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温萤离开那天是周末，沪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霍栖迟没说什么，见她在花圃里待久了，打了伞过去，拉她进屋子。

        温萤不舍道：“还没看见绣球花呢。”

        绣球花的花期在夏天，日本某家公司培育了新品种，将花期延长至深秋。

        温萤喜欢这样鲜艳浓烈的花，霍栖迟差人找了渠道，从日本订购，只是出关入关还需费些时日。

        她说完话的时候，看了霍栖迟一眼，男人专注地替她收拾东西，视线相触，他低淡道：“以后开花了给你发照片。”

        温萤沉默。

        她来时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陆陆续续又添置了很多东西，客厅，厨房，乃至霍栖迟的书房都不乏温萤买的小玩意儿。

        可要走了，霍栖迟却仍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

        温萤自己整理能力差，抱着一只玩偶坐在床上，光洁的小腿从裤管露出一截。她眼见霍栖迟松挽袖口，蹲在地上替她将一件件东西归纳至箱内，慢条斯理，又不失矜贵。

        温萤咬唇对男人犹豫道：“看起来还有很多东西没打包。”

        霍栖迟笑了笑，“那些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温萤说：“可是……”

        男人动作忽的顿下，抬眸时，目光稍显锐利，他问：“可是什么，嗯？”

        温萤被那目光烫得发怯，须臾，摇了摇头。

        待霍栖迟将行李箱推到门口，温萤慢吞吞从楼上下去。

        放眼四周，她的水杯，零食，新订购的漫画还摆在茶几上，就像每个平常的下午，她坐在客厅，怡然自得。

        开门时，刘妈和几个佣人走过来，农场送了些时令蔬菜，晚上本来预备做给温萤吃的，哪知她就要走了。

        她们以为，温萤会一直住在这里。

        毕竟先生从没有带过女人回来，也没有这么宠爱过一个女人，只要有空，他对温小姐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不让她们插手。

        温萤看得见刘妈眼里的湿润，笑笑说：“只是回家，说不定以后还来呢。”

        刘妈点点头。

        温萤再看霍栖迟，男人气质沉稳冷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司机去开车，两人等在花园里。

        温萤频频看他，霍栖迟想忽视也不成。

        在温萤第n次偷瞄时，霍栖迟视线漫不经心地对上，开口，话里别有深意，“温萤……”

        温萤轻声“嗯”了一下。

        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霍栖迟这么叫她。

        也是要走了，才觉得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迷人，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也有种禁欲的性感在里面。

        而且，他向来都不缺追捧。

        温萤有些闷闷的，心里盘算，霍氏办公大楼，二十六层和五十六层的距离，真的好远。

        霍栖迟淡然勾唇道：“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答应。所以你有想说的么。”

        温萤怔愣半刻。

        想说的……有。但具体想说什么……她好像也不知道。

        男人轻叹气，大拇指和食指捏上小巧尖细的下巴，“说一句话，有那么难吗？我记得，你是坦诚的孩子。”

        一百步，她只要走那一步，让霍栖迟知道，她是愿意留下的，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都会由男人来完成。

        什么都不需要她担心。

        但温萤还是沉默了。

        不是她不说。

        是她真的还不懂，自己对霍栖迟到底是什么感觉。

        朋友，同事，乃至温萤常开玩笑的室友，这几种身份都不足以概括霍栖迟在她心中的角色。

        男人指腹在她下巴处摩挲，光滑柔嫩的肌肤，稍微用力蹭了几下就变红，温萤忍不住嘤咛，偏头躲开，男人却不放手，狭长的眼眸冷漠，又暗流涌动。

        霍栖迟在她面前太亲和，总是温温柔柔的。温萤忘记，眼前的这位男人，在别人口中，是如何的手段狠辣，能力了得。

        对付区区一个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温萤无辜纯然的目光有退缩和不喜，霍栖迟倏然松弛，淡笑了一下放手，缓和语气道：“车来了，下雨天潮湿，别在外面站太久。”

        温萤坐进车里，霍栖迟也坐进去，左肩有被雨水濡湿的痕迹，因为打伞时全偏向她那边了。

        途中两人无言。

        霍栖迟在车上回了几封邮件，而后接电话安排公务。

        一切都很程式化。

        可之前，霍栖迟和她一起坐车，还会逗她，也不会因为公务冷落她。

        温萤觉得，她有点不像自己了，心口莫名堵得慌。

        下车，司机将行李箱拿出来，温萤自己将拉杆攥在手里，说：“不麻烦霍总啦，我自己可以上去的。”

        霍栖迟轻笑，仍是以往的和煦，仿佛看透她，“自己可以？在发什么脾气？”

        温萤着急道：“哪有！”

        “因为你比较忙，我才想说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霍栖迟眼神玩味，“是这样吗？”

        温萤看着他，说：“是！”脸颊不自觉微微鼓起来一点，像是不想被人看透伪装的小动物，可是连尾巴都藏不好。

        男人轻哂，目光锐利，嘴上却迁就道：“好吧。”

        温萤低头，别扭道：“那我走了。”

        霍栖迟说：“行。”

        温萤拉上行李箱，好巧不巧没走几步，轮子坏了。

        她力气小，拖着箱子格外费力，暗中却咬牙给自己打气：快到电梯了，坚持就是胜利。

        几分钟后，她手心磨得火辣辣的，额上也沁了些汗水。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她推单元楼的玻璃门，却一时推不开。

