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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作者有话要说:</br>端午安康~

        程以宁当天就回了北京。

        刚一开机,便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座机号码打来的。

        程以宁拨了回去,“我程以宁。”

        “今天没在?”

        “什么事儿,刚下飞机。”

        “那等你回来再说。”

        说完对方就挂了。

        车开回大院,进门一脚油的距离,路边有人拦车,程以宁笑眼瞅着不请自来坐进副驾的人,重新发动车子,“你说‘等我回来’,还真搁这儿等着啊。”

        “值班的说你家里有急事。”

        “担心我?”程以宁的嘴,私下的时候就没个正形,叫人捉摸不透,见宗朗不答,他才三言两语地把许恩深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临末了意犹未尽地总结陈词,“我这师妹不错吧?”

        宗朗心不在焉,“还行。”

        “怎么就还行了,正直勇敢且坚定……”一扭头,“少校,你那是个什么鬼表情?”

        “不懂你说这么多的意思。”

        程以宁猛打了把方向把车甩进车位,拉手刹,宗朗率先跳下车。

        程以宁跟在后面撵他,“用兵千里有备无患,‘后备粮仓’今年青黄不接,我打飞的过去接到的噩耗就是,能撬动的也只有我师妹了,更何况人家已经有了更好的安排,能不能来就看命了。”

        “既然都有更好的安排了,又何必强人所难。”宗朗似有如无地说。

        程以宁一怔,当即想到自己无心一句勾联出的连锁反应,不禁压了压眉眼,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你知道她更好的安排是什么,她有个做过七年无国界医生的嫂子,丰富、真实的战地、灾难下的救援经验,我听了都心动,就算能用下月实战的心理干预实操为筹码去搏,都没什么胜算把握。”

        宗朗突然停了下来,斜眼睨着他。

        “怎么?”

        “只有孩子才需要做选择。”

        程以宁被他一句话点破,点了点他,“真的……你真的……太阴损了……”他随手在路边薅了一根草在手里转着,“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费这么大劲跟你介绍我师妹么?”

        宗朗应声接道,“好意我心领了。”

        程以宁突然转过身,边瞅他边退着走,似笑非笑地问,“什么好意?”

        宗朗乜着他,并不打算接他刚才的话茬,“我的人你还能不能治好了?我不想他缺席这次对抗赛。”

        程以宁意味深长地笑,“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需要。”

        “那行。”程以宁后退前进地来回来去颠了几步,“你们一直在做的是强化心理承受力这些训练,这种训练,给人带来的焦虑程度是不一样的,你送来的那个兵就属于超过个人承受极限的过度焦虑了,见真章的时候大概率要出事儿,而且我不觉得他是个案。给人绷弦的事儿你擅长,但调弦的人手你我目前都没有,我师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有意让她有针对性地带着那些过度焦虑的孩子们做点心理放松训练调整一下,不过既然你说不需要,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她来了。”

        宗朗乍然停下,欲说还休地瞪着他。

        程以宁把手上的草当逗猫棒,贱兮兮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别打脸,你说你不需要。”冷不丁地,他在宗朗身前站定,在他胸口捶了一把,半真半假地问,“所以少校,我的好意,之前你想哪去了?”

        宗朗的白眼几欲翻上天,擦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程以宁胳膊一甩,把那草撇个没影,“没劲!……哎!你可真是没劲透了!”几步撵上,重新拦在他跟前,“打工族们都试图在工作跟生活中寻求一个制衡点,这才是正常人。你也是人,是人就要面对操蛋的生活。”

        宗朗停下来,神色不清地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以宁犹豫再三,“你那事儿,上头都知道了,主官让我跟你谈谈……”憋了好几天的话终于有机会脱口,程以宁如释重负地泄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胸口,真心实意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既然是这里的心理医生,那就有义务有责任对每一个人的心理健康负责,可是宗朗,对你,我更想站在兄长的角度带你审视问题……那事儿在你心里穿透的疤你绕不过去,但你不能直接用演习对抗中那不讲武德的态度去压制情绪、忽略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正视它、摆平它,就像你能平衡好人性中极难平衡的东西,开出你执行任务时对活靶的第一枪那样。压制的对立面就是爆发,时间久了,它会反噬你在工作中的稳定情绪。你指挥官的角色在那摆着,你的情绪,关乎决策判断,关乎全队生死,所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多谢,我会处理好。”

        许恩深回北京前最后一次见岑砚,是在隋现之给她安排的补考中,小范围,只有同班同学跟两名老师旁听。

        受邀而来的岑砚全程都在看课件,眼风连捎都不带捎她一眼的。

        他这样,许恩深心脏深处更是闷得发疼,却也只能刻意捂着、压着,让自己忽略掉。死扛着不写第二份检讨的决定就跟作死熬鹰一样,试探岑砚底线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在折磨她自己,她只要闭上眼就开始循环检讨:到底是哪个点触怒了他的底线?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问他,但一想到他那落落穆穆的态度,许恩深就觉得整个人就像被针刺到软肉的蚌,只想缩回壳里封闭起来。

        临回北京前,她鼓足全身心的勇气,给岑砚发出一条释放和解让步信号的消息:

        【岑老师,我明天就回北京了。】

        但很遗憾,对方并没有顺着她的台阶下,回了仨字:

        【知道了。】

        许恩深翻来覆去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久,脑中反复横跳的唯一想法,也是最坏的想法。

