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晚饭后，蒋寅鸢提议到康大散散步，岑砚便找了代驾把车开回学校。途径教工区的时候，蒋寅鸢突然想起件事，捅捅闭目养神的岑砚道，“哎对了，昨儿半夜，我那有个女客人晕倒了，本是要送她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的，她说送她回家即可，一问，敢情人就住这片。”

        “我没跟你说过，我就是在这个小区里出生的么？”岑砚冷不防睁开眼，转向他。

        拐了个弯，车子驶入康大校园。

        蒋寅鸢率先从车上跳下来，幽怨地瞅他，“你没有。”

        岑砚拎了两瓶水下来，随手递给他一瓶，“那你现在知道了。”

        蒋寅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们的友谊又有了质的飞跃？”

        岑砚无奈地垂眼一笑，“那去我实验室坐坐？让你对我有更实质的了解。”

        第二天一早，许恩深在班级群里看到一个半夜发出的通知：

        【all，岑老师被抽去参加一个跨国学科项目了，预计寒假后返校，请知悉。】

        群里一片哀嚎，唯有许恩深乐得捶床——非常好，去实验室听训的安排又可以延后了。

        时间在紧紧张张的课业中流逝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年末。

        许恩深的生日夹在圣诞和元旦之间，在铺天盖地的节日季里，她更习惯自己一个人度过，去享受比别人多出一个“节日”的暗自欢喜。

        平安夜，许恩深正式拉开过节序幕，她给小圣诞树装饰一新，墙面挂上彩灯，点上香薰蜡烛，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自己营造的圣诞氛围里拆礼物，刚撕开顾亚坤寄来的礼盒，她就很默契地发来一条语音。

        伴着顾亚坤节日氛围组一样欢快的背景音，许恩深三下五除二掀开盒子，险被气得笑出来。

        “surprise不我的姐妹！”顾亚坤的大嗓门从手机里聒噪出来。

        几乎同一时间，大门把手随着一串悦耳的提示音被按下拉开，许恩深误以为是顾亚坤给她搞的突然上门袭击，捏着手里绵软q弹的玩具，一气呵成地起身、抬手，朝门外进来的人丢了过去，笑嗔道，“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surprise？！”一抬头，她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李既望进门就觉一个什么物体朝自己飞来，他小时候练过几年棒球，条件反射似地抬手，将掷来的物体一把抓住。

        娇俏的笑骂声在欢快的圣诞音乐中戛然而止，有过两面之缘的女孩立在他三步外的小客厅中央，一身毛绒绒的连体家居服，随意绑个低马尾，头顶支着一个夸张的麋鹿发卡，柔和的灯烛光线，弱化了几分她脸上的惊惧。

        李既望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过去36小时的连续工作将他几近榨干，生理上的极度疲惫和困顿也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考，他明明是用自己的指纹开的门锁，怎么又一次出现在许恩深的家里？断片儿的记忆让他惶惶然而不知所措，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同样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许恩深逼迫自己从高度恐慌中冷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既望，反手从沙发上摸过手机，对峙一般等他下一步动作。

        但李既望迟迟没有动作，他的一只手还扶在门把手上，跟个门神样戳在门口，惨败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茫然，丝毫没有要关门的意思，跟他同样风尘仆仆的行李箱立在他腿后的门外，像一对落难前来投奔的父子。

        许恩深不知道，李既望正咬牙跟低血糖引发的晕眩暗自较着劲，他朝眼前一片金星中立着的人说了句“excuseme”，然后试图转身离去的时候，整个人便贴着门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脸贴到地面的一瞬，李既望觉得，世界不转了。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也太过于戏剧化，许恩深第一时间拨了120。

        托他的福，打小牢记的三大求助号码她已经拨过两个了。

        好在昏厥只是暂时性的，李既望很快就恢复了意识，耳畔断断续续的女声也渐渐清晰起来，“有呼吸的……您稍等……”颈部大动脉被一只温热的指肚摁了摁，“心跳也是正常的……嗯，这种不需要做心肺复苏吧……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么？……家里有蜂蜜……好的麻烦您了，我再观察下……我叫许恩深，言午许，报恩的恩，深浅的深，那麻烦您记一下，手机号是1851127……对的，谢谢。”

        许恩深跪在地上挂掉急救电话，低头一看，李既望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察觉和探究。

