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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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大师作揖如啄米,“鄙人深悔为着阿堵物做下错事,杨娘子的三万钱鄙人已交代脚行的兄弟帮忙运回来了,这会儿大约已到了贵府门口,还请夫人查验数额。”
白夫人又是暗喜证据确凿、又是气愤杨氏竟敢这般算计自己领回来的养女,立即差人去看。不多时下人回禀,门外果然有人送来数额不小的铜钱。
这便是板上钉钉了,谁会拿出整整三万钱来构陷一个后宅妇人呢?
沈婳音提议将三万钱拉进后院来,大伙瞧个分明,也好真相大白。白夫人亦觉有理,即刻叫人去办。
婳珠的脸色立马变得精彩纷呈。
原本她这些天都卧床静养,更把身子骨躺得软了,今日是为了看沈婳音的笑话才专程出岫玉馆的,这会儿心虚体虚交加,心如擂鼓,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她这么些年都是被捧在手掌心的,从不需讨好、买通谁来替自己办事,这回的计谋还是被沈婳音逼出的头一遭,面皮薄着呢,这会儿就像被当众扒下一层皮来,难堪到无法呼吸。
若非顶在前面的是杨姨娘,被揭穿的也是杨姨娘,婳珠恐已当场昏死过去。
杨姨娘还在与六二大师争得脸红脖子粗,婳珠在旁不吭声反倒渐渐看明白了——一直在推动进展的,根本不是不善言辞的白氏,分明是沈婳音!
满满五箱铜钱赫然在目,仆婢们都漠然侍立,一个敢交头接耳的都没有,留下的死寂比哗然更令婳珠难以承受。
六二大师深知自己的作用已发挥完,接下来是当家主母料理家事的时候,于是深揖到地,道是下回自来贵府请罪。
反正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卜妄轩,白夫人先没空处理他,斜他一眼,冷冷地甩下一句“不送”。
六二大师忙拽着小弟子夹着尾巴溜了。
铜钱是新朝的新币,在阳光下折射出明灿的色泽,沈婳音绕着钱箱缓步转了半圈,抬眸看向婳珠,徐徐慨叹:“这些小小钱币只占五箱之地,却险些将我……生生挤走?”
话说得太直白,满院仆从都震惊地面面相觑,觑过之后,又都达成共识继续装聋装瞎。
一个是一脚踹断大树、一钗插进床柱的江湖女郎,一个是在府里摘星揽月、娇媚荣宠的宝贝千金,这两位神仙打架,他们凡人掺和不了。
事已至此,婳珠也懒得再描画什么,微微仰起还算小巧的下巴,直直回视着沈婳音。
“为了这么点事,你策划了今天这一出大戏,就是为了叫杨姨娘与我当众下不来台,沈婳音,你好巧的心思。”
“哦,不对,我叫错了,你的名字一直都是‘阿音’,你说过,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你‘阿音’,你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沈婳音’过,所以你行事当然无所顾忌!”
沈婳音眯了眯眼,大丫姐姐的说话艺术她一直都领教过的,这会儿把她往“外人”上撇,黑的都快说成白的了。
“在婳珠面前,惯是我的不是。”
沈婳音勾唇,粉唇遮在轻薄的面纱下,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并不会被人察觉。
“把这些阿堵物摆在婳珠眼皮底下,让背地里的盘算都翻出来晒太阳,灼着婳珠的眼了?我是不是沈婳音,你比谁都清楚……”
“你好毒的嘴!”婳珠尖声喝止。
“好了!”白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两个姑娘家居然当众撕破脸,简直全无体统,全叫下人们看了笑话!也不看看轻重缓急,她还有话要问呢。
“杨姨娘,你到底为了什么?”
杨姨娘垂着眼,但头并未低下,脊背依然笔直,气焰虽输了一节,气质仍在。
“夫人当日,半点不顾珠姐儿的感受非要领音姐儿进府,她们奶姐妹自幼便有嫌隙,有音姐儿在,珠姐儿心里不畅快,这些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咱们珠姐儿的身子骨什么样,府里人都了解,她哪里经得住这些不顺心?如今夫人为了一个外边收养的孩子,全然不顾珠姐儿的感受,夫人打算日后如何向侯爷交代,如何向郑夫人的在天之灵交代?”
“不论夫人如何考量,珠姐儿毕竟由我亲手带大,夫人不拿珠姐儿当亲生的,我这个姨娘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般不欢喜!”
