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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教室里一片死寂,似乎都能听见投影仪风扇的声响。

        许恩深拔掉u盘,在讲台上冷冷地睨着郝振楠,“来质问我之前,首先得看你有没有立得住的底气。当年之所以要借那桩猥亵未成年案对我斩草除根,个中利害,我想你最清楚不过,人心有鬼才会怕夜长梦多。”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打从进教室后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的右臂,许恩深沉下气,破釜沉舟道,“‘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两年前我能放弃曾经热爱的新闻事业,今天就敢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

        昨晚接到亲戚电话的郝振楠心理防线已濒于瓦解,她太清楚不过父母被带走意味着什么,她想过回妥宁、想过马上就动身去美国、甚至还想过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呆到明年毕业,但不甘、恐惧、愤恨、压抑等诸多情绪拧作一团扭曲的报复心理,疯狂吞噬掉她最后的理智,而许恩深变理所当然地成为她宣泄情绪的对象,她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拜她所赐,是许恩深毁了她们家的一切。

        郝振楠挥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摁开□□的一瞬,岑砚心头血都凝住了,他嘶声喊了句“许恩深”便向讲台大步奔去。但第一排有个比他更敏捷的身形飞扑跃起,一脚将郝振楠踹到墙上,回身就把她反剪双手摁在了地上,不知打哪摸出一副“银手镯”,干脆利落地就将人拷了起来。

        岑砚脱下外套兜头罩住许恩深,一语不发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率先离开。

        教室外又进来一名接应人员,同张劲疾、隋现之简短交谈后,一起将郝振楠带离了现场。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都没给在场之人反应的时间便结束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学生们齐齐傻了眼,怔愣在座位上。

        没过十分钟,宋城则收到隋现之的消息,通知大家考试改期,待另行通知。

        “刚……刚才,岑老师男友力炸裂了是不……”

        “男什么友男友?!别瞎说!”宋城则心里虚得厉害。

        “男友力,说的是男友力,岑老师刚才是把许恩深揽在怀里护着的吧……”

        “那你怎么不说那个便衣,关键时刻,那一jio帅到飞起啊!”

        一提“便衣”,同学们如梦初醒,“对哈,考场里怎么会有便衣?”

        从教室出来,岑砚便一言未发,但他的沉默,却是火山濒临喷发的迹象。

        “岑砚……”

        “闭嘴!”岑砚气得战栗。

        此时此刻如果可以用一句台词来诠释他的心境,那绝对是姜文那句“什么tmd叫tmd惊喜”。别的男人找的是女朋友,他岑砚大概找的是个盲盒机——每天都有新认知,每次都像开盲盒。

        手机在兜里持续震动,尽管岑砚烦得不想理会,但往往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电话都比较重要。

        掏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

        “嗯。”

        “岑砚啊,我是汪培赟。”

        “汪叔叔?”

        “小许情况怎么样?”他这么一问,刚才在教室里出手制伏郝振楠的人的来处也就说得通了。

        “她还好,不幸中之大幸有您的人在,事出突然,都没来得及跟人说句感谢。”

        “见外了,咱们的人确有想过嫌疑人还会去找小许,但动机跟理由都不充分,大概也是其父被带走受了刺激,以致最终铤而走险。细论起来也得感谢校方领导的配合,事先提供给咱们的嫌疑人可能会涉及的活动轨迹帮了大忙。”

        “汪叔叔,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岑砚啊,格局小了啊,该道歉的可不是你,而是那些制造麻烦的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这儿都很清楚,太敏感的话我不太方便讲,但作为长辈,有些过来人的人生感悟倒可以跟你们交流交流。人生一世,遇到坏人跟遇到绝对意义上的好人的概率都寥寥,萍水相逢的大多数,都是汲汲营营苟存于世的俗人,什么是俗人?趋利避害的、明哲保身的、两面三刀的,都算。坏人之所以猖獗,往往是因为大多数俗人的沉默和不作为,所以一旦不幸遭遇了坏事,要坚信,价值观不由俗人建立,也不用考虑他们的狗屁看法,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够了。有句话要跟小许说,迟到的正义有时候确实跟没有及时打开的降落伞一样,但下一次站在高空往下跳的时候,我们除了相信它,也别无他选。”

