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周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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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栖霞山结庐别业。
莲汀居。
天高云淡,日光明暖,青娉正坐在后院檐下打络子,听见浣洗房中传来不和谐的动静。
又来了又来了。
青娉放下络子,快步赶过去,推开浣洗房的门,果然看见三个末等丫头正动手动脚地把一个格外貌美的往墙角里搡,口中骂骂咧咧。
另有个年纪格外小的缩在另一头的角落里,见惯不惊,只专心搓着自己木盆里的衣裳。
“哎,干什么呢!”
青娉一声喝,那三个一见是她来了,便作鸟兽散,嘟嘟囔囔地溜了出去。
其中一个声音略大了些,传进了青娉的耳朵——“真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要护着她!”
等那三个走远了,青娉也没有要去关心那美貌婢女的意思,转头便走了。
青娉却没听见,那美貌婢女冲她离去的方向小声冷笑了一句:“呵,二姑娘?当然是装菩萨扮佛祖了,假惺惺。”
一旁浣洗的小丫头眼皮也不抬一下,劝她:“人家青娉姐姐来保你,也就是二姑娘护着你的意思,你竟还不领情,我看二姑娘这一番心还不如喂狗。”
“我看你倒是你们二姑娘的忠心好狗!”美貌婢女冲上来就扯小丫头的头发。
小丫头气急,与美貌婢女扭打作一团,碰倒了水桶,半桶井水泼了一地。
“干嘛呢干嘛呢!”
青娉又怒气冲冲赶回来,亲自拉扯开她们俩,狠狠剜了美貌婢女一眼。
“周大丫,又是你挑事?”
小丫头嘴快:“她骂我是狗。”
周大丫接上:“她先骂的!”
青娉懒得听争辩,扔下一句“今晚没你俩的饭”便走了。
小丫头不敢再惹事,只瞪周大丫。
“水全洒了,都怪你!自己一个人去井边打吧!今日要是洗不完、晾不干,明日只能带湿衣服下山,看姐姐们不罚死你!”
说完,气哼哼拖着大木盆到最远的角落去洗,再也不瞧周大丫。
周大丫满眼怨毒,竟不哭,蹲下使劲搓衣服,又不敢太大力将衣服搓坏。这些衣服不是她的,更不是音姑娘的,是二等以上婢女们的。官儿大一级压死人,她还真不敢从衣物上出气。
先前进来找她茬的那三个是莲汀居的洒扫婢女,虽说同为末等,浣洗组却被默认为食物链的最底端,万一迎面碰上,是要给洒扫组让路的。
周大丫从不让路,那三个扫洒的看她不顺眼许久了,最近一得闲就过来教她“做人”。
周大丫用力搓着衣裳,抬起胳膊肘,隔着普通绸缎料的窄袖把垂落的发丝蹭到一边,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木盆里的衣物,脸色阴得像要杀人。
-
照云湖上碧波荡漾,倒映着瓦蓝天空,一条小巧画舫平缓行进,将湖水划开两道波纹。
青兰和红药坐在船头与撑船的小厮说笑,沈婳音和小婳棠则在船篷里躲阴凉。
船篷中撑开一张小桌,上面铺开纸砚,沈婳音正在小婳棠的指导下学画残荷。
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东西可以解释很多现象,就譬如现在,小婳棠示范的残荷垂头耷脑地画在左侧,清冷孤寂之意跃然纸上,沈婳音摹到第四张,还是画得像一只蜷缩的大虾。
小婳棠没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二姐姐,不瞒你说,婳棠都搀油焖河虾了呢!”
沈婳音佯作恼了,“摔”了笔,眉眼含嗔地“瞪”着小女郎。
小婳棠赶紧笑着找补:“二姐姐,昨日我听阿爹叮嘱永良,叫他明日进城后先去铺子取玉镯,听说已经用赤金镶接好了,和打碎之前的尺寸一样呢。”
沈婳音笑笑,“是吗?”
“阿爹还说不叫告诉你,要给你一个惊喜。婳棠偷偷告诉二姐姐,二姐姐可不要让阿爹得逞啊。”
谁说小棉袄就不坑爹了?沈婳音无奈,笑着答应。
眼看快到秋分,晨昏天气变凉,只午后这会子仍有些热。定下的明日下山回城,各院早早就开始收拾东西,到了今日反而无事可做,都悠闲地打发时间,养足精神等待明日启程。
搬家对小孩子来说也是一件兴奋事,小婳棠今日便格外兴奋,一兴奋就格外话多。
“对了,二姐姐,阿爹还吩咐,把岫玉馆收拾出来给二姐姐住。”
沈婳音又画出了一只虾米,叹口气,蹙着秀眉换上一张新纸,准备再战。“我不是跟侯爷说过了,千霜苑挺好,不必麻烦。”
小婳棠忙道:“婳棠一猜就知道二姐姐是这么想的!周大丫是坏人,她欺瞒了全家这么多年,把祖母和爹娘耍得团团转,还和她那个恶毒的娘害死了郑夫人,心都是黑的!她住过的地方再漂亮,婳棠也不喜欢,更不喜欢二姐姐住进去!”