又一个破罐破摔当众撕破脸的,白夫人一口老血闷在胸口。
几个机灵的仆从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差事没办,连忙挤着借口告辞,白夫人却不准他们走。
撕破脸就撕破脸吧,熬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杨姨娘颜面扫地,如此难得的时刻,怎么能放走观众?
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分明,证据确凿,白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冷冷地道:“杨姨娘爱女心切,急火焦躁,一时冲动做下糊涂事,即日起在琅芸院静心养神,不必到老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必劳动去结庐别业了。”
意思便是禁足她几个月,比前朝那等抄书之类的文雅法子更令杨姨娘气闷。不许到沈母面前伺候,那便矮了孟姨娘一截;不许跟去别业小住,则更不留情面了,连见到侯爷的机会都不给!
白夫人根本不需刻意露出什么锋芒,杨姨娘的脸面也早已掉光,往后在府里断不能像以前那般威风。如此恶劣的设计构陷,侯爷那边定然瞒不住,到时若她的计策成了,杨姨娘的好果子还在后头呢!
杨姨娘自知不占理,也怕闹得更大了,只得忍气吞声地认了。
白夫人以前不敢拿婳珠怎样,如今手里有了沈婳音这张王牌,便不必顾忌,于是也没将婳珠落下。
“珠姐儿,杨姨娘都是为了你才做下错事,你怎么也不劝着姨娘些?”
“我、我……”
婳珠的小脸登时红透,心虚至极,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你是嫡姑娘,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在家与姊妹和睦,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开这么大的‘玩笑’?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可都看着呢。”
白夫人“苦口婆心”地教导着。
母亲的在天之灵……
郑氏夫人的在天之灵!
婳珠身子猛地一晃,面白如纸,要不是被杨姨娘和洺溪等人及时托住,只怕当场就倒下了。
杨姨娘压着火气道:“夫人,珠姐儿还小呢!事是我做的,与她无关!”
“音姐儿与珠姐儿同岁,也还小啊,她的阿娘若知道女儿在我们府上受这份委屈,指不定怎么心疼呢。我们偌大侯府,竟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了,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对不对呀,阿音?临行前,崔氏是怎么同你说的来着?”
崔氏!这两个字听在耳中就像一道洪雷。
婳珠呼吸急促,几乎想立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双腿却虚得不听使唤。
而沈婳音闻言,亦是心头一凛。
她帮崔氏带了话要对婳珠说,这事只对婳珠私下说过一次,白氏又如何得知?
果然,白夫人早就存着对付杨氏一房的心思,非要领自己进府也是为的这个,自己就是白夫人对付杨姨娘的武器。
“崔氏她……”沈婳音敛起乱猜的思绪,“我南下以前,崔氏患了消渴症,如今在病榻上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她到底怎么样了?”婳珠脱口而出,眉心微微蹙起。
末了,又惊悔自己不该出头。
早在阿音刚进府时,她就听阿音提起过,只不过当时被她强行忽视掉了。她恨不得,自己完完全全与侯府外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瓜葛。
沈婳音淡淡地看了婳珠一眼,言简意赅:“消渴症是一种重度并发症很多、寿数难料的病,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能治愈的,只能尽量拖着命。”
实话实说而已。
婳珠愣住。
白夫人料理完了杨氏就已经心满意足,没兴趣具体听两个孩子唇枪舌剑,先行回房了。今日当家主母处置了一件大事,是该休息了。
沈婳音继续转述,有一丝怅然,“崔氏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女儿长大,也再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侯府中人都知道,音姑娘年少时就随安神医闯江湖去了,近年才回到北疆,也难怪崔氏没能享受天伦之乐。
“她说她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
……就是亲生女儿能回到她身边。
后半句沈婳音没法在此当众说出来,婳珠却是听过的。
“哇”的一声,婳珠突然俯下身呕吐起来。
她这几日食欲不振,晨起也没吃几口东西,吐出来的只是胃液而已。
杨姨娘和洺溪几个又是喊人去请唐大夫、又是抚背顺气,一阵忙乱。
沈婳音道:“此为过度惊惧后的身体反应,补充些易消化的营养流食,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我没有惊惧!”婳珠虚弱地低喊,“该惊惧的人是你!是你!”
