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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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恩深模糊地感知到四周亮了起来,混沌中好像有个男人俯下身跟她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清,潜意识告诉她,那男人是李既望。
李既望……项链!
强烈的执念让许恩深很快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勉强撑开一边酸胀的眼皮,耳朵里应时传进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声,“醒了?”
蒋寅鸢把手机撇到一边,起身兑了一杯温水放到床边桌上,又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指指自己的胸牌道,“女士,我是诺顿总经理蒋寅鸢,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恩深爬坐起来,这才发现眼下置身的房间并不像是酒店,她迟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却发现昨晚的记忆基本为零,当即沮丧地不想说话。
顾亚坤推门看见坐起来的许恩深,欢喜地跑过来,“你醒啦!”狗一样用目光把许恩深从上到下撸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碍,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啊你个死鬼吓死老子!”
许恩深扯了扯嘴角。
蒋寅鸢笑笑,颇为贴心地起身出门。
许恩深一直心不在焉地抠手指头,顾亚坤忧心忡忡地凑近观察她,“现在感觉怎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受惊吓被刺激到了?”
许恩深抬起眼,瞅着好友青黑的眼圈,只剩内疚,“没有……”默了默,扯出一丝苦笑,“你看你好容易来一次,我还做了一天的攻略……”
“谁有心思玩!康市我又不是没来过!”顾亚坤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到床上,抓过她的手,用指甲盖在手背上狠掐了一把。
许恩深疼得一把甩开,错愕,“疼啊!”
顾亚坤捏住她腮边的肉扯了扯,“疼可以让你保持清醒。你别忘了,我家除了我可都是大夫。我知道有这种病例,在精神受到某种程度的创伤后,会产生幻觉。你说的李既望,会不会是你凭借认知碎片在脑海中织造出来的一个幻象……”
“……坤儿,你说的那得臆想症,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
随着屋里的争执声渐渐拔高,靠在门上的蒋寅鸢绕是不想听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神色也变得僵硬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微信:查下有没有韩国籍李既望先生的住店记录。
蒋寅鸢亲自过问的事,很快就有了眉目——客房部给到的信息是没有。
岑砚认床,换环境就失眠,哪怕是诺顿的总统套也不例外。凌晨5点,精神极度疲惫的他叫了个车回家。
一进家门,头先反应是被一股幽幽的香气袭得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是过敏体质,尤其是对花粉易感,但这件事,他不曾对旁人提过。
餐桌上很是精心地布置了一番,一大捧他叫不上名的鲜花插在他原本门口搁伞的瓷瓶里,一瓶红酒还没启封,旁边的香氛蜡烛倒是燃了个精光。
岑砚又打了无数个喷嚏,鼻涕眼泪一块流,鲜见的狼狈。
钱嘉人穿着他的睡衣,光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地晃到他跟前,纤纤玉指夹着两张纸巾递给他。
岑砚捂着鼻子蹿进卫生间,再出来,开口都是浓重的鼻音,“是我又忘了什么特殊纪念日?”
钱嘉人幽幽地看着他,“岑老师,看来你还真是又老了一岁。”
岑砚后知后觉地再看一眼餐桌上的花和红酒,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的茫然,“我生日?今天?”
一股闷气顶上钱嘉人胸口,堵得她不想说话,岑砚的表情叫她完全看不破是他真不记得,还是他演技太过高明。
钱嘉人自认情商智商双在线,顺风顺水的成长环境让她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的凌驾感。可偏偏到了岑砚这儿,她打心底萌生出一种探不清虚实的惶惶。作为男朋友,岑砚好到完美,长相家世工作性格无一有缺憾,彼此的亲朋好友圈也都坦坦荡荡,特殊节日从不会忘记礼物,她的小脾气小性子他也照单全收但唯有致命一点,让钱嘉人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拥有过他——肉食世界里,一个生理需求正常且性取向为女的正牌男朋友,从不碰她。这在钱嘉人心底隐隐埋下一根她不想正视的刺——再慢热都是借口,说到底就是不爱。
经商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太懂得权衡利弊和止损了。钱嘉人没耐性跟他打持久仗,所以她打算岑砚生日这天赌一把,如果俩人“深入”交流成功,她就顺水推舟提结婚;如果岑砚还拒绝,她就提分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男主角夜不归宿。
岑砚若无其事地翻出一板抗敏药,抠了一粒,想到自己体内的酒精大概还没解掉,转手又丢回了茶几上,吞了一大口水,强打着精神朝钱嘉人解释了一句,“抱歉我真忘了,昨晚跟寅鸢有个局,然后喝得有点多。”酒后一宿没睡的疲惫,叠加上许久不曾发作的过敏反应,无疑是雪上加霜,令岑砚十分萎靡,光是张张嘴都会有种想吐的感觉,“容我先睡会儿?”
