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千五百万

苏则谊眼底一震，趿着拖鞋出了病房，护士台前有几位值班护士忙忙碌碌，她忍不住追问道：“护士小姐，刚刚那个水果篮不是我姐姐送的。”

        “不是你姐姐吗？刚刚有个戴口罩的女人放下的，说是你姐姐让她带给你的。”

        “那个女人呢？”苏则谊追问道。

        “刚走几分钟。”

        苏则谊马不停蹄地往电梯的反向追去，直到到了住院大楼大厅，身边匆匆经过几位值班护士和急救车送来的急症病人，而穿着病号服的她显得奇奇怪怪。

        她双手搭在了膝盖上，感到了莫名的怅然若失。

        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就是一直跟踪她的那个人吧。

        同绑匪交易了两百万，苏则情一直在等绑匪的电话，没有想到的是电话来的那么快，第二天清晨7点钟，她再次接到了绑匪发来的信息。

        她最近睡眠极浅，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被惊醒。短信只有一行字：五分钟后，物业管理处的电话会响起。

        她匆匆披上衣服，睡在身旁的丈夫被惊醒，懵懂地问道：“一大早你要去哪里？”

        “绑匪来短信了。”

        “绑匪说什么？”刘慕平眉头皱了皱追问道。

        “还是让我去物业管理处接电话。”

        刘慕平迅速披上了外套，对着妻子道：“这次，我陪你去。”

        二人洗漱都来不及，匆匆披了一身衣服急匆匆匆匆赶到了物业管理处，物业管理处的值班人员刚换了班，值夜班的小林刚下班，在门口就看到了来物业管理处的苏则情和刘慕平。

        “苏姐，又来管理处接电话啊。”

        苏则情无暇和小林打招呼，径直奔进了门，对着小郑喊道：“电话响了吗？”

        “没有啊。”

        小郑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看着立在面前的两夫妻。

        苏则情攥着双手，不自觉地摩挲。身旁的刘慕平轻轻拍了拍苏则情的肩膀宽慰道：“不要紧张。”

        “嗯。”苏则情微微颔首。

        半晌，她焦灼不安地又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五分钟了，可是物业管理处的电话并未响起。

        她的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恐惧，整个人浑身打颤的厉害。

        电话依旧没有响起。

        小郑都忍不住打趣问道：“苏姐，你们两夫妻一大早来管理处到底接什么机密电话啊？”

        苏则情表情冷淡，没有说话。刘慕平帮着妻子说话：“不好意思啊，老是物业管理处打扰你们。”

        “那倒是没什么。就是为什么对方就往物业打电话啊？”

        对啊，为什么绑匪这次迟迟不打电话，为什么每一次都让她来物业管理处接电话？

        因为绑匪看得见她！

        一定是这样！

        而现在为什么不打电话，是因为他看到了有刘慕平陪伴，就不拨打电话了。

        苏则情之前怀疑绑匪在18号楼观察她，现在苏则情几乎可以肯定绑匪就在周围。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丈夫就在她的旁边。

        她灵机一动，忙不迭地催促丈夫离开：“慕平，我有点冷，能帮我回家拿个羽绒服吗？”

        刘慕平奇怪地看着她，二人僵持了几秒，苏则情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抱了抱他，在他的耳边说：“绑匪一定看得到我们，他只允许我一个人等他的电话。”

        刘慕平恍然大悟，眼里闪动着些许震动，但还是缓缓地退出了物业管理处。

        这次，物业管理处就剩下她和物业小郑。小郑见苏则情没有同他聊天的闲情逸致，便也不说话了。二人静静地坐在了物业管理处。苏则情看着时间慢慢地一分一秒地划过，半个小时后，物业管理处的电话突如其来地响起。

        小郑已经有了经验，见苏则情接起电话，便自觉地出了物业管理处，合上了门。

        苏则情轻轻地吁了口气对着听筒道：“我是苏则情。”

        听筒对面的人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再给你两天时间，我知道你没有两千万，一千五百万是我的底线。”

        “一千五百万是一笔巨款，就算我能拿到一千五百万，你要怎么交易？”苏则情追问道。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情。两天后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交易方式。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在对方就要挂电话的瞬间，苏则情大喊道：“等等——”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苏则情哑着嗓子又问道：“我想听听刘璐的声音，证明她还活着。”

        话毕，听筒那面又一阵静谧，顿了两秒，女儿刘璐的声音响起：“妈妈……”

        “璐璐你还好吗？璐璐你不要怕，妈妈一定会凑钱救你的。”

        “妈妈，我相信你。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

        女儿的声音沙哑却肯定：“越相信什么，就越有可能实现什么。”

        话落，电话就这么挂了，徒留一阵忙音给她。苏则情像是一个失了方向的游魂出了物业管理处，感到自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门，小郑向她问候，她仿佛也没听见，只见得外头天光大亮，阳光洋洋洒洒地撒了下来，本是满怀希望的一天，往小区出口处走去的都是一些上班族和学生，而苏则情在这些人当中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脚上灌铅，无论身体还是内心仿佛都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晃晃地一会儿，忽然从通往家的必经小路上的台阶上摔倒了。

        她蹒跚地起了身，手掌上有一个划破的小口子，此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她顾不得手心的疼，接起了手机。

        “怎么样，则情，绑匪怎么说？”刘慕平催促地问道。

        “给我们两天时间，绑匪松了口，只要一千五百万。”