沈婳音没有虚以委蛇,示意围观的仆婢都散去,给二姑娘留些清净,而后带着自己的仆婢们径自回房去了,只叫紫芙送几颗清凉丹去给二姑娘缓解。就算自己邀请婳珠到她的内室歇歇,婳珠也定然不肯,她便也不去自讨没趣。
-
婳珠病情加重,上吐下泻,闹得府里人仰马翻。
唐大夫每日来瞧两次,总说并无实症,只是情绪压抑、梦中惊悸所致,叫二姑娘注意舒缓心情。杨姨娘和沈大郎都急得食不下咽,催着唐大夫赶紧开方子治病,唐大夫无法,只得开了几服安神的温补方子,算是给贵人解心宽。
婳珠这一病,沈婳音也每日跟着小婳棠一起去看望一次,陪着说两句话,例行公事。
这日沈婳音和婳棠来得早,正赶上婳珠在喝苦药,杨姨娘不在,沈大郎陪在一边捧着蜜饯盘子,满眼心疼地关注着婳珠的表情。
沈婳音只淡淡扫过去一眼,就不着声色地垂下了眸子。大郎君倒是与婳珠兄妹情深,只是不知,当他发现婳珠妹妹骗了他这么多年,还能不能一如既往。
等婳珠艰难地咽下苦药,一连吃下七八颗蜜饯,婳棠才哒哒哒跑到婳珠床边,拉起婳珠的手,同情地嘟着小嘴,“二姐姐,你每日都喝这么苦的药吗?好可怜哦……”
婳珠很坚强似的虚弱一笑,“婳棠和阿音来啦?洺溪,看座。”
婢女撤走药碗,沈婳音轻轻吸吸鼻子,通过空气里散着的药味就推测出了主要成分。
“婳珠,药这么苦,就别喝了。”
婳珠还未说什么,沈大郎先剑眉倒竖,“说什么呢?不喝药怎么行,你天天来,没瞧见婳珠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吗?”
婳珠伸手拦了拦沈大郎,她惯常会在这种场合大度“劝架”的,“哥哥,你听阿音说完嘛,她是医女出身,懂得比咱们多。”
洺溪在旁听见,再次暗服主子的说话之道,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身份划分成了“医女”和“咱们”两类。
好在沈婳音并不同婳珠一般见识,继续道:“那些症状皆因情绪引起,婳珠本就体弱,小时候折腾得肠胃不好,有什么不适就先应到肠胃上,服用安神的药治标不治本,若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过是白白受一份‘苦’罢了。”
婳珠笑得僵硬,心情不好落到这步田地究竟拜谁所赐,沈婳音小贱人心里没点数吗?沈婳音但要是有点同情心,就该主动滚出侯府,别再阴魂不散了。
婳棠去摇沈婳音的胳膊,“音姐姐,母亲说你的医术可厉害啦,给二姐姐瞧瞧吧!你看二姐姐喝这么苦的药,多惨呀!”
沈婳音只是笑笑,没有动,言止于此已经仁至义尽。
就如她所料,婳珠和沈大郎都不敢让她来诊脉——一个从最开始就不可能信她,另一个早就在昭王手上尝过了厉害。
沈大郎只含糊地道:“怎么好劳动音妹妹呢。”
眼里甚至透出了几分警惕,仿佛生怕沈婳音又暴起伤人。
沈婳音一个民间小丫头片子,能诊出什么名堂?也不知昭王和琰妃是怎么回事,居然大动干戈地给一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送谢礼。
沈大郎叫婢女也给沈婳音上蜜饯,别再纠缠婳珠的病情了。
楚欢曾经如何修理沈大郎的,沈婳音都听楚欢说了,楚欢说有自己这份震慑在,沈敬慈以后不敢再对她动手。
起初沈婳音只当楚欢是在给他自己的妄为找借口,现在看来,效果的确是有的,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沈大郎对她依然保持着安全距离,怂了吧唧的,还有点好笑。
沈婳音自己手上还有位颇不好伺候的伤患,哪有闲心求着给婳珠诊脉,略坐了片刻,算是点完了卯,带着婳棠起身告辞。
正此时,婢女进来通传:“唐大夫来了。”
唐大夫是京城老牌名医了,这些年一直给镇北侯府的贵人们看病,这几天每日上午、傍晚各来一次,以示对沈二姑娘此次病情的重视。
有人正好来访,直接擦肩走掉有失礼数,沈婳音便只好略站住,待与唐大夫打过招呼再走。
就见婢女领着一个青衫老者进来,沈大郎客气地迎上去,“唐大夫辛苦,婳珠刚喝完药。”
唐大夫一打眼,发现室内还有其他女眷,本想垂头回避,一看之下,布满风霜的脸上不禁露出惊喜之色,“啊呀,这不是……”
沈大郎顺着唐大夫的目光看向沈婳音,“二位认识?”
