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济然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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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钟后,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路,路是斜斜地延伸着,有许多苦楝树遮住了夏日阳光。
少顷,停在了一处宅子前。
宅院闹中取静,里边的设计有那么些古雅的风味。
卧房里,花甲之年的老伯见了苏济然,吹胡子瞪眼道:“瑶瑶,不是请的苏氏医堂的苏大夫吗,怎么来的是个徒弟?”
“外公,我问过了,他也是大夫。”
“哪有这么年轻的大夫,学徒还差不多......”
苏济然脸上挂了笑容:“老伯,您精神瞧上去不错,我先给诊脉看看,如果治不了,再让我父亲来,行吗?”
老伯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苏大夫的儿子?”
“对,他们都叫我小苏大夫。”
老伯将柜子上的一叠疑似医院检查报告单的纸“藏”进被子里,朝他伸了手,道:“你来切脉,然后说说我有什么病。”
两分钟后,苏济然得出结论:“血液瘀滞,消渴,肝胆郁结,用西医的话来讲就是高血脂,糖尿病,胆囊结石,通常是因情志失调,油脂过多,内生湿热而引起,症状表现为右胁肋部疼痛......”
老伯一边听一边偷偷在被窝里翻单子看,女孩子望着苏济然,眼神灵动,仿佛在说:好神奇的样子!
午时,老伯的妻子留苏济然吃饭。
“以素食为主,别吃肥腻的食物,尤其是内脏,”他指了指桌上一盘蒜苗炒猪肝,“良好的饮食习惯比药物治疗更重要。”
那盘菜立刻被移到了女孩子面前。
老伯佯怒道:“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女孩子笑得开心:“外公,我可以帮忙把你的那一份也吃了呀。”
其乐融融的样子。
苏济然给老伯开了中药,每隔三日过来复诊,渐渐地与他们熟悉了。
女孩子名叫许瑶,她的妈妈,就是老伯的大女儿,当年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一个消防员。
一年后,许瑶妈妈怀了身孕,许瑶爸爸却猝然因公殉职,她成了遗腹子。
许瑶妈妈忧思过度,积郁成疾,在许瑶未满六岁时,就随她父亲而去了。
老伯的二女儿把许瑶争取了回来,名字也随着他们改为姓许。
据说老伯年轻时,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裁缝,后来白手起家,开了服装厂,算是富甲一方,还把二女儿送去澳洲学了几年建筑设计。
自从大女儿出了事,他无心再打理生意,请了专人来管理工厂,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许瑶的性格明朗乐观,约莫是耳濡目染,受了她外祖父的影响。
这日,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在宅子里。
许瑶穿了一件水紫色的裙子,领口和裙摆处缝制了木耳花边,清新又别致,站在他面前,像一朵俏生生的水莲花。
“哥哥,好看吗?我自己设计的衣服。”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灵手巧,苏济然夸赞道:“很好看,瑶瑶很聪明,是跟你外公学的吗?”
“是的呀,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她两颊微微嫣红,“哥哥,我也给你做一件衣服好吗?”
“谢谢,别耽误学习。”
“不会,我功课挺好的,你喜欢什么颜色?”
“都行。”
于是,她拿了卷尺来帮他测量,眉梢眼角带了愉悦,还有一点点的羞涩。
老伯服药期间,苏济然以针灸疗法辅以治疗,病情有了明显好转。
学校开学后,就由傅云杞接替他来给老伯复诊。
许瑶时常会给他发信息,说她外祖父的恢复情况,也说她在学校和生活中的一些小趣事。
寒假,她送了他一件纯色的薄棉衬衣,领口和袖口处绣了几片精致的淡绿竹叶。
“天都冷了,这件穿不上了,”她赧然地笑了笑,“毛衣还没织完,我想做得好一些,就比较慢......”
“春天正好能穿,瑶瑶很能干。”苏济然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心里把她当作可爱的妹妹。
老伯的病几乎已经好全了,观之硬朗矍铄。
过完年,苏济然放心地回了学校。
温骏偶尔会来约他逛街。
在听说他以后需要找地方历练的时候,温骏不加思索地推荐了C市。
“我爸是院长,你可以到中医科去上班,一边工作一边累积经验,”他说着说着就有点飘飘然,“我们那儿不仅美食很多,美女也多,走在街上当作风景看也挺养眼的......”
