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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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吧,她累了。
陈皎指着左上角:“我都眼看着要死掉了,为什么还要管什么篡位不篡位?”
系统很无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这个时代士人的优秀品德。”
陈皎翻个白眼。
系统讨好地说:“宿主,主系统的事,小三也不能控制。不过,我的心和您同在!”
陈皎:“感谢有你,温暖四季。”
“宿主,篡位对于您来说,真的……那么难吗?”
见陈皎一声不吭,系统继续说:“您拥兵五千,威名远扬,形势可比刘备好得多,不说争霸天下,称雄一方,做个小诸侯绝不会有任何阻碍……”
陈皎垂下眼睫,夕阳照进来,给她长而微鬈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
她抬起眼,看着倒计时,态度忽然变得很平静。
她平和地笑了一下:“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系统:“……”
“我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公民,”陈皎轻声说,“接受不了帝制、军阀政府、大瘟疫、易子而食,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太过离奇恐怖。多一个军阀,就多一场战乱,多死一些人,我不能也。”
系统:“您登基称帝,不就能拯救更多人了吗?”
陈皎白了系统一眼:“……扯淡!”
“您怎么还骂人qwq?”
陈皎冷声说:“公元三世纪的农民,需要的是化肥和农药,不是一两个貌似‘贤明’的君主。”
说完,她腾地站起来。
文君:“郎君!”
陈皎握住文君的手,低声说:“收拾一下要紧的东西,咱们得跑。”
文君一愣,却没有提问,颔首答应:“是。可是郎君的部曲,不还在周郎手下?”
陈皎一拍脑袋,大惊失色:“哎呀,糟糕,前几次都无兵一身轻,差点忘了还有他们。”
文君:“……”
系统:“……天啦撸,连自己的部曲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别说那么多好听的,你根本没有军阀的基本素养。”
陈皎充耳不闻,已经考虑起“部曲算是要紧的东西吗?”“不然就把他们丢给周郎得了”。
——世界上估计没有一个军阀会像陈皎这样洒脱,大手一挥,就打算把全套身家送人。
可是,这支部曲是陈皎在辽东时一手训练组建的,和之前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情况大为不同。不少校尉士兵她都认识,关系很亲密。
陈皎一挥手,叹息道:“算了,那就要回来好了。”
文君:“木牍的事还没查清,孙将军有当真遇刺——周郎当真会还吗?”
“他不还,那就骗吧,还能怎么办?”
陈皎漫不经心地说,又叹了口气,好像只是在办一件苦差。
文君:……她没听错吧?郎君……要去骗周郎?
她确实一直很崇拜郎君,那么天马行空,又那么无所不能——
可有时候,她也很提心吊胆。
比如郎君抓起根簪子,马马虎虎挽起长发,顶着一头乱毛就要去见周郎这件事。
“白浮。”
周瑜的目光在陈皎的头发上停顿片刻,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笑着拱手。
陈皎还礼:“公瑾兄,几个刺客可招供了?”
周瑜让座,若无其事地说:“自称是许贡门客,为主报仇耳。区区之人,不足挂齿。倒是白浮,瑜尚未谢过。”
说罢,周瑜站起身,深深一揖,恳切道:“江东外多虎狼之敌,内乏用命之将,不可一日无伯符。今白浮于我江东,恩同再造,瑜感激不尽。”
周瑜一开口就这么有文化,陈皎很慌张。
她思考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一样有文化的句子,只能像红楼梦里的贾琏那样,连声说:
“岂敢,岂敢!”
周瑜顿了顿:“听闻白浮受伤,可还不妨?”
陈皎真诚地否认:“并未受伤,一切正常,只是吓晕了。”
周瑜失笑。
陈白浮素来如此,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吓晕”,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稀罕要啊。
他说:“白浮坦荡——那瑜也不客气了,不知白浮所来为何?”
陈皎心中暗自盘算。
周瑜并非心量狭窄、容不得人之人,如果他打消了疑虑,只怕会主动提出还回部曲的。
如今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还问她“你来干嘛”,恐怕是“好走不送”的意思。
陈皎沉吟:“公瑾兄疑我?”
周瑜笑道:“白浮所思所想,素来清奇跳脱,这又是哪里话来?”
陈皎心想,你疑我就对了,你猜得都没错。对,我要跑;对,我还要带兵跑。
陈皎:“恕某大言不惭,我总也算是救了讨逆将军一命,这个投名状,还不够真诚?”
周瑜微笑:“却也太巧了些。”
……也是,前日从你婢女身上搜出木牍,今日你就舍身救主,也确实太巧了些,实在像自导自演的。
陈皎不想再纠缠此事,干脆说:“公瑾兄,八百人——公瑾若担心我再反叛,只给我八百人就好。”
周瑜:“近日又无战事,白浮要兵何用?”
陈皎正色:“查案。”
周瑜挑眉:“哦?”
陈皎大义凛然:“有人欲栽赃我陈皎——公瑾兄,请让我彻查此案,还我清白!”
她咳嗽一声:“不过,查案嘛,还是要我的兵顺手。”
周瑜镇守巴丘,不能久离,见孙策和陈皎都无事,旬日便赶赴巴丘。
镇守石城的程普也欲回到镇所,周瑜却邀他同行,程普推拒不过,只得一道。
“中护军,”程普与周瑜并辔而行,很不尊重地比划了个擦胭脂的动作,粗声大气,“你当真把兵还给那小女娃娃了?”