唐大夫已经躬身拱手,欢喜道:“久闻阿音师叔搬进侯府,一直无缘拜见,今日终于碰到了您!”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
沈大郎和婳珠愕然不动,婢女们都惊悚地面面相觑。
是自己眼瞎了还是耳聋了,年过花甲的唐大夫管音姑娘叫什么?
师……师叔?
沈婳音神色如常,司空见惯地回以一礼,“唐师侄,近年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唐大夫满面红光,“承蒙贵府器重,算是在京城站稳脚跟啦!”
他近水楼台,自然第一时间就听闻了阿音师叔被镇北侯府收为养女之事,只是自己一个外男,平日不好在侯府内宅乱走,这会儿终于故人重逢,格外高兴。
沈大郎缓到此刻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二位……认识?”
唐大夫哈哈大笑,“认识啊!这位是某同门师叔,师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
“噢……噢!”沈大郎勉强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勉强,仿佛脑袋上被扣了顶“有眼不识泰山”的帽子。
唐大夫忽然想起什么,神情一肃,欠身问沈婳音道:“师叔是不是已为二姑娘诊过了?那师侄就不好在师叔面前卖弄了,听凭师叔诊断便是。”
沈婳音也欠身为礼,很客气地道:“不曾,唐师侄的病人,阿音不敢插手。”
唐大夫又哈哈笑起来,“喔呦!师叔这么说可太抬举师侄我喽!”
叔侄二人寒暄,沈大郎和婳珠晾在一边,木然地互望了一眼,莫名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这个沈婳音,究竟还有多少惊吓要带给他们!
-
栾师姐的信儿来得恰是时候,没有了不祥之说的束缚,沈婳音正好可以顺顺当当地去渡兰药肆赴会。
“阿音,你上回让我找的钝裂银莲花,终于叫我给找着了!”
栾丙丙把一个小布包拍在茶棚的桌上,拍得茶碗都抖了几抖,吓得茶摊主人还以为来了女匪。
沈婳音忙给栾师姐顺毛,请她坐下,“毕竟是蜀地高原的产物,京中自是极难买到,师姐辛苦。为昭王解玉人花之毒,就靠它了。”
“哪里是买的?京城市面上根本没有这玩意儿,我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托人拿到的。”
“咦,是吗?”
这可奇了。
此药的难得之处,无非在于产地偏远且产量有限,所以在京城来说格外稀有些,但它本身既不名贵也不抢手,又不是日常惯用的药物,京城药铺存量不多也算正常,但要说全然买不到,倒有些奇怪了。
栾丙丙的认知亦是如此,“就好像有人提前收购了所有的钝裂银莲花一样。”
“那师姐最终是如何得到的?”
“是我治好的一个患者,他在街上碰到我,得知我在找这种药,说他家主人的库房里存着许多,可以帮我暗中拿一点过来。”
沈婳音心头一跳,直觉这里面有点玄机,“师姐可知这家的主人是谁,为何存着许多钝裂银莲花?钝裂银莲花的功效不少,但最常用的无非是镇定解痛,中原可替代的便宜药材有很多,不该有人专门囤它才对。”
栾丙丙拽着表情喝了两口茶,拿腔拿调地道:“上次啊,也不知谁说我只管跑腿便是,怎么今日的问题没完没了起来?”
沈婳音拿栾丙丙无法,笑着哼了一声,“好吧,好吧!只要师姐肯一五一十把内情都告诉我,师姐看中了我研制的哪张成方,划归师姐名下拿分成就是。”
栾丙丙心满意足了,嘴上也就顺滑了,“你也知道,医行的规矩,不问患者隐私,这次我原也没想打听什么,但想着你身在侯府,又与皇室之人有牵扯,多打听两句兴许有用,还真叫我打听着了!那小哥儿瞧着不起眼,原来竟是沛王府上掌管普通库房的下人!”
“沛王?”
沈婳音想了想,新朝初立,并无外姓王,目前只有三个年长的皇子封了王。
“就是那个挂职京兆尹的三皇子吗?”
“什么京兆尹不京兆尹的我就不知道了,关键是,目前的洛京城里,可能只有这位沛王的府上囤着钝裂银莲花——别的府上我不确定,至少一般人能接触到的药肆里是一丁点儿都没有的。”
竟是这样么?
钝裂银莲花是她研究了那么多日才找到的解毒关键,为何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种并不常用的异地药材聚集在沛王府里?
沈婳音猛地抓住桌沿,瞳孔紧缩。
那日瑞王的话不怎的又在脑海里响起……
……
“老陆,京中有人要杀四哥,处心积虑地杀四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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