“这么讨厌她吗?”沈婳音似是叹了一声。
对于九岁的小婳棠来说,她含着金汤匙出生,顺风顺水,从没见过人心险恶,活到这么大,最震撼的便是这场真假姐姐的风波。她听着大人们言谈间透出的信息,被沈婳珠的真面目吓得小脸发白,一连做了好几日噩梦,最后还是白夫人请人来做了场法事,才慢慢缓了过来。
但缓过来的只是情绪,从此小婳棠的人生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往前是与错位的假姐姐相伴长大的日子,往后是与真正的亲姐姐一处生活的未来,中间陡然剧变,在她心中割开了无法弥合的裂缝,让小小女郎恍惚觉得连自己也被割成了两半。
小婳棠哼道:“不只是婳棠啊,大哥哥也很生气!”
这事沈婳音也知道,自从水落石出,沈敬慈去莲汀居时只见了周大丫一次,那次两人大吵一架,往后便再没相见。
“大哥哥把供词抄本完整看了好几遍,杨姨娘被卖也是因为周大丫的缘故。”小婳棠义愤填膺,“大哥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周大丫,以前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连养得天真娇憨的小婳棠都知道,抚育出一双成年儿女的姨娘原是不会轻易被处置的。这次处置杨姨娘不仅是镇北侯的意思,也是凉帝的意思。不光杨氏所出的子女颜面扫地,连着整个镇北侯府也跟着丢脸,说到底是因为杨氏蓄意包庇,与周大丫沆瀣一气。
两月前在宫内,沈婳音道出郑瑛榕的死因后,沈延怒不可遏,当场拔剑将恶仆崔氏斩杀,血溅北辰殿。
自然,沈延上殿不可携带兵刃,他拔的乃是凉帝手中的御剑。当时凉帝一个字都没说,默许了镇北侯所做的一切。
按大凉律,奴仆害主是重罪,对于崔氏这般直接造成主母没能好死、千金流落民间的,等待她的原也是极刑。至于周大丫,多年来冒名顶替,加之构陷、杀人未遂等多项罪名,还需移交有司整理清楚再数罪并罚。
当堂,周大丫目睹崔氏被斩于御剑之下,奇异得竟没吓昏,反而发了疯一样要用互穿之说咬死沈婳音,不惜供出了背后掌握实据的六皇子。
然而周大丫不知道,就在她和崔氏被带上大殿之前,昭王楚欢刚刚将六皇子主谋峦平街刺杀案的证据文书呈上,凉帝已当场下令废六皇子为庶人、终生圈禁宗正寺。就算尚未形成正式文书,六皇子在凉帝开口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皇子了,不可能再成为周大丫的靠山。
互穿案不了了之,凉帝透出的意思是将周大丫送与有司按律处死,但沈婳音出面求了情。
凉帝瞧在沈婳音的份儿上,破例交由沈婳音全权裁夺。
实则,凉帝也在等沈婳音求这个情——如果沈婳音足够清醒,不管为了谁,这个情她是非求不可的。
好在,沈婳音果然没有令凉帝失望。
不愧是……“她”的女儿。
周大丫毕竟做了沈延十二年的女儿、沈母十二年的孙女。人心都是肉长的,无论再怎么生气愤恨,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全转变思维。
沈婳音清醒地知道,若一回来就将此人送上死路,对自己的名声和处境毫无益处。
更何况,沈婳音是必得叫崔氏母女在母亲灵前磕头谢罪的。如今崔氏已死,只剩周大丫,沈婳音非带她去“见”母亲不可。
反而是沈延不愿再将周大丫领回侯府。
瑛娘是他一生的伤痕,沈婳音是他错过多年的亲生女儿,让他再日日见到周大丫这个人,他心中也恨意难消。
况且,周大丫的罪行白纸黑字地写在供词上,字字惊心,沈延也了解她的性子,是个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的,现在他好不容易复得了女儿,生怕周大丫再行加害。崔氏就死在了周大丫眼前,周大丫来找他复仇他不怕,只恐连累了沈婳音。
但沈婳音坚持保下周大丫的命,留她在侯府做事,为她立合法身契为婢,这就算是从手续上销了周大丫的死罪。
沈延以为沈婳音是要留周大丫在身边慢慢出气,不想逆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只得答应。
然而沈延很快发现,沈婳音把周大丫放进莲汀居浣洗房后,待她就同普通婢女没什么两样。
按规矩,浣洗房的婢女没机会到主子跟前露脸,沈婳音就真的不曾与周大丫见面,只除了沈敬慈与周大丫大吵一架那次出面调停。