        温萤着急地晃动门把手，依然徒劳无功。

        倏然，男人的阴影掠过她的头顶，大掌使劲往里一推，门发出吱呀的噪声，但终究是开了。

        温萤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故意不理会，鼻子却酸。

        男人强行将行李箱抢过去提在手上，温萤花费大力气才拖得动的东西，霍栖迟拎着毫不费力。

        他打破僵局说：“玻璃门坏了，之后我会找物业报修。”

        温萤不理他，按了电梯键，也不知怎的，电梯来得好慢。

        她肉眼可见的焦躁。

        男人站在旁边，梯厢到负一楼的时候，温萤欲进去。

        霍栖迟拉住她的手腕，温萤挣了两下，挣不开。

        “我们谈谈。”

        “不要！”

        “温萤。”

        男人右手撑在墙壁，挡住她想要回避的方向，手离她的耳侧不过两厘米的距离。

        温萤有些慌张，小手紧握，眼睛看向霍栖迟时，有委屈。

        男人叹气，大拇指抚上小巧软嫩的耳垂，无奈又缱绻道：“你不喜欢我冷落你，以后我不会了。”

        他这样，也只是无奈下的，小小的试探而已。

        温萤低头，声嗓轻轻的，有些哽咽，“我才不在乎呢。”

        短短的一段距离，她觉得自己生了好大的气。

        为什么，就因为他的冷落吗。

        好像不只是这样。

        温萤说：“以后不住一块儿，你想冷落我也不成了。”

        霍栖迟笑笑，脸更凑近一些，“原来，有些小朋友舍不得的表现，和别人不一样呢。不会在嘴上说。”

        温萤心口被攥住一般，忙问：“什么表现？”

        她暴露了什么！

        男人低头，笑得更厉害些，嗓音玩味道：“重点难道不在于，她没有否认舍不得吗？”

        温萤右手紧攥着领口的衣襟，感觉呼吸被剥夺了。

        霍栖迟离她好近，薄唇擦过耳廓，激起若有似无的颤栗。

        温萤身子软下去，抓住霍栖迟小臂，逞强说：“没有舍不得。”

        霍栖迟眼里笑意弥漫，说：“嗯，没有舍不得。”

        直到从电梯间出来，温萤还在懊恼自己不争气的表现。

        开门，进屋。

        没等温萤坐下，楼顶便传来刺耳的电钻声。

        周末，按理说不是装修的时间段。

        温萤和霍栖迟上楼去，想询问一下怎么回事。

        装修负责人好声好气同温萤打商量，说是客户才买的房子，因为特殊原因着急住，这才赶着工期装修。

        下楼，天花顶的噪声仍然持续。

        霍栖迟问她：“现在怎么办？”

        “不然，我找人去交涉，不让他们装修？”

        温萤迟疑道：“算了吧……别人也挺不容易的。”

        霍栖迟坐在她旁边，头微低，视线和她一个水平。

        “别人不容易，那你呢。”

        温萤说：“太吵的话，我就暂时不在这里住了，或者搬回温家也可以的。”

        男人拉上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温萤应该抽回去的。

        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可是她没抽，甚至弯曲指节，微微勾住了男人的大掌。

        霍栖迟心里软成一滩水。

        她不懂男女关系，但对他，并非没有感觉。

        再开朗明媚的小姑娘，遇见一段可能开启的感情，也不一定就是欣喜的。

        也可能惶恐，无措，下意识躲避。

        躲避可能的风险。

        这是人之常情。

        霍栖迟倏然明白过来，温萤这颗小太阳，有细腻敏感，比常人更甚的心。

        她不说的话，全在别扭里。

        霍栖迟笑。

        有了主动的理由，主动的底气。

        一切好办起来。

        霍栖迟说：“咱们回去吧。”

        就好像，温萤只是在这里来了一趟，但根本就不会留下。

        温萤迟疑，别扭道：“可那是你的家。”

        男人说：“我只关心，你想不想回去。”

        温萤沉默，但内心松动。

        霍栖迟不再怕吓到她，直白道：“反正我想要每天都看见你，那个家，也不一定只是我的。”

        温萤羞涩起来，颊上两片好看的红云，晕开妩媚的色彩。

        没等她胡思乱想，霍栖迟说：“我们可以慢慢来，不是吗？”

        温萤目光纯粹而天真，带着淡淡的迷茫。

        “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会难受，心里燥得慌。”

        “那就不想。”男人强势而笃定。

        温萤问他：“可以不想吗？”

        霍栖迟笑，“你本来就是小迷糊。”

        温萤扁嘴说：“好吧。”

        回程时，温萤想起霍栖迟方才在公寓的话，心口有些热热的，可又介意他来时的冷淡。

        甚至，昨夜道晚安时也有冷淡！

        温萤在车上哼哼两声，然后说：“霍总才不是每天都想看见我！我走了，你也无所谓。”语气里，颇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霍栖迟还是牵着那双手。

        从上车起，就一直牵着的。

        他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放你离开，你信吗？”

        温萤扭头，干脆道：“才不信。”并不把男人眼里的执着当回事。

        霍栖迟笑笑，指腹摩挲白嫩的手背。

        温萤楼上的房子，是他买下的。

        这么好拐的小朋友，以后，要看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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