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古恶人先告状

众人向外边看去，方杰已经拍桌而起，方腊则未动，眼眸微闪，拉住了自己的侄子。掌柜早已站起，一脸愁眉。钏儿则拽紧自己袖子，露出半个脑袋。

        洛文茵也从刚刚谈话中得知，这吴刚乃是寻常百姓，不过仗着当了小小副都头的狗腿子，就到处狐假虎威地敛财，然后和那些个厢兵及开湖司指挥副都头三七分账，如今新任知府管得严，所以只能来偏远地方骗些银两，大多用去吃喝x赌。这时再看吴刚模样，想到芒砀山，忽然从模子上想起他是谁。

        是推自己下湖的吴奶娘的儿子。

        真是孽缘。

        对于吴奶娘，自己只当那一推，扯平了几十年洛家情分，若不做妖也就不再理会。算着时间和经过，她这儿子倒像自己闹事。对于仇和情，洛文茵一向分得很清，不牵连。他儿子那一堆烂事，洛家心里有数，但不会无故去追究。

        洛文茵也观察着这四周和方家叔侄，对方腊拉住方杰这一举动暗暗竖起拇指。若是洛文茵猜想得不错，他应该要出面斡旋，等候零散路人好事者围观驻足方才动手。果然，方腊缓缓走到大门前，笑着对屋外十来个兵痞道：“各位军爷，此中是否有何误会？”

        “哼，本官听闻，你们这望湖楼，私藏贼人，是也不是？”

        “大哥，就是这两个男子，他们就是芒砀山的贼人！”

        “来人拿下！”

        “且慢！你们有何证据？”

        “证据，拿下你俩，自然会有！”

        方腊眼一眯，举着双手向着围观的零散贩夫走卒凄楚道：“诸位，我方十三和我侄子来临安混个谋生，谁成想遇到这些个自称官兵之人，要抢我钱财占我东家的酒楼。咱们都是小民，本不该与官斗，可这几个屁大点的兵痞，太过猖狂，要毁我生计，我若再忍，未免不是江湖儿女。倘使我失手打死了他们，或者闹到了官府公堂，还望大家替我叔侄二人，来日做个对证！”几处人群中传来些应和声和叫好，却在与吴刚同姓的吴副都头冷峻目光下闭了嘴。

        洛文茵看到酒楼后门，便偷偷让钏儿前去报官。这里到官府不远，以方腊和方杰展现出的武力，想来能撑得到那时候。再不济，自己也能拖住两三个。毕竟，这店面可是被自己看中了，怎么也不能叫这些鱼肉百姓的兵蛋子砸咯。

        就在兵痞们抽出朴刀对峙方腊方杰二人时，洛文茵眼尖，看到人群中躲着的华服春姚和几个下人，她正直直瞧着另一边。寻着目光望去，看到了高尚宫和满脸纠结、手里攥着银票的吴奶娘。

        啧，我怕是该有事了。

        果然，那吴奶娘哭着跪在那吴副都头的脚下，悲怆地指着洛文茵道：“大人，请为小民做主啊……那边那位女子洛文茵才是真正的贼人，我乃她洛家的奶娘，曾多次被胁迫去给芒砀山的贼人们送钱财，最后我实在不能昧着良心逃了出来，结果被她和那群贼人扔进湖里，好在青天保佑，这才苟活下来……”

        “大人，请为小人做主啊！”

        吴副都头也有些懵，一旁的吴刚拉了拉他，再看着围观群众的眼神后，便有一点点懂了。这是开战前，要先有个讨贼檄文呐，学到了。他再抬眸看着洛文茵，不免眼睛一亮又忘却了方才感悟，眼中被垂涎所占据，身子有些火热起来。

        这小娘皮，看着挺润。

        洛文茵也愣神片刻。

        我？资助贼首？平日里倒没看出你吴奶娘这般奇思妙想。

        方腊回头看着洛文茵，此刻有了笑意：“洛姑娘，咱们落一条船上了。方杰，护住点。”

        洛文茵走向前，撸起袖子，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下耸肩道：“我自己可以护住自己。”

        然而，也不知是洛文茵错估了这群厢兵的战斗力，还是低估了方杰方腊二人组的武力。最后她都没能动手，只看得方腊一人缠住四五人，边守边攻，竟然不落下风。而另一边的方杰更是吕布再世一般，只攻不守，扑向其余十人，赤手空拳对着朴刀下竟然一个接一个，每个人挨个两招就被打趴下，当真是天生神力加快准狠，有点截拳道的感觉。

        若洛文茵是曹操再世，怕再得来一句：“这是谁的部将！”

        很快，在围观百姓的惊叹声中，方杰和方腊把兵痞们都收拾在地，嗷嗷直叫。洛文茵看着方杰灿烂一笑的满口白牙，识趣地把袖子撸了下来。有些受过这些人欺凌的老农和商户，偷偷扔了几根烂菜叶子，喊上几句“打得好！”“揍死他们！”。

        看来这群兵痞祸害百姓，早已日久。

        洛文茵走到前面，看着匍匐地上一脸惊恐悔意的奶娘，心中并无起伏。正想着如何处置，沿着河边一群百人的装备精良兵士迅速包抄围拢过来，轰走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留下一地狼藉，然后放出一条宽敞道，走出一胖头大汉，一脸怒容，大声喝道：“何人在此袭击官兵？”

        “好孙哥，快替我报仇！那些百姓也别放跑了！”

