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瓦上霜:水月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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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夜里睡迷糊了随口胡诌的话,一觉醒来便置之脑后了。甘言蜜语,虚论浮谈,小露霜并未放在心上。
大早起来,喊娘姨端了漱盂、毛巾盥洗。
裘如海洗了把脸,拿着内画山水鼻烟壶吸了几道鼻烟,打几个喷嚏醒过神儿,又同小露霜谈及赎身之事。
“老爷们儿粗心大意,不爱操心,又没有精打细算的本事,所以我一向是不管账的。家里的账目都是老头和老太太经管,我自己手头也不大活泛,这风月上的支费又不好明着跟家里张嘴。等我私下里筹笔钱,一定尽早给你赎身。”
小露霜点点头,转过身去给裘如海装烟倒茶,一句追问的话也没有。
裘如海满以为自己痴心一片能讨她几分欢喜,没想到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他的许诺与她毫不相关。
“春风吹驴耳,正经话你也不当真。”
小露霜哑然失笑。脱了钩的鲤鱼,吃屎也不咬饵。真金白银是真,饥寒交迫是真,其余假招子、花套路,兔角龟毛罢了,她若当真才是活见鬼。
“你还是信不过我啊!”
裘如海也没再多说。嘴上讲得天花乱坠,落不到实处,都是江湖骗子耍贫嘴,纯属放屁。他暗暗下个决心,早晚要攒出银票甩到小露霜面前,也好证明他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伟丈夫,言必信,行必果,绝不是食言而肥的伪君子。
到了年下,街市热闹起来,每逢大集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年画对联、烟花爆竹、瓜子糖果、冻货干货,大集上各种年货色色俱全。小贩们你一声我一声,对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卖力吆喝。一边是鸡鸭鹅膘肥体壮现杀现宰,另一边是祖传秘方丸散膏丹包治百病。升斗小民有肉攒到过年吃,有病也攒到过年治,仿佛只有过年才能好好做人,平日里都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埋头低脑袋,各做各的牛马骡子驴。更有敲镗锣耍猴的,跑江湖打把势卖艺的。这厢胸口碎大石,那厢口吞大宝剑。凑热闹的人群围得铁桶一样,看的时候津津有味,讨赏时一哄而散。摸骨算命摇卦占卜的瞎子蹲了一大溜,仙观道长也悬起三清道幡,卖些辟邪灵符与延年宝丹。修真炼道者众,羽化登仙者寡。脱不了凡人骨骼,便少不得早晚吃饭汲汲谋生。
裘如海是个爱凑热闹的,东游西逛瞎溜达,连菜市场都要从头逛到尾巴根。什么都要看,还什么都不买,神憎鬼厌讨人嫌,脾气暴躁的小贩恨不得拿秤砣锤他,就他自己乐在其中。
一心只想猫冬的小露霜被裘如海生拉硬拽逛大街,冻得鼻涕老长,颓然道:“我累!我走不动!我要回去!”
裘如海皱起眉毛:“这才逛了多大一会儿你就累了?你这身子骨太弱,得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没听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吗?我家老爷子天一亮就拎着马扎和小水桶去河沿上凿冰钓鱼,一钓钓一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回家。你光走两步就喊累,这哪能行?”
“你咋不跟你爹一起去冰钓呢?”最好掉冰窟窿里,再别来烦她了。
“老头子才钓鱼,我还年轻。”
年轻的裘如海买了一大堆冻柿子、冻山楂、冻梨,献宝似的拎到小露霜面前,笑呵呵地说:“你们女人家就爱吃这些酸牙果子。”
小露霜看着那乌铁球似的冻梨,瞪着裘如海道:“你先啃一个,我看看是从哪儿下的嘴!”
一逛一整天,小露霜累得话都说不动了。晚上叫洋车回去,路上冻得哆哆嗦嗦,手里还提着愚蠢的东北情郎买给她的一网兜冻果。
那一兜子冻果猫都不闻,又不好糟蹋东西,便拿到五仙案上做了供果。
没两天,裘如海又扛了一草靶子糖葫芦进来。他前脚刚跨进门,立马遭到堂倌轰撵:“滚滚滚,不走街不串巷,跑这儿卖什么糖葫芦?”
草靶子后头钻出个大圆脑袋,瓮声瓮气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买来自己吃的!”
一看是裘爷,这才屁滚尿流地请进门。
小露霜望着那一堆糖葫芦哭笑不得:“好歹是位爷,跑到花柳场里出洋相,传出去不怕叫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关我啥事儿?我会被笑话得少吃一块肉,还是会让他们笑掉一块肉?”
