第12章 十二章

若说大皇子府中奴婢命贱，芳若却能拥有与大皇子同食的资格；若说这府中奴婢命贵，芳菲却因为怀了大皇子的种，不得不跳井。

        当真是奇怪且可笑。

        但是裴青枝没有直接相信芳菲的话。她问道：“你确定吗？”

        一个小丫鬟的话，口说无凭，并不能真正证明什么。

        但是，大皇子可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他若是有了孩子，那自然是要被世人所盯着的。如果芳菲真的怀了大皇子的种，那么她可能就是大皇子长子的生母。

        不过很显然，大皇子的母族，不会让此等“丑事”发生。

        因此若是芳菲真的怀了大皇子的孩子，那么她被偷偷处理，或者走投无路之下跳井，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是最好的办法。

        芳菲在地上哭得直磕头。她说道：“贵人，我又何必骗您，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的男人的种，不过就是被遣出府的事情，何必有性命之忧。”

        裴青枝也是懂的。她扶起那丫鬟，低声道：“你情绪且先稳住，既然此事叫我知道了，那必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芳菲听了直道感谢。她不敢细想如果今日没死成，落在府中小厮的手里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如今未来的太子妃开口说要保自己，那说不定还能苟活，或许腹中胎儿也能留得一条命。

        裴青枝本就不是那种漠视生命之人。死过一次之后，她更是觉得活着，无论怎样活着，总比不明不白地死去要好。

        更何况，晏迟和大皇子的斗争，一直僵持不动……这个芳菲，或许能为晏迟所用。

        就连裴青枝也没有发现，自己何时开始为了晏迟考虑得如此周到了。她安慰自己，或许是为了日后做皇后的时候，能够免除一些纷扰吧。

        裴青枝问道：“大皇子可知此事？”

        “大皇子……奴婢并不知道他是否知晓。大皇子常常宠幸府内丫鬟，只是每次行事之后，芳若姐姐都会给我们避子汤。这次不知为何，我竟然怀上了，芳若姐姐，要让我以死谢罪。”

        裴青枝感慨道，原来一派堂堂正正的大皇子表皮之下，竟然如此荒淫无度。

        在感慨的同时她又有些疑惑。按照道理，一般京中贵人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过是一碗打胎药的事情，为何偏偏会想要了芳菲的性命？

        而且，芳菲口中的一切，都是芳若传达的。大皇子是否真的知晓此事，那也是个问题。

        裴青枝凭借第六感，理智地判断，让芳菲跳井的人，或许只是芳若一人而已。

        芳若，也就是明姑姑，为何要越过主子，做这些事情？

        她明明已经有了大皇子给予的独有的优待，难道这一切都是大皇子默许的吗？

        看着眼前仍旧在默默哭泣的芳菲，裴青枝陷入了沉思。但是目前无论如何，总得先把芳菲带走。不然，她将会难逃一死。

        芳菲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简单地离开了大皇子府。

        起初，她被裴青枝救下时，完全没有想过再活下去的可能。实际上，就连死，芳菲也是麻木的，她只是不想牵连自己的家人。

        可是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仅仅用了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她。

        之后更是将芳菲带到太子面前。

        那位被京城传得神一般存在的，清风玉树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过是开口要了人，大皇子似乎毫不在意，就把芳菲给了对方。这个时候芳若不在，裴青枝想，若是芳若知道，大概会要阻止的。

        要到人之后，裴青枝与晏迟没有多留，立马就乘马车离了大皇子府。

        在路上，裴青枝把这些经过一一说给晏迟听。

        至于芳菲所担心的父母的安全，那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担忧。

        就看刚刚大皇子对于芳菲毫不在乎甚至于是陌生的态度，晏迟很容易便能看出大皇子对芳菲没有一丁点记忆。

        因此跳井这件事，完全就是芳若一手促成的。

        芳若用芳菲的家人威胁她，可是芳若自己也不过是个奴婢，根本不可能能够无缘无故地残害平民百姓。

        如此一来，芳菲总算放了心。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有了威胁芳若的把柄。”

        晏迟点头道：“那个芳若，似乎很不希望大皇子的孩子能够诞生。或者说——不希望芳菲成为大皇子长子的母亲。”