岑砚鲜有这样不怎么照顾她感受的时候,干等了一夜的钱嘉人心灰意冷地瞧着扶头窝在沙发一角的男人,冷冷地丢下句,“那你就好好休息。”转身换衣服离开了。
岑砚一觉到天黑,人是被来电叫醒的,醒时觉得冷,在沙发上又缩了缩,闭着眼接通,“嗯”了一声。
“岑砚?”蒋寅鸢听他的鼻音就心下一沉。
半晌,对方没回应。
蒋寅鸢开着岑砚的车一路狂飙,停进小区车位的时候,还蹭掉一块漆。蒋寅鸢哪管这个,愣憋了一口气飞奔上楼,开门就瞅见蜷缩在沙发上的好友,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刚伸手,岑砚沉沉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蒋寅鸢一怔愣,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几分气急败坏,就势转身坐在地上,毫不客气地把上半身仰躺在岑砚身上,看着天花板说,“以后接了电话别不吱声,我外公就是讲了一半电话走的,我们当时是都以为是他睡着了……”
静默了片刻,蒋寅鸢的头被迟疑地拍了拍。
蒋寅鸢自顾沉浸在略悲伤的回忆里,“不是我咒你,昨儿你喝了那么多酒,喊你也不吱声,真吓我一跳。”
头顶的动作一滞,没多会儿又被拍了两下。
“我也知道你不会有啥事儿,但是吧……嗨,实在是咱们这岁数猝死的多……”
“大蒋,你不饿么?”
“……还行。”
“我饿,尤其被你一压我更饿了。”说完,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一声。
蒋寅鸢无语地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岑砚起身下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这儿要换成是钱美人儿,下一秒她都要哭了,你还惦记吃?”
他不提倒罢,提了反倒让岑砚想起些什么。
岑砚瞥了眼餐桌,“桌上有她送来的酒,你瞅瞅够不够你那的档次,够就拿走,我冲个澡,一会儿去上次你说的那家私房菜。”
钱家在海外有自家酒庄的事儿蒋寅鸢早有耳闻,曾经还想过让岑砚帮忙牵线谈合作,一听说钱嘉人送来的酒,蒋寅鸢眼都亮了,“我看看!”
也就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岑砚焕然一新地重新出现在客厅。
蒋寅鸢握着瓶身朝他晃,一脸戏谑,“这得是什么好日子,让钱美人儿下如此重本?”
岑砚充耳不闻,径直去拿被蒋寅鸢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弯腰的功夫,鼻子一痒,不禁又是两个喷嚏。
蒋寅鸢皱皱眉,“你不会真感冒了吧?”
岑砚把车钥匙丢给他,单手捂着鼻子,“你去开车,我找件外套。”
蒋寅鸢颇为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嘀咕,“行不行啊你……”
岑砚朝他挥挥手,赶着蒋寅鸢要出门的当口,他突然开口道,“等等,把内花捎下去扔了。”
临出门被要求顺手丢垃圾的事儿再平常不过,直男蒋寅鸢也没多想,顺手就抽走了。
大门关上的一瞬,岑砚转身就把窗户悉数敞开,把早上抠出来的那片抗敏药塞进嘴里才出门。
等岑砚的功夫,蒋寅鸢点开朋友圈打发时间,胡乱翻了翻,然后就翻到钱嘉人中午发出的一条:“凡属过往,皆为序章。”
配图是鲜花加红酒,瞅着眼熟——花刚被他亲手送进垃圾箱,而酒,眼下正立在中央扶手的杯槽里。
岑砚刚巧就在这会儿拉开车门坐进来,蒋寅鸢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挖掘点蛛丝马迹出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岑砚被问得莫名其妙,抬眼瞅他,蒋寅鸢用眼神提示他看中控台,但直球却并没领会他的意思,迟疑道,“要我开?”说着,就手将抽到半路的安全带又送了回去,作势就要下车,被蒋寅鸢一把薅了回来。
蒋寅鸢无语地“啧”了一声,“跟我这儿咱就别硬撑了行么?”