“那倒是不能。”
裘如海挨近小露霜,低声道:“刚在楼下遇到几个泼脚子货,还要抢我的糖葫芦,得亏我走得快,不然就遭了狼抢。”
“几串糖葫芦有什么稀罕的,值得你护食?”
裘如海从草靶子上摘了串糖葫芦,一把塞到小露霜手里,眉开眼笑道:“我专门给你买的,都给你吃。”
“你当我是猪,谁吃得了这么多?”
“别人拿你当宝,你偏说自己是猪,怪不得这么会倒打一耙。”裘如海拧了拧她的鼻子,从怀里掏出个锦袋,“趁老爷子没在家,我翻了他的老窝,偷出几根小黄鱼给你。”
小露霜打开锦袋一看,吃惊地问:“你偷你爹的金条啊?”
“怎么说话呢?老头子的就是我的,这玩意儿又不能带进棺材。再说老家伙岁数大了,脑子不灵光,多几根少几根他也瞧不出来。等年底收收账,还有一些进项。我筹够了钱,再给你买处宅院,咱就算跳出火炕了。”裘如海端着盏三炮台,用茶盖轻撇浮茶,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你可想清楚了?”
裘如海正色道:“世道艰难,坑坑坎坎的都不容易。你跟我成个家室,好歹也算有个归宿。”
小露霜愣怔失神,墙花路柳还指望什么归宿?浮萍浪埂无根蒂,飘到哪里算哪里。只是这一片心,比千金贵重。
没想到暴风骤雨猝不及防。镜中花,水中月,眨眼间都化作沤浮泡影。
最擅猴戏的杨派武生上演《安天会》,裘如海带小露霜去戏园子听戏。
听戏从来只怕冷清,不嫌喧闹。京戏锣鼓铿锵,《安天会》又是热闹大戏,台上武生活龙鲜健,台下挤挤挨挨座无虚席。
扮小猢狲的撇子武生们都是一身黄缎子猴衣,翻打跌扑,腾挪跳跃,个个身手矫捷,前空翻、后空翻、侧空翻,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两堂龙套踩着锣鼓点儿打着跃虎旗热场子,头戴草王盔的猴王在龙套们前呼后拥下登台。跃虎旗一开,风采夺人的美猴王两手双掏雉鸡翎起势亮相,池座观众热烈叫好。
“花果山”、“弼马温”、“偷桃盗丹”,两人坐在包厢里听了几折戏,裘如海叫好叫得嗓子都快劈了,刚端起盖碗茶呷上一口,烟馆跑堂的伙计慌慌急急地跑上来报信儿,说烟馆被黑狗子抄了个底儿掉,把烟客都轰了出去,烟土、烟枪、杂七杂八的家伙式儿全数没收充公,门上也摘了匾贴了封条。四近的老百姓围成一圈拍手叫好,比这戏园子还热闹……
戏还没散,裘如海已方寸大乱。他开烟馆捞偏门,黑白两道都拜过山头,黄白财贝没少打点。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一众头头脑脑,哪一个没攀上交情?奉天府的三教九流,哪一个不给他三分薄面?烟馆被抄检了,相当于端了他的老巢。这突然转了风向变了天,直接给他来了个千年老树连根拔。什么势力会猛不丁地撕开这么大的口子?他想想都胆寒。
裘如海怔了片刻,跟小露霜交代一句就匆匆离去,走时连貂皮大衣也没穿。
谁也没想到,缘悭分浅时,一个转身就是永别。
裘如海刚出戏园子大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日本宪兵逮个正着。虽愤然反抗,可赤手空拳终究架不住真刀实枪。裘如海被宪兵打昏,套上黑头罩,捆绑了押上军用卡车。
跑堂的伙计跟日本宪兵点头哈腰邀功请赏,被几名日本宪兵拳打脚踢一顿毒打,屁也没捞着,只赚了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裘如海被日本宪兵逮捕,小露霜急得五内如焚,托门路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问了一溜圈,里面风丝不透。人是怎么着了,谁也晓不得。至于因何抓捕,何时放人,谁也问不出原由。
病急乱投医,小露霜去钱府登门求告。
钱爷拄个黄花梨拐杖出来,先烹茶奉客,再品茗说禅,天上地下驰骋宇内地兜圈子。
“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啊……”
小露霜焦心如焚,哪有闲心听他讲经说法,找个机会打断话头,直言探问裘如海的事端如何救拔。
钱爷坐在太师椅上唏嘘感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邪路上来的富贵,始终是不义之财。财路不正,必有灾殃。那大烟馆祸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少壮不思勤进,日日倒在炕上抽大烟,萎萎衰衰,成何体统?烟毒沾不得,沾上离不得。挣这些祸国殃民的昧心钱,迟早要遭报应,远在儿孙近在身!他落得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谁也救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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