        裴青枝突然想到了一个方向。

        芳若是大皇子幼时就陪在其身边的小宫女，后来能力见长就爬到了大宫女的位置。或许她这么做是出于对主子的忠心，但会不会，是因为隐秘的爱恋？

        就比如，所有上过大皇子床的奴婢，都会在大皇子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灌下一碗避子药。这样想的话，也并非想不通。

        再说清风楼的事情。会不会离宋，和那个小倌，都是和芳若偷偷联系的，能够被大皇子所用之人？

        裴青枝和晏迟对视了一眼：“不好！”

        京郊一个小村庄里，正是岁月静好。

        方家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好今日又收到了女儿芳菲从城中寄来的银钱，因此难得地吃了一顿肉。

        说是吃肉，其实也不过是一大碗菜汤里，漂浮着一点零星的肉沫罢了。

        不过方家人还是乐在其中。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家中的大门却忽然被人破开了。

        这门年久失修，很是容易打开。

        方母端着饭碗起身，边走边问：“谁啊？”

        接着一把冷刀便横到了她的脖子上，让她惊得说不出话。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这是……招上仇家了？

        来人身手敏捷，三下五除二便将方母捆了个严实，接着又把一家老小都捆在了一起。

        看到那黑衣人手上明晃晃的大刀，这家人才明白，原来这人，真的是索命来的。

        方家父亲早前走南闯北，想是从前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他顾不得什么尊严，跪在地上，念念道：“有仇找我报，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我找你这老东西寻仇做什么？”

        他似乎不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欣赏完这一家老恐惧的神情之后，才慢慢说：“既然你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就来说说你们之中是谁犯了错。那个人啊，现在不在这里，她到了裴府！”

        家中唯一不在，唯一能够和京城中扯上关系的，就是大女儿芳菲了。

        “你是说，芳菲？”

        “正是她！她不识好歹怀了大皇子的种，还敢逃跑，那就让你们一家来顶罪吧！你们死后心中有冤，莫来找我，找她去吧！”

        黑衣人手起刀落，方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没死。

        方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家中已经涌入了一大批人。那个黑衣人，已经被人制服在地了。

        一位眉目间有英气的貌美姑娘拍了拍手走进来，轻松道：“坏人，往往败于话多。”

        她手中也有一柄剑。她拿起那剑挑开黑衣人脸上的面纱，看着那张不错的脸蛋，问道：“你说是不是？”

        从前太傅教导晏迟为人处世之道。

        他说，就连平头百姓都知晓，人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不过是一张嘴的事，哪怕说得再如何真实，又何从辨别真假呢？

        太傅还说，太子殿下您是未来的天子，因此更是不能轻信别人。凡事留一手。

        晏迟记住了，也运用了。

        他和裴青枝在回去的马车上忽然想到，如果这一切都是芳若背着大皇子所做的，那么芳菲的家人的确会有危险。

        诚然，她以奴婢的身份，无法做出什么事。但是她同时还是明姑姑，她可以派遣一些人，去做一些事。

        所以，说不定芳若发现芳菲逃了之后，已经派出杀手去杀方家人了。

        能派出的还有谁？自然是芳若联系密切的另一个小倌，素苏了。

        晏迟身份不便出城，但是裴青枝可以。她带了大队人马前往芳菲的家，还好赶得及时，阻止了一场屠杀。

        裴青枝坐在椅子上。

        一面是芳菲与家人团聚，家人死里逃生的喜悦与感激。

        一面是素苏像是要杀死她的眼神。

        裴青枝“啧”了一声，道：“你的主子，明姑姑，可真蠢。她不知道清风楼的老板，用银子便能够被收买的吗？她不知道假身份雇凶杀人，是早就被用烂了的招式吗？”

        素苏瞪着她，一言不发。

        裴青枝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没有服毒自杀，那么说明你还有活下去的决心。这样，你且说出离宋的死因，我自然放你走。”

        素苏却只是“呸”了一声。

        裴青枝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问：“你很是喜欢明姑姑吧？那你可知道，她有多喜欢大皇子？喜欢到时时刻刻都要盯着他，喜欢到利用你们为大皇子清路呢。”

        事已至此，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裴青枝知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素苏看来十分可恶。可是那又怎么办呢？是明姑姑先牵连她与晏迟的。

        “离宋犯了什么错，要被杀死？”

        “离宋又是同时和什么人达成了协议，身体里有情药的成分？”

        “又或者，”裴青枝冷声勾唇道：“离宋身上为何有巫族伤口？”

        素苏看着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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