        她从没有过处理这种矛盾的经验,束手无策、孤立无援,哪怕是还没有被正式宣布分手,但那种带入感已经让她每呼出一口气都很艰难,闷气在胸口盘桓不散,憋得心口生疼。

        高中某位男同学曾经当面对她说:不会有男生喜欢你这种类型。

        青春期里种下的意识,概因占尽人心尚且稚嫩的先机,且不论好坏,都太容易根植于心。

        她什么类型?人不丑、家不贫、学习不差,不抽烟、不酗酒、不蹦迪、不约炮,但她的灵魂,偏偏只有单调的黑白分明,让她对人事物是与非、对与错的判断过于执着。

        人人都爱姹紫嫣红千娇百媚名花解语,可她先天缺失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成不了人见人爱的“理想型”。

        许恩深回京没两天就接到程以宁邀请她去他那里“做客”的电话,盛情难却,转天一大早他就派了人来接。

        程以宁掐着时间忙完手头的事儿,刚想喘口气,外面一声“报告!”让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匆匆往外走,“人接来了?”

        “是!”

        心理健康管理中心门口,每来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许恩深。她在他们眼里是稀罕物,可他们在她眼里又何尝不是?索性一有人看她,她就笑眯眯地看回去,一来二去,愣给人看不会了。

        程以宁出来的时候就刚好撞见这样一出,不禁啼笑皆非,“师妹。”

        他一开口,刚瞅着许恩深好奇的小尉官一晃神被门口绊了一趔趄。

        “先带你四处看看,啊,你另外三位师兄都在接待病患,等他们忙完再一起见见。”

        心理咨询室、辅导室、宣泄室等一圈走下来,程以宁蜻蜓点水地指了指走廊尽头,“最里面是治疗室,配置了生物反馈仪、rtms治疗仪这些,没啥好看的……”

        许恩深有些惊讶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程师兄,你这里好专业啊,更像是三甲医院的精神科。”

        程以宁侧目坏笑,“那你看看,你师兄我可是正经精神医学出身,咨询跟治疗还是隔着些专业壁垒的,咨询的对象多是‘正常人’,当咨询都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四下看看,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道,“那咱们就得来硬的,论治疗,你师兄我是专业的。”

        许恩深被他逗乐了,“程师兄,但你现在暗室亏心的表情可不像正经专业人士。”

        程以宁朝她努努嘴,“小时候学过讳疾忌医的典故吧?国人含蓄保守,再加上文化认知水平参差不齐,导致对心理健康的理解有偏差,”程以宁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承认心理出现问题就是跌份儿没脸的事儿,尤其是在这里,这儿是什么地方?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男人集结地。世人的刻板印象让他们的职业身份无限放大了他们的责任、担当跟一切战斗可能性,也在无形中让他们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却忽略了他们首先是人,而不是高达,是人就会怕、就会有焦虑、就会为情所困。”

        俩人出了心理健康中心大门,漫无目的地在大院里边走边聊,不时还有人跟程以宁敬礼示意。

        “师兄,看来你见过、听过太多的故事呐。”

        程以宁摇摇头,平静地阐述,“故不故事的,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人是根本,人心又是人的精神支撑,强心方得强芯。我们的工作目前有开展,但远远不够,所以我想做以及正在做的,就是对标国际上那些先进的心理救助体系。”说完,他扭头瞅了眼许恩深,“励气育兵,为战强心,是不是挺有意义的?”

        许恩深真诚地奉上她的彩虹屁,“单凭内八个字,dna就动了,血也热起来了。”

        “那是,越是在不被重视的时候,越要自己给自己加强职业荣誉感建设。”

        程以宁说着,眼瞅着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许恩深眼风一顿,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不远的路口处停着一辆车,车头位置有个男人正在跟谁说话。

        “怎么,认识?”

        “不是……”她似乎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过去,是眼花么?

        “那正好,我帮你认识认识。”不由许恩深分说,程以宁一边推着她往前疾走几步,一边在嘴边卷起喇叭筒喊,“少校!”

        宗朗闻声转了过来,眼眸如星,下颌如刀,尽管第一眼就叫人过目难忘,但此时此刻,许恩深更关注刚才一晃而过的人影。

        “干什么呢杵这儿!”程以宁熟稔地拍了他一下,“来见见我给你提过的小师妹。”

        就在他转头要给许恩深引见宗朗的当口,一名身着工装的女子也从副驾那侧绕到车头跟前,摘下棒球帽的一刻,许恩深秒变兔狲,惊呼,“练姐姐?!”

        程以宁给宗朗睇了个求证的眼神,后者侧头睨着他,没吱声。

        许恩深担心英练的胳膊,好奇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哇?”

        宗朗扬了下眉,替英练回答,“英医生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这月演习,我们想请她来做指导顾问。”

        许恩深不死心,刨根问底,“练姐姐,是不是演习后你就自由了?”

        英练正要开口,宗朗却再一次接话,“除了在野战救护方面,上面的意思是在应急指挥、个人防护、灾害医学救援这些方面,也想请英医生给系统讲讲。”

        程以宁在一旁笑眯眯地附和,“师妹啊,你不也想跟英医生讨教么,多好的机会。”

        许恩深看着他俩一唱一和,说不出的吊诡。

        兵者诡道。

        被断了唯一后路的许恩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程以宁的“实习兵”,回头想想,简直是无语又无解。回家路上,她数次翻出岑砚的对话框,想跟他分享一下这一天的遭遇,但一想那冷冰冰的“知道了”,便又吃痛缩回她的壳里。

        她暂时掩饰得很好,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将压制在心底的难过掩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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