沈婳音也不像是要折磨周大丫的样子,甚至在旁人欺负她的时候,叫大婢女拦过不下十数次,也不曾故意派给她什么脏活累活,就由负责这一摊的领班正常管着,别人做什么周大丫就做什么,并无任何分别。
当然,在周大丫眼中,不会觉得没有分别,她只觉得自己身在地狱。
周大丫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诚心诚意地把沈婳音当嫡姑娘,而对她,从前沈婳珠曾多么高高在上,现在趋炎附势的奴仆们就多么想尝尝踩在她头上的滋味。
奴仆们不必故意欺人,只拿意味深长地目光在周大丫身上逡巡几眼,便足以使她跳脚发狂。而周大丫又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斗嘴斗不过便直接上手抓扯,自己给自己招惹了无数麻烦。
-
秋分将至的时节,合府六驾华盖马车浩浩荡荡回到了洛京城中。
既然沈婳音不肯搬入岫玉馆,沈延便让白夫人安排小婳棠住了进去。
总之岫玉馆绝不可空着。
它空一日,周大丫做嫡姑娘的野心就一日不会熄灭。
小婳棠万般不愿与白夫人分开独居,但她长大了,总要学着一个人管理院子,乃至于慢慢地学着管理一座府宅,为日后嫁作一府主母做准备。
回府第二日,各处收拾妥帖,车马劳顿也休息好了。沈婳音从岫玉馆练完画技回来,破天荒地叫月麟喊周大丫在门口等。
短短两月过去,周大丫身上几乎再瞧不出沈婳珠的影子。
或许是人靠衣装的缘故,如今周大丫穿着普通的绸缎衫,梳着简单的丫头髻,脸上再无半点脂粉,与从前珠光宝气的沈婳珠判若两人。
且这些日子每天劳作,她面上便没了那种娇柔神情,加之晒黑了一层,眉眼间竟隐隐显出崔氏的模样。但她又与崔氏不同,崔氏的眼里写着一万个心眼子,到了宫里便是满脸的唯唯诺诺,而周大丫的眼底全是酸怨。
据红药汇报,周大丫这两个月一回都没哭过。
要知道,以前的沈婳珠受了一丁点的不顺都要哭一场。
沈婳音望见周大丫身上竟有蹭脏的污渍,便叫月麟去拿一套新衣叫她换上,要素灰色的。
去家庙“见”母亲,必得干净齐整。
唯有官爵者方可立家庙,供奉神位,依时祭祀。镇北侯府家庙肃穆庄严,平时落上小锁,不许人轻易进出,只在每日晨昏打扫、添蜡时才打开。
岑妈妈特意为二姑娘打开了门——镇北侯府的二姑娘只有一位,便是真正的二姑娘沈婳音。
家庙这地方周大丫不陌生,每年年终岁尾要祭祀先祖,秋分日随镇北侯夫妇祭奠先郑夫人,就在今年春日里她还因指使红药陷害沈婳音而被罚跪在此。那时候红药还叫紫芙,紫芙曾在岫玉馆做二等婢女……短短半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沈婳音叫随行的婢女在外面等,只带了周大丫一个人进去。
祠堂的黑漆大门关闭,外面是白日朗朗,祠内是烛火通明。
沈婳音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上一次是从出宫回府,沈延带她来“见”母亲,这一次,她终于把周大丫带了来。
一墙明灭不定的烛火映着沈婳音白皙清丽的脸,映在她的素白衣裙上,仿佛明月盈着光。
“跪下。”沈婳音简洁地道。
周大丫没动。
沈婳音道:“我本没想让崔氏死,她本就时日无多。我答应过她把你带回去,但世事无常,阴差阳错她到了京城,为她曾经做下的事付出了代价。”
周大丫轻呵一声,“惺惺作态。”
“或许你还记得我在刚进府时曾告诉过你,崔氏在等你回去团聚,但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
“沈婳音,”周大丫却根本不想听她说的话,“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胆量,居然敢将我留在身边,真不知该说你愚蠢还是聪明。的确,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奴役我,让我一辈子翻不过身。怎么样,得意吗?”
周大丫自己做了十二年的侯府嫡女,最清楚逃逸或背主的后果,所以只要她想好好活着,最佳选择就是乖乖干活。沈婳音用一张身契死死捏住了她,行啊,够准。
“沈婳音你别忘了,由于你的出现,杨姨娘被发卖,至今都不知卖去了哪里,崔氏也死了,就死在了我眼前,血溅在我脸上,你敢留我在身边,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就不怕我把你杀了?”
“我为什么要怕?”