        刘慕平沉默了，苏则情知道之前给绑匪的两百万是刘慕平最后的流动资金，而这一千五百万，他依旧拿不出。

        “慕平，你去公司了？”苏则情问道。

        “对，我现在赶去公司……”刘慕平的口吻里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

        刘慕平沉吟片刻，坦白道：“公司被泼了红油漆，我得去解决。女儿那边有什么情况，你给我打电话。”

        苏则情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应了个好就挂了电话。她感到头痛欲裂，但又必须想办法凑齐了赎金。

        她回到家中，走到了窗前，拉开了落地窗帘，刚刚升起的太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苏则情呆呆地看着光线中的尘埃，徐徐飘落。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划开了手机屏幕找到了江宋渝的电话。

        十年没有联系，也不知道他换了没号码。

        当听到电话接通的瞬间，苏则情心头一颤，希望对方接起电话又害怕接起电话，在这几十秒钟的矛盾中，电话终于被接起。

        听筒对面的人“喂”了一声。

        苏则情感觉脑袋发麻，失去了声音。而对面的人继续道：“是则情吗？”

        这个男性声音过于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江宋渝。

        而苏则情已然紧张地全身剧烈发抖，好不容易才咬住了嘴唇道：“是我。”

        听筒对面静谧几秒，江宋渝又问道：“你还好吗？”

        “我——”苏则情欲言又止。

        也是，他们早就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

        苏则情微微吸了口气，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窘然而挂了电话，她强制自己必须发出声音：“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对面的男人似乎在思忖，而她继续补充道：“可以吗？”

        “可以，今天早上我有个早会，中午可以吃个饭。”

        “好。”苏则情松了口气。

        “那我们约在我公司附近的金融大厦吧。”

        苏则情也没有更好的地点，她回道：“好。”

        “我会把地址发给你，”顿了一下，江宋渝又说，“我加你的微、信吧，是这个号码吗？”

        “对。”

        挂了电话，苏则情看到了江宋渝的好友邀请，她通过了审核，又好奇地看了看他的朋友圈，他鲜少发朋友圈，一周之内就发了个同陆姿一起健身的照片。照片中的江宋渝和陆姿笑意盎然，看起来锦瑟和谐，十分幸福。

        苏则情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今天是周一，她打了个电话给班主任，为刘璐续请了个假。班主任王老师是个负责的老师，多询问了几句刘璐的情况，并问她需不需要找个同学把笔记借给刘璐。苏则情也不知道刘璐何时回来，便拒绝了王老师的好意。

        王老师接着道：“刘璐妈妈，刘璐虽然前几次测验成绩不好，但这一次她的英语成绩得到了飞跃。她的数学成绩也提高了不少。看来离不开你对她的鼓励啊。”

        苏则情感到汗颜，刘璐失踪当天，她还用力地扇了刘璐一巴掌，如今老师对刘璐的夸奖只会让她感到难堪，感到自己一直都没有做好一个妈妈。

        她沉默了很久，直到王老师追问道：“刘璐妈妈，你在听吗？”

        “我在听，王老师。谢谢你，王老师。”苏则情客气回道。

        “再过几个月可要高考了，刘璐使把劲，我觉得可以创造奇迹的。”王老师乐观道。

        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奇迹？”

        真的可以吗？现在只要刘璐安全回来对于她来说就是奇迹。

        “刘璐这个孩子很乐观，总是说越相信什么，就越有可能实现什么。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能够考上好的大学，”王老师继续道，“我很少见到成绩一般却这么自信的孩子。”

        见苏则情许久不说话，王老师又慌忙道：“刘璐妈妈，我没有别的意思。相反我还很欣赏刘璐的性格，大家都很喜欢她。”

        “谢谢你，老师。”

        苏则情又同王老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她暗自吸了口气，为自己做了个早餐后，换了身大衣，看着自己凹陷的眼睛，毫无光彩，透露着深深的倦意。她连忙为自己化了个淡妆，使得自己精神了一些。

        江宋渝把餐厅的定位发给了苏则情，她提早了十几分钟到达餐厅，坐了一会儿就见到了身着一身高级定制西装的江宋渝，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步履生风，神采奕奕地朝着她走来。

        很奇怪，江宋渝的身上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多了几分成熟，但望着她的眼神依旧那么干净。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从轻涩和一无所有的男生蜕变成拥有一家上市公司的ceo，这一路一定不容易吧。

        苏则情轻轻弯唇冲着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江宋渝波澜不惊地回复。

        服务员递给两人菜单，苏则情随便点了个蔬菜沙拉，江宋渝有些惊诧地看着她，问道：“你吃这么少吗？”

        苏则情牵了牵嘴角说：“我早上吃的晚，没什么胃口。”

        等点的餐上了桌后，二人又沉默了许久，最后是江宋渝打破了平静：“则情，你忽然找我是遇到事情了吧？”

        苏则情猛地抬头看向江宋渝有些惊讶，江宋渝淡淡笑了笑道：“我们十年没有联系，你是个好面子的人，忽然找我，我就猜测，应该有些非找我不可的理由。”

        既然江宋渝开门见山，苏则情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宋渝，这件事，的确只有你能帮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江宋渝神情严肃，带着探究的眸光看着苏则情。

        苏则情垂着头，双手交握，犹豫一阵才道：“我想向你借你钱。”

        “借多少？”

        “一千五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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