        许恩深收回了她摁在李既望颈间的手。

        李既望仰视着她的眼，哑声开口，“这是个误会。”

        好听的英式发音。几乎跟房间里流淌的烟嗓女声融为一体。

        “idon’twantalotforchristmas,

        thereisjustohingineed，

        idon’tcareaboutthepresents,

        underneaththechristmastree,

        ijustwantyouformyown,

        morethanyoucouldeverknow

        ……”

        许恩深没动。

        “我保证，”李既望缓缓地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平视着许恩深，缓缓地说，“我会把这些处理好。”

        不知是不是光影的作用，李既望外眼角略垂的眼型，显出几分无辜，让许恩深想起顾亚坤小时候养过的那条金毛。

        “maybe，”许恩深避开那双眼，匆匆起身，“医生说你可能是……低血糖。”低血糖的单词她还不会说，手机现查的。

        她去厨房迅速冲了一杯蜂蜜端回来，递给李既望。

        李既望伸手要接，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许恩深刚才砸过来的成人玩具，他翻开手掌，递到了许恩深跟前。

        一个糯米糍一样的雪人，无害地躺在男人干燥的掌心里，透着股无法言说的隐秘的羞耻。

        “it‘s……”平安夜，顾亚坤送的礼物让许恩深直接社死个透，她强自镇定地用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捏起来，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justajoke……”随后胡乱往身后一甩，同时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他手上，这看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动作愈发加剧了许恩深的羞耻感，她的脚趾蜷起，在羊毛地毯上恶狠狠地抠了一把。

        李既望适时垂眸喝了口蜂蜜水。

        借他喝水的功夫，许恩深把他的项链翻了出来，送到他面前。

        李既望把杯子放在一边，取过项链揣进兜里。

        许恩深如释重负，撇头小声嘟囔了句，“物归原主两不相欠。”

        既已拿回自己的东西，李既望便没有再呆下去的任何理由，正要起身，他的腹中猛然传出一声不合时宜的空响抗议。

        许恩深以为自己听错，怔然地转过脸来。

        李既望略显狼狈地从地上猛力站了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头缓了缓重新睁开眼，“不管怎样，很感谢，也再一次抱歉，”他看了眼墙上的钟，零点已过，“那么我……”后面告辞的话还没出口，冷不防被许恩深打断，“想吃点东西么”

        许恩深知道有时候自己大胆得出格，比如现在。

        “医生说，疲劳、饥饿可能是引发你昏厥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这句多余的解释，是解释给李既望听，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李既望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mypleasure”

        许恩深将可以回炉加热的食材又都烤了一遍，晚上打好的南瓜汁也重新煮开，一刻钟的功夫，餐桌就被一大烤盘香气扑鼻的食物占满。

        李既望瞪着满满一桌食物，吐了句韩语。

        没听懂的许恩深瞪了瞪眼，转手就把手机里的翻译软件打开了，小声叹气，欺负他听不懂，母语嘀咕，“跟你全程讲英文比我上外教课还累。”

        李既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许恩深没留意，一边给他盛南瓜汁一边解释，“我英语真的很一般。”说着，她点开汉韩直译，有点破罐子破摔，“你说你的韩语，我说我的汉语行么？”松开语音按钮，把手机冲向李既望。

        手机毫无感情地吐着韩文，李既望一口汤险些呛出来，他的神色跟着变得古怪起来，他张了张嘴，似是在犹豫要说点什么，许恩深却已经转换频道，对着手机又来了一串，“你的职业可能对身材管理有要求，烤鸡肉、烤芦笋你都可以吃，就是烤板栗和烤鱼豆腐淀粉比较多，对身材管理不太友好。”

        手机机械地翻着，而李既望却充耳不闻一般连叉了几块烤鱼豆腐，许恩深很是怀疑地戳了戳那个app。

        一顿饭吃完，李既望的脸色似乎都好看了许多，许恩深起身，“需要我帮你叫车么？”

        李既望摇摇头，朝她伸出一只手，“谢谢，祝你圣诞快乐以及……”他顿了下，用了个疑问的口气又追了半句，“生日快乐”

        许恩深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上去，手感干燥温暖，像童话故事里噼噼啪啪燃烧的壁炉给人的暖意。

        “merry……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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