        岑砚听筒是公放的,他瞅了眼许恩深,“汪叔叔,您的精神我们都领会了。”

        “那就好,别嫌我说教,你爸那儿我也能交差了。”

        挂断电话,岑砚缓缓吐出一口气,“许恩深,回家手写1000字检讨,反思自己错哪儿了,写不完不要跟我说话。”

        许恩深打小就是语文课代表,但检讨书算是她从没涉猎过的全新文体,抓耳挠腮地憋了一下午加一整晚,好容易凑出来一千个字,交作业的时候又犯了难——怎么交是个问题。

        蒋寅鸢上次返回康市后就搬去酒店住了,说是方便工作,但谁都知道,受情伤的人都需要自处的空间,等跟自己和解了也就走出来了,岑砚便也没拦着。重新腾出来的房子,正好给了岑砚发动冷战的战场,中午送她回来他便径直回了自己那边。

        他有他的脾气,许恩深有许恩深的倔强。她嘴上不说倒罢了,但心里觉得很冤,且不说她今天差点命丧刀下,单就脑子一热自断后路地放弃必修课考试这一点,就让她茫然后面还能不能顺利拿到学位。横竖她都是受害者,岑砚站在什么身份立场上叫她写检讨?!

        许恩深没有察觉到,过去她习惯隐忍的小性子,现在就像那种头上会长草的盆栽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横七竖八地呲出来了。

        反正输人不输阵,让她先低头门都没有,如此一想,许恩深便将检讨书的照片发给了岑砚。

        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无情冰冷的俩字:重写。

        呵!

        许恩深一嗤,驴病也犯了,就不。

        岑砚那头并不好过,从汪培赟那里听闻此事的岑知洲也打来了电话,开门见山第一句也是,“大深有没有事?”

        “她好得很。”

        一句话给岑知洲噎半天,岑砚向来不愿在父母跟前表露情绪,能从他嘴里能听到这样负气的口吻,岑知洲可不是觉得稀罕呗,“那你叫她来听电话。”

        岑砚梗了梗脖子,“爸……”

        岑知洲叹,“闹矛盾了?”

        “……也不算……”想想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人控诉,岑砚索性直言道,“我气她三十岁的人了,做什么都还意气用事,明面上乖顺得跟好学生似的,实际都是装的。今天我明明就在跟前,她还逞能去触怒亡命徒……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心里又在意什么……”岑砚真的是被气疯了,一口气数落完,胸口都在隐隐地疼,“所以,我让她写检讨了,刚写的不合格,我给她打回去了。”

        岑知洲并不想戳破岑砚在遇到许恩深后的转变,相反,他还很欣慰,起码这一年来,岑砚学会了放下身段向他求助、甚至也会像现在一样跟他吐露真实想法,父子间的沟通渐渐频繁起来。但在听到岑砚爆发出来的最后一句时,岑知洲还是讶异得失声笑出来,“写检讨?!你幼稚不幼稚?”

        岑砚重重喷出一口粗气。

        “平时都是你在说教别人,我说太多怕你也听不进去,对大深而言,你首先是男朋友,然后才是老师,你甭管她之前是怎么想的,你现在也需要好好想想,是不是应该先冷静下来,在让她有安全感后再跟她讨论做事的方法?”

        岑砚当然听不进去,到底没收回让许恩深重写的决定。

        第二天是周末,但许恩深心里有事,早早就醒了,六点半多一点,她背着游泳包出了门。

        穆厚茹打来电话的时候,许恩深正在诺顿的太阳房里补觉,一宿多梦,又早起上了一小时体能,困倦很快就卷土重来,因此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上去懵懵的,还有点迷糊。

        “恩深啊。”

        “穆老师。”许恩深一骨碌爬坐起来,竭力压着声线,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惫懒。

        “在忙什么呢?”