苏济然仔细听着,喝了一口柚子茶。
忽略他的后半句,前边的提议还是值得考虑的。
夏天的一个周末,苏济然在宿舍阳台洗衣服。
一只颇有灵气的小鸟飞到了护栏上,观察他片刻,又用喙整理了自己的羽毛,而后,微微振翅,向天边飞去,不大一会儿,只剩一个黑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苏济然倏然想起,许瑶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
给她发信息,却没有回复。
暑期已至,苏济然收拾了行李,坐飞机回到L市。
许宅已经人去楼空。
从傅云杞那里得知发生在许瑶身上的事,饶是他一向心性沉稳,也不由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今年夏季,城内发生了一起连环猥亵少女案,多达十几名女学生受害,许瑶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
那天,许瑶班上一位女同学不慎扭伤了脚,下晚自习后,许瑶扶她坐上自家的车,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女同学家住的普通楼房,没有电梯,司机说他可以背女同学上去,让许瑶回车里等。
昏黄的路灯下,许瑶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猫,于是跟着它走了几步,突然,被一块不知浸了什么的帕子紧紧地捂住口鼻,然后,被拖入了一旁的隐蔽处......
司机下楼后没看见许瑶,打她手机,结果是关机,登时就心急火燎地折回楼里敲门,借了手电筒,又请人帮忙一起找。
最后,才在几乎没人注意过的那个隐蔽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许瑶,她已经昏迷过去,甚至衣衫不整。
司机迅速把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并通知了许瑶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是我的错,不该留她一个人在不熟悉的地方......”司机虎目含泪,捶胸顿足。
许瑶的外祖母承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她的外祖父却是狠狠压下心里的沉痛,打了电话报案。
随后才发现,许瑶并不是唯一的受害人,近期不少女学生已有相似遭遇。
被许瑶送回家的女同学又是内疚,又是伤心。
女同学的舅舅在警队工作,正负责侦查这起案件,他原就是疾恶如仇的人,得知这个情况后,愈发卖力地去破案。
没多久,罪犯被绳之于法,受害人几乎都是未成年少女,情节恶劣,故而重判。
“她不愿见人,也不怎么说话了,看了心理医生,建议他们换一个环境生活,师傅也认为可行,不知他们搬去了哪里。”
想起许瑶的模样,苏济然心里生出一股难受与愤怒交织的情绪,她那么纯净美好,还是稚气未脱的年龄,不应该遭受这般伤害。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
傅云杞却是又递给他一串钥匙:“他们给许瑶买了一个房子,出了这种事,以后恐怕是不会回来了,连转卖的心思都没有,位置离苏氏医堂很近,说送给你住。”
苏家世世代代行医,积年累月下来,治愈的病例不计其数,送礼感恩的自然也不少,医堂的规矩是允许收下的。
他接过钥匙,轻轻放在一旁,又拿了手机去给许瑶打电话,仍旧关机。
大学的最后一年,苏济然留在苏氏医堂实习,直至期末,返校参加毕业典礼。
之后,委婉谢绝了教授给他推荐的医院,随着温骏去了C市。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得留在苏氏医堂,在那之前,他想去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看。
据闻,早先祖辈们出去历练的时候,有的隐居在鱼龙混杂之地,有的被邀进了深宅大院之中,也有的跟随行军打仗的队伍,做了军医,差点没能平安回到医堂,还有的遇上灾荒之年,就住在野外,有片瓦遮头即可......
苏济然再次环顾他的诊室,整洁,朝阳,墙边还摆放着一盆温骏送来的绿萝。
如此堪称优雅的环境,不知能否达到历练的效果。
苏父偶尔会与他探讨病例,而苏母却让给她邮寄特产,还说如若遇上了好的姑娘,一定要拍照并介绍给她,云云。
温骏时常来邀他去一些娱乐场所的聚会,苏济然大都婉言推辞了,苏氏医堂的规矩,第一条就是烟酒不沾。
“你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温骏拿了一根笔杆子,在他的针灸盒子上敲来敲去,“才二十多岁,过的日子就跟七老八十的人一样,枯燥又无趣。”
苏济然面带微笑地把针灸盒子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说:“要不下班了去吃烧烤?”
温骏回了他一个白眼,大约是认为他的业余生活内容实在是乏善可陈。
一天晚上,窗外有清风明月。
苏济然把医书放下,拿了手机看,里面有一条好友申请:我是许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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