        孙指挥使瞪了他一眼，“呸”了他一口老痰，指着洛文茵等人，眼睛微眯：

        “拿下这群逆贼！”

        洛文茵皱眉：“大人这般断案，未免太过武断！我等愿去知府衙门进行审议。”

        被兵士们架在外边的百姓们早就积怨已久，也不断有人声援怒斥。

        “呵呵。”胖头圆脸的孙指挥使嗤笑一声，眉毛一抬，“国有法，通贼者，我等有权先斩后奏！”

        “你们这群屁民，待会收拾你们！”

        说罢，他手一扬，身后竟然走出数十人，手持木制□□对准在场三人。苏掌柜站在楼内，瘫坐在地上，面有哀伤和后悔。百姓，也都捂住嘴巴，不敢再说一句，方才有说话的准备偷偷离去，却被拦住。

        而对面的兵痞们却开心惬意起来，捂着受伤的部位冷笑着看着三人和在场的刁民。吴刚和其母眉开眼笑，站直了身体，像极了狐假虎威的狐狸。唯独有些悲伤的，是那位吴副都头，他难受的是，如此弓箭下，自己心仪的那小女人，晚上可就享用不到了啊……

        可他也不敢触怒上司表兄，只想着待会把邪火撒在这群竟敢扔菜叶子的臭民身上。

        洛文茵眼睛一眯，与方腊方杰对视一眼后，方腊鹰视四周，方杰往前一步，浑身肌肉紧绷，似有蒸汽从两条麒麟臂上无形冒出。这竟然让洛文茵在这种境地，大为感兴趣起来。

        实际上，洛文茵十分镇定。按照百姓对于临安知府的评价，定然会第一时间过来的，如今算算理应快到了。而且，自己三人实在不行，进了酒楼拿桌椅挡住一番进攻，撑到知府过来即可。

        大文朝规定了，士兵特别是厢兵的兵戈需交甲仗库保管，而□□更是看管得比历朝历代更严。如今临安附近仅有芒砀山一团贼伙，官府并无通文剿贼，这群名为开湖司的兵，配了□□，若查下来，定然逃不了一死。

        所以，是他们心急，他们要让自己三人或在场百姓之死，定性为贼人入城。方腊心中也有些沟壑，一眼看明白洛文茵的示意，三人成三角，缓缓后退，前方由战斗力两万的方杰撑着。

        孙指挥使也知道情形，瞪着还有些犹豫的弓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放走了贼首，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话音落下，弓兵们都下定决心。上弩，放箭。

        第一轮那些离弦之箭被勇猛的方杰甩着衣袍卷飞了数根，打散了数根，又折落了数根，洛文茵和方腊也巧步避开了剩下来的零散失了准头的箭矢。

        三人离着门窗仅仅一步。

        “走！”方杰低声喊了一句，三人齐齐转身，向楼内跑去。

        此刻，孙指挥使抢过一把弩，狠辣地一笑，朝着洛文茵后背射去。

        方杰连忙一扑，受了一箭，二人狠狠滚进酒楼，随后他脚一蹬躲过箭雨，滑到柜子后。方腊也是辗转腾挪，窜进窗子。方杰见状抄起筷子，“嗖嗖嗖”几声，将门窗彻底关上。

        “给爷爷再射！”

        “嗖嗖嗖”又是一轮射击，门上窗上都被射了连片窟窿，咫尺的地上散乱插着棋布箭矢，浸入地板好几寸。一旁的苏掌柜抱着头撅着屁股，像一只鸵鸟一般握着佛串祈祷着。

        心跳声不知从何时，仓促到了喉咙里。

        三人喘着粗气，而方杰更是气喘不断，一把把插在左肋的箭拔出，地上划过一道绮丽艳红，然后双手一点附近，他长舒一口气，额头上飘出淡淡蒸汽。

        “你这是找死！”洛文茵一阵心悸，不及阻止，低声喝骂，凑过来再看伤口竟然并未再飙出什么不能描述的东西，摸了摸直呼神奇。她皱着眉，计算着时间和路程，理应知府应该到了，难不成调兵流程被掣肘了么。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方杰、方腊和无辜的苏掌柜，脸色却未慌乱，反而是众人中最镇定的一人。

        “嗖嗖嗖！”

        方杰脸红，嘿嘿一笑示意没事，一手打掉斜刺过来的矢，但再洛文茵看不见的角度，脸上也凝重起来。如此连绵射击，若少了遮挡物，自己护着洛文茵保住叔父再撑过两轮已是极限。如今柜子已经被射穿好几个窟窿，叔父那边没有什么遮挡物，靠过来也很困难，看样子好像也被擦伤了。

        啊，我一代大侠，未来迟早号令武林的方杰方大侠，竟然要死在这里？

        可恶啊，还没娶老婆呢……

        “再射！”

        “再射！！”

        “再射！！！”

        酒楼里安静地像一座坟墓，呜咽风声中，箭矢入肉刺骨。

        “给我再……”

        “我看谁敢！”

        一声振聋发聩、带着急怒的高吼声，从破损的门窗外传来，随后整齐的步伐声夹杂着马匹声。披头散发的洛文茵抿着嘴唇扯下衣袖，在脸色苍白的方杰狰狞伤口上绕了一圈后，紧紧按住止血，此刻听闻后连忙向外边探了探身子。

        “小姐小姐……呜呜呜……”

        呼，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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