        “刚游完泳……不小心睡着了。”

        “啊,那收拾完,来小楼找我一趟呀。”

        对穆厚茹找她的原因,许恩深心里明镜似的,“穆老师,让您担心了,我没事的。”

        穆厚茹欣慰地瞄了眼坐对面的岑砚,又垂下眼,刻意规避掉昨天掉话题,轻松地开玩笑道,“知道你没事,所以我得给你找点事,怎么说也一学期末了,该到点合计你暑期的安排了。”

        半个多小时,许恩深便急匆匆地赶来了,推门看清在座的人,眼皮微不可查地往下耷了耷,然后才跟穆厚茹微微欠身打招呼。

        穆厚茹哪知道她跟岑砚之间的官司,视线顺着她半湿的头发一路落到脸上,很认真地端详了几眼才微微放心,浑然没觉察她对岑砚的“忽略”。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正要嘘寒问暖,手机就响了,接起来对方就说了一句,“妈,爸说你来学校了,你是在小楼么?!”

        “对”的音还没尽数落下,对方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穆厚茹摇摇头,把手机撇到一边,刚开口,“恩深啊……”

        走廊上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豁然炸起一声惊雷般的“妈!”穆厚茹都没来得及变脸,一道壮硕的身形便推门进来,“我听说小师妹她……”

        话音戛然而止,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屋里的仨人齐刷刷地瞪着门口的程以宁。

        许恩深把耳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别到耳后,露出一整只耳朵,她今天游泳耳朵里没进水,应该没听错。

        岑砚也惊讶,以前总听程以宁背后一口一个“老母亲”地喊穆厚茹,但真的从没往那方面想。

        程以宁梗了梗脖儿,拉了下领口,生硬地改口接上前半句话茬,“在这儿……”

        一时间,岑砚脑中所有关窍都打通了:为什么穆厚茹带的博士大多都是定向培养的,且大多都不便透露具体工作单位;为什么程以宁年年都有“特权”在她的学生里给他的实验室“征兵”,还有他每每提及他的实验室都一脸自豪,说自己在做一件“伟大而平凡”的事;再往近点说,穆厚茹为何会那么看重复试里的“政审”环节;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她确有提及过师丈在部队工作……如此种种,汇总起来就指向一个方向:他们母子的的确确是在凭一己之长,为国之重器耕耘。

        许恩深笑得了然,“是,老师叫我来说说暑假的安排,我就来了。”

        一说暑假,程以宁马上炯炯有神地掉头望向穆厚茹,“那……那我也听听不妨事儿吧,没准儿我还能给给建议呢。”

        “别裹乱。”穆厚茹笑骂了他一句,继续问许恩深,“我听说你们岑老师给布置实习作业了,你可有什么计划?”

        许恩深抿嘴笑了笑,外人看在眼里以为那是羞涩含蓄,但在岑砚眼里,一眼就瞧出了她低眉顺眼下的洋洋得意。

        “想的是先回北京,嫂子回国前一直在做无国界医生,关于战乱、疫情等环境下的病患心理健康应对,我可以趁她休息的这段时间,访问些实际案例……”

        程以宁“啧啧”称奇,“妈,你捡到宝了!”

        穆厚茹乐呵呵地看了眼今天出奇沉默的岑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多亏了岑砚,我都没费心。”

        岑砚神色淡淡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她很独立……”

        独立到即便两人已经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他依然无法触及那种彼此真正拥有对方的切实感受。

        “很懂事……”

        懂事到他还在设身处地帮她谋划的时候,她早已独行独断地做好了决定。

        “也很有主见……”

        有主见到为了她的底线,“敢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包括他在内。

        “我都觉得她不太需要我。”

        许恩深自然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深意,一时讷讷。

        男人本质上就是一种很简单低级的矛盾物种,这就要求适配方复杂且高级才能完美咬合——太黏人无脑会叫他们心生厌倦,太独立自主又让他们惶惶不安,唯有恰到好处的被需要感才能撑起他们在感情里不可告人的卑微。

        不明真相的程以宁还以为是岑砚在自谦,拍拍他的腿,宽慰道,“老父亲的心理就是这样的,孩子跌跌撞撞的时候各种扶着牵着领着,等孩子真撒开你的手的时候,你又觉得遗憾,难免会想:啊,这就翅膀硬了要单飞了?”

        岑砚掀眼睨着他。

        程以宁心里一直憋着更重要的事,自也顾不上深究他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他正了正脸色,“妈,师妹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我了。”

        许恩深很有眼力劲儿地起身,“穆老师,没什么别的事情地话,我先走了?”