一天没吃东西的岑砚这会儿饿得心慌,脑子也跟着短路,第一反应却是蒋寅鸢说的是他的过敏,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遂脱口道,“没事,扛扛就过去了。”
呦呵,扛扛?果然他是被甩的那个,还死鸭子嘴硬?!蒋寅鸢被他气得笑出来,掏出手机一划拉,翻出那条朋友圈送到他眼前,“扛什么扛,兄弟,就算含泪分手,也要微笑着表现出好聚好散的气度。你瞅人家这洒脱和大度,要不是顾及你的面子我都想给她点个赞……”
越听越觉不对劲,岑砚面无表情地往他手机上瞥了一眼,视线一定,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后面有车嘀了两声,蒋寅鸢看了眼后视镜,原是挡了后车的路,赶忙把车开进主路,“咱也不知道是我这嘴开了光,还是你现世报,昨晚才大放厥词说什么对人家没想法,今儿人家就感情撤资了……唉,事情来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这会儿是该安慰你还是就此给你庆祝一把。”
“分了也好,不然以后我自己的感情状态,都得靠朋友圈获悉。”岑砚话说得讽刺,脸上神色被车窗外的灯带衬得晦暗不明。
蒋寅鸢心叹一声,也不再多言。
餐厅开在一处弄堂里,七拐八拐十分考验车技。蒋寅鸢泊好车,没急着下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岑砚斜他一眼,无奈道,“有什么话,能不能让我先吃饱再说?”说着,径直推门下车,扶着车门俯身看他,“酒带上,饭你请。”
蒋寅鸢再一次被他气得笑出来。
向来在体脂管控上很讲究的岑砚似是在今晚破了戒,等他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汤咽下,蒋寅鸢神色复杂地瞅着他面前跟狗舔过一样干净的空盘,“你借饭消愁?”
岑砚“嗤”了一声,掀眼睨他,“你第一次跟我吃饭?”岑砚从不剩饭的习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
蒋寅鸢视线在桌上逡巡了一圈,给他倒了杯酒,“听不出来?是嫌你吃得多。”
胃被填满,岑砚血糖上去了,嘴皮子也复工了,双手在桌面上优雅地一交叉,缓缓地往蒋寅鸢那边倾了倾身,“你昨晚可是嫌我渣。”
过来送甜点的小姑娘赶巧完完整整地听到这句,吃瓜的眼神飞快在俩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耳朵根都红了。
蒋寅鸢见他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索性单刀直入地问,“你俩今儿是怎么谈崩了的,也不是我非要揭你伤疤,你就当我满足我的好奇心行么?”
一提这个,岑砚果然皱眉,“我忘了昨天我过生日,她大概是想给我个惊喜,在我家等了一晚,我向她道歉并解释过昨晚是跟你凑局,她也没说什么,然后我就被通牒了。”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岑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沙发里,泰然自若地看着他,“大概在你心里已经形成对我渣男定位的刻板印象了,事实跟你想听的有落差,所以感觉失望?”
“果然吵架分手的导火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蒋寅鸢再一次感慨,“或许真是这样,我老婆就总说我大男子主义。但你不觉得么,哪怕是再平等的一段关系里,女人也天生是弱势的那一方,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岑砚,昨晚你喝多了,你只听进去我说你渣,却不知道我说你渣的原因,就算你俩最初走到一起是因为双方家长觉得合适牵的线,也就算你道德底线守得牢能做到婚前不发生关系,但照我看,归根结底不过一句你不爱她,不爱早放手啊,平白给人三年希望,这就是你渣的地方。”
岑砚嘲讽地笑,“如果我这样的都能被定义成‘渣’,那‘不渣’的大概只能是情圣了。对对方,我能做到的是给予她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理解,她的回馈呢?是肆意的挥霍。你以为这是她第一次提分手么?跨年夜,她向我提分手,倒是坦白,说她跟初恋重逢,找回了在我这里体会不到的心动感觉,就想重新给彼此一个机会。我尊重她的选择,但是春节,她就反悔了,回来找我的理由是结婚还是应该找‘适合’的对象,是她之前不懂珍惜。”
蒋寅鸢听得瞠目结舌,“那你头上的绿色,不过是一枚证明你‘适合结婚’的功勋章?”
“我在她心中的利弊权衡就是这样。既然双方目标一致是结婚,那我们之间差的只是一纸契约。如果说这是一场合作,我一直忠诚,需要她配合的就是多允我些时间,但她对这段关系、或者说是对我,似乎并没有信心,简单粗暴地忽略掉我们之间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屡屡作出一些从不考虑对方感受的试探。”
蒋寅鸢同情地看着好友,“那你说我听听,你俩之间还横着什么问题需要婚前解决?”
岑砚眼神暗了暗,沉吟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大蒋,有些人,单为了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就注定会走得比旁人要慢许多。如果说这是一种原罪,那它远比我想的要棘手,我需要多一些时间,为今后长期稳定的婚姻关系铺路。”
鉴于岑砚父亲岑知洲工作性质的原因,当年同学们对岑砚的家庭背景都知之甚少,蒋寅鸢也不例外,但他既能年纪轻轻便执掌一家七星酒店,单就人际交往的分寸感这一样,他就到了炉火纯青的气候。眼下岑砚能对他说到这份上,已是对他极大的信任了。
蒋寅鸢拍了拍岑砚的肩,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分了也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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