沈婳音扬眉,足尖一抬,裙摆荡开花朵般的形状。
一刹那周大丫只觉后膝刺痛,不受控制地跪倒在蒲团上,再也起不来。
“周大丫,你听好了。”
“第一,杨姨娘被发卖,不是因我出现,而是她明知你是假的却包庇了你十二年,她这是背叛了侯爷,背叛了镇北侯府,再加上御前无状,纯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与我并无半点关系。”
“第二,就算崔氏死了,就算她的血溅在了你的脸上,我也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难过。”
周大丫闻言,神色僵硬。
沈婳音站在周大丫身后望着母亲的牌位,清冷的声音灌进她的耳朵:“这些年,你早已忘了崔氏,或许你没忘,也要硬逼着自己去忘。因为你太享受做沈二姑娘了,入戏太深,以至于相信自己就是沈家嫡女,这种信念使你变得不再清醒,甚至我的出现都没能让你认清现实。”
周大丫难得没有还嘴。
沈婳音继续道:“我出现后,你的反应是幻想让我消失,为自己排除危机。你甚至不愿向自己承认你其实是个冒牌货。”
“是,没错!你说得对!”
周大丫忍无可忍。
“我明明已经是沈家嫡女了!我一生风光富贵,侯爷和夫人已经在为我物色人家!渝州柳氏,通州林氏,琅琊王氏,渤海高氏,陈留谢氏!都是纳入考虑的名门望族!是你的出现毁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与世家订亲,以后嫁作真正的世家妇,比镇北侯府这个无根无基的新朝新贵更加光鲜!”
“这就是我要为你立身契的原因。”沈婳音道。
周大丫的愤怒吼叫戛然而止。
“非是为了奴役你,强行划分尊卑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日后也不是不能为你消了贱籍。让你在我手里干活,只是想让你恢复‘记忆’,让你认清自己是周大丫,不是沈婳珠。”
沈婳音的声音一点点失去温度。
“母亲为了我们活命而舍弃自己,这是母亲自己的决定,但若有人故意利用母亲的善去害她,我沈婳音决不原谅。”
沈婳音没有商量,没有下达命令,直接点了周大丫的背心。轻轻一指,使周大丫不能自控地伏下身去,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我要让你,看清自己的错误。
咚的一声。
我要让你,代崔氏在郑夫人灵前谢罪。
又是咚的一声。
我要让你,为十二年的冒名顶替忏悔。
沈婳音望着牌位,也在蒲团上跪下,拜倒,再拜。
最后,她将腕上的一对细细玉镯脱下,放在了母亲的牌位前。准确地说,那已不是玉镯了,金和玉的颜色不规则地交互,再也发不出从前的清脆声响。
便是能将碎玉镶合成完整的镯子,也再不是从前的叮当镯了。
违和的笑声闷闷地响起来,继而在空荡的祠堂内回荡。周大丫笑了,笑得十分放肆。她额头上磕破了一块,渗着血丝,更显得这笑瘆人。
“沈婳音,我从前怎不知你竟有点疯病?认错有用吗?我忏悔了,磕头了,郑夫人就能回来吗?你又能得到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就如她周大丫失去的一切,再也不会回来。就算沈婳音立时死在眼前,也再不会回来了。
“意义?”沈婳音轻嗤,“你心中只有利益,所以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就像杨姨娘于你而言,只是抚养你的姨娘,她因你而被卖了,你也只是难过几日,然后就不再去想;崔氏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对她的死更多的是那一瞬的惊惧,其实心里没有太多感觉,因她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北疆妇人,甚至,你将她视为了你身份的耻辱,对吗?”
周大丫笑得眼泪都出来,她道:“有一点你错了,杨姨娘不是因我而被卖的。她当初包庇我,难道是因为喜爱我?”
“她护我,只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抱养了一个嫡女,结果这嫡女是假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发现的时候也一定很气愤吧?不肯自认倒霉,便只能将错就错,硬在我身上刺红,成全她‘抚养嫡女’的‘丰功伟绩’!”
沈婳音听了周大丫的解读,有片刻的失语。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杨姨娘的。”
沈婳音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望了母亲的牌位一眼,转身离去。
“沈婳音!你给我解开穴道!”
身后,传来周大丫的喊叫。
“沈婳音!有本事就继续奴役我,奴役到某日侯爷气消了,想起我的好来!”
拉开祠堂的黑漆大门,日光刺目,朗朗乾坤。
祠堂外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眉宇间不知何时已褪去了渡兰药肆外初见的纨绔相。他的目光穿过沈婳音,望向了幽深祠堂的更深处,面色微冷。
“大哥哥。”沈婳音礼貌唤了一声,然后擦肩离去。
沈婳音往前走没有回头,听见身后沈敬慈缓缓迈入了祠堂。
小婳棠说得对。
以前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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