        程以宁“啧”了一声,瞪她,“坐着!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呢,听听又没坏处。”说着,警告味儿十足地顺带瞪了眼岑眼,然后转瞬就换上笑脸,“中午请你们吃饭。”

        他都这么说了,许恩深也不好驳他面子,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穆厚茹瞋他一眼,爱莫能助地向他宣告“噩耗”,“今年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你。”

        “妈?!”

        “你甭瞪我,昨儿晚上电话里不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么?毕业的毕业,论文的论文,定向的人家原单位也想提前用用,你要是还能盘出来合适人选我绝不吝啬。”

        “亲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下月又有重要演习,参战人员都心理的承受能力不同,应激反应出现的时间也不可控,前中后期的心理干预都需要人来做,我们的工作多做一点,那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发生可能就降低一些,这些我都得想,想了就得干,但我下面的人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心理跟生理极限对不?”程以宁有些动容,急切地望着穆厚茹,“尽管很难,但办法一定比难处多,这不是我爸总跟我说的么?”

        “你那里人手不够是常态,常态情况下难道你就不会安排工作了?你爸不也总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那你走这一趟就没做最坏的打算么?”

        “最不济……想着能说动小师妹也行啊。”

        话是实话,但这钢筋直男的回答委实有些伤自尊了,岑砚在一边听着都忍不住想笑。

        “却不料你原先设想的‘最不济’人家压根也没考虑过你。”穆厚茹调侃。

        “程师兄,”许恩深突然开口,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你们那儿怎么能允许地方的人去实习呢?”

        “算是跟高校合作的试点,”程以宁用眼神往穆厚茹那边示意了下,“或者再直接一点说,是冲着你们穆老师这尊金字招牌。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提过,‘穆厚茹心理实验室’不止这一处,另一处在我那,在校期间,对同门开放交换实习的机会,等到毕业的时候,对我想要的人,会动员他们参加文职相关岗位考试。”

        见许恩深若有所思,程以宁心头动了一动,之前只考虑到工作强度以及男人间某些话题沟通的无障碍性,所以他那儿也一水儿的大老爷们。但他也承认,女性的先天优势,让她们在沟通或处理问题的时候会更细腻、更周到,也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所以,既然他那里本就是个试点,又何惧再多些尝试?如此一想,程以宁更觉得许恩深合适了,也不管人家“正牌”带教就在跟前坐着,佯作不经意地瞄他一眼,公然撬墙角,“师妹,你看啊,跟你嫂子学习呢,对外人来说那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你不一样,逢年过节,见面就能讨教一二。但演习就不一样了,你在校期间都未必能碰上几次,即便有,那未必能赶上假期……”

        尽管程以宁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换做其他学生,穆厚茹绝不拦着,但许恩深不一样,她自始至终没忘招许恩深的初衷,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程以宁,你那儿面对的群体大且特殊,你师妹不合适。”

        只要能征到好用的兵,哪顾得上那么多,程以宁呲出个混不吝的笑,“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

        这番油嘴滑舌连穆厚茹都看不下去,抬腿踢了他一脚,笑骂,“程以宁你别搁这儿胡搅蛮缠了,我看你有这闲工夫,什么辅导也做完了。不说要请我们吃饭么?赶紧的,吃完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程以宁一个高儿蹿起来,向穆厚茹做了“请”的手势,“首长请!”然后又对岑砚道,“岑师弟,屈尊当把司机,昂?”

        他是穆厚茹儿子,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师兄。

        程以宁跟许恩深落在最后,就在岑砚身后,堂而皇之地小声道,“师妹你真的考虑一下。”

        岑砚扭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程以宁视若无睹,“就不说别的,去我那儿就是公主待遇,我闺女什么级别,你比她还高半级,也不给你派什么重活,就打打下手,关键是……”他稍稍放缓了脚步,意在言外,“24小时哨兵守卫,管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近你半步。”

        许恩深听懂了,不由莞尔,“程师兄,谢谢你……真的都过去了。”

        程以宁盯着她看了看,似是从她脸上得到什么确认后,才颔首笑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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