周瑜笑说:“八百人而已,她说得如此合情合理,瑜怎好不给。程公有何见解?”
程普哼了一声:“普是担心此女将兵,坏了江东的士气,并不是怕她再逃奔别处——反复无常一庸懦小女子耳,跑就跑了,真不知中护军哪里怕了她。”
周瑜正色:“程公难道不知,她在曹操处以三千新兵击破袁术事?”
程普:“运气而已,她归奉主公已久,未见什么了不得处!整日一问起来,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天天日上三竿没踪影,一问就是在睡觉——恐怕抓只猫来放在她的位子上,也差不离。”
周瑜笑说:“只恐程公但见其表,未见其骨。”
“——报!”
周瑜和程普正又向争执的道路大步前进时,一个小校奔过来:
“中护军,探得陈将军侵晨时分,率八百轻骑突然向西北奔袭,现已至大江,似乎是要往河、洛一带去。”
周瑜一愣,垂下眼睫,没有言语。
程普:“……她当真连部曲也不顾,就带着八百人跑了?!”
小校说:“是,陈将军还说——”
程普:“还叫她个什么陈将军!”
“是,这陈贼还说,”小校抬起头,“——此奉周郎命耳!”
周瑜拧起俊美的眉峰,看起来略显愠怒。
陈皎跑就跑了,平白无故摆他一道作甚?
虽然孙策不会怀疑他,但江东上下亦非浑然一体——周瑜想到此,看了眼身边的程普——终究是祸患!
程普果然看向周瑜:“中护军,这……”
周瑜强压下怒气,笑说:“陈白浮此人轻而无信,剽而多诈,瑜早与主公说过,主公亦知,但借其将才一用罢了。”
他一面说,一面觉得不对,暗自思忖。
陈皎是出了名的流民将军,四处流窜,没有定日,众人悉知。但和她乱跑同样出名的,是她颇高的道德水准——与前主公、前同僚们向来是好聚好散。
我虽跑,但绝不卖你坑你,还替你保守秘密。
今日周瑜何幸,居然让陈白浮给坑了?
她……究竟是为什么?
周瑜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程普说:“中护军,你还不快快去追姓陈的孺子?她尚未渡江,若是动作快,只怕还追得回,不然……于中护军声名不利。”
周瑜豁然开朗,厉声道:“快!速派人封锁巴丘驻军,内外不得出入——我部立刻随我回巴丘!”
程普一愣:“……这陈皎不会真是你派去的吧?”
周瑜抿唇不答,愤然看着程普——这就是陈皎要的效果。
陈皎之所以一定要放谣言,说周瑜放跑她,就是为了让周瑜不得不率兵追击八百骑,以自证清白。
而她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想要的,是留守在巴丘的辽东余部。
陈皎目前指不定人还留在巴丘左近,一旦周瑜出奔追击,她就带着辽东余部逃跑。
说穿了,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但坏在是个阳谋。
除非周瑜能狠下心来,不顾嫌疑镇守巴丘,否则,陈皎必然能领着部曲全身而退。
可是,程普与他素来不睦——
周瑜这边八字没一撇,他已经在质疑周瑜放任陈皎出奔了。
周瑜咬牙:“程公不知,陈白浮必会使诈——”
他一瞬间千头万绪涌上脑海:
陈皎是把好剑,握在自己手里,当然值得爱护。若是要被敌人夺取,那还不如折断。
——可是,若是为了折断这把剑,埋下日后的祸患……
也未必值得。
陈皎算定了周瑜仔细考虑后,会选择什么。
……多亏陈皎秉性不强,近乎软弱,否则,倒是个逐鹿天下的强敌。
他深吸口气,缓和口吻:“程公所言甚是,瑜这便率军追击。”
巴丘。
暮色四合,军营低伏于黑暗,营火千点煞气收。
陈皎部来自辽东,与江东的士兵们风俗口音差异甚大,故别营而居。
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烤火闲聊。
蓦然,一支火把照亮夜色——
“将、将军?!”不知谁先叫了一声。
火光拓亮少女锋锐清秀的轮廓,如刀刻般,半明半暗。
陈皎手持火把,环顾四周,朗声说:
“诸公,陈皎欲往河洛一带,有愿从者乎?”
为了这番演讲,她打过许多稿腹稿,思来想去,总不大对劲——她一直觉得自己像屋大维一样,不太会调动士兵的积极性,恐怕也不太能得到士兵爱戴。
毕竟,她自己的个性和军中普遍的好勇斗狠之徒,相差实在甚远。
既然没人爱戴,她也就不想费力蛊惑人心了——毕竟是她带出来的人,应该有始有终,现在她要跑掉啦,过来告诉一声,愿意跑的就是跑,愿意留下的就留。
很好,很民主。
陈皎说完,做好了尴尬冷场的准备。
下一刻。
营地上爆发出一阵山海般的欢呼,震天动地。有人抛起火把,有人冲了上来。
“将军没抛弃我们!将军没抛弃我们——”
陈皎目瞪口呆。
“某等愿为将军座下鬼!”
陈皎花容失色。
“万岁——”
陈皎心梗发作,捂住胸口:“……诸、诸公,这、这话可不兴说啊!”
一杆“陈”字旗不知被何人竖起,迎风猎猎。
伴着夜色,四千二百骑随着这面旗帜,奔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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