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华美郎君

安成十八年，京都应安大雪初霁，万物复苏。

        整条杏水巷子热闹起来，学子行商，应安百姓，全都赶着大雪后的第一个艳阳天出来走动，所以这一日整条杏水巷的商贩生意都好得出奇，阿婆的面摊客人也比往常多出不少。

        我蹲在河边，放下了木桶取水，然后混着烧的滚烫的井水，将袖子卷上小臂，埋头洗碗。

        碗才洗了两只，便听见阿婆大喊：“两位郎君，面钱还未付呢！”

        我赶忙起身回头，便瞧见两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年轻男人被阿婆伸手拽住了，我急忙丢下手里的碗跑了过去，却见到被阿婆拽着的那人竟然抬手将阿婆推了出去。

        阿婆已经年近六旬，身子骨也不大好，那人年轻力壮一推，阿婆整个身子便歪着栽倒了下来，我赶上只来得及拉了阿婆一把，可阿婆还是狠狠摔了一跤，一时爬不起来。

        “阿婆，阿婆，你没事吧，不要了，不要钱了。”

        蹲在摊子的小木凳子上读书的弟弟骁夏跑了过来，帮我把阿婆从地上扶起坐好，立刻安慰起了阿婆。

        我恼火地冲着阿婆说道：“不过是两个面钱，你拽他做什么！这种人最喜欢欺负老弱妇孺了，你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先顾得你自己要紧！”

        阿婆看了我一眼，红了眼，哭道：“四娘，他们非但不给面钱，刚我还瞧见他顺走了一个吃面小郎君的钱袋子，那吃面的小郎君可是国子监的学子。”

        骁夏也冲我说道：“吃面的是李小郎君，昨日阿姊你去青云寺，李郎君还给我们面摊幌子提了字，今日他喊着好几位同窗来照顾阿婆生意呢。”

        我一愣神，问道：“可是昨日送了那本旧书与你的国子监学生丢了钱袋？”

        骁夏愣愣点头，我转身瞥了一眼，便瞧见了一桌在吃面人间鹤立鸡群的国子监学生，国子监学生都穿青衫，好认得很。

        有个脸面圆圆，长相和气的郎君手足无措，瞧见我瞪他吓了一跳，忙说：“不要紧，不要紧，钱丢了就丢了，阿婆没事就好。”

        我眯了眯眼，冷声道：“这怎么能行，那贼是两个穿白衣服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是不是？”

        那位李郎君连忙点头。

        我走到面摊前，拿过了擀面杖，又问：“郎君的钱袋子什么花色？”

        “湖蓝色，上头有我的姓，姑娘你这是……”

        我拍了拍手里的擀面杖，笑道：“抓贼，敢在我□□娘这里偷东西，我瞧着这蠢贼是活腻了！”

        “四娘，四娘，含春，陆含春，你别把人打残了，到时候我又要贴药钱给人家！”

        背后阿婆的喊声，急切尖锐地像是要靠嗓子将我拉回去，可这哪里拦得住我呢？

        从安成十六年开始，对阿婆好的人很少，对我的好人不多，对弟弟骁夏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难得有一个，需得好好对待。

        这黑心肝的贼敢光天化日推人偷钱还吃霸王餐，我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人流如潮，我追到酒楼附近，远远便瞧见了那两个白衣人，还有他们手里掂量着的那个湖蓝色钱袋子，不由地大喊了一声：“小贼别跑！”

        许是做贼心虚，那么多人，只那两个小贼拔腿狂奔，我立刻推开身前挡着的人追了上去，却不想那两个贼往酒楼旁小巷子一钻便没了身影。

        我看了一眼，扭头便去巷子的出口堵人，来杏水巷这两年，为了挣钱活下去，我可是把整条巷附近都跑遍了。

        酒楼旁的巷子看着阔大，可绕来绕去只有一个出口，我冲进酒楼从后来出来，站定了巷子出口，可是等了好半响，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我心下道不好，莫非这贼人知道我会堵他，又从前头跑了？

        我紧忙抓着裙摆冲进巷子，跑了几小不，便瞧见那白衣小贼拿着钱袋，他的同伙许是分完脏身影一晃已经出了巷子。

        眼看这仅剩的一个也要走，我直接将擀面杖就丢了出去，正中那人小腿。

        白衣小贼一个趔趄站定，我立刻冲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子，捡起我的擀面杖便一棍子打了下去。

        却不料擀面杖被他给牢牢抓在了半空，打也打不下去，收也收不回来，好生尴尬！

        我恼怒地瞪向小贼，骂道：“小贼！”

        却不料那小贼也正怒目瞪着我，骂道：“同伙？”

        我想也不想，抬脚便踹，那小贼却有些功夫，将我手腕一扭，不但卸了我的擀面杖，还将我的双手反剪在了背后，这姿势实在屈辱，我顿时用力挣扎起来。

        背后却听得那小贼一声嘲讽：“三脚猫功夫也无，还敢行凶？”

        我气笑，却知道正面对敌定然毫无胜算，于是立刻放弃挣扎，背着他直接便跪了下来，哭求道：“郎君，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再不敢背后敲闷棍……”

        也不知道是背后小贼有几分良善，还是鄙夷我这求饶没骨气的模样，居然松开了手，颇有几分僵硬地说道：“罢了，倒也不必给我跪——”

        “跪谁，跪你一个贼？”

        我在他松开我双手的那一霎，一个转身将一小袋子面粉洒了出去，我和阿婆卖面，别的没有，面粉管够，这东西用来防身出其不意，物美价廉，重点是，效果好且百发百中！

        巷子风急，无数雪白面粉从我的掌心涌出，雪花一般直扑那小贼。

        满目雪白粉尘混着日下金辉四散飞旋，我看到了一双星子般漂亮的眼睛和微微飞扬的墨色剑眉。

        不知怎地，竟然想到了幼年茶楼听戏，戏文里总说的华美少年郎，理当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濯濯如那春月柳。

        倒也不是未曾见过俊美的人，只眼前这小贼，一眼惊鸿，倒是我至此见过最好看的少年小郎君。

        我长长叹了口气，张嘴吹去掌心残余面粉，捡起我的擀面杖，用力敲打了下好看小贼的手腕，夺过了钱袋子。

        湖蓝色，上头绣着“李”，是赃物没错了。

        “你说你，长得吧也算相貌堂堂，好胳膊好腿有力气，却不走正道挣干净钱，偷人家国子监学生的银钱，可恨！”

        那小贼满脸面粉，睁不开眼，却还要狡辩：“我不是贼！”

        我冷笑一声，抬手一擀面杖打在了他屁股上。

        “赃物都在我手里，还说不是贼？我还没教训完呢，你不光偷钱，还敢在我□□娘的面摊上吃霸王餐，可耻！”

        小贼气急败坏，伸手便要盲着眼抓我，我捡起一旁地上的破烂麻绳便套在了他身上，麻溜把他绑了起来。

        “还敢反抗？你吃霸王餐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推阿婆，我看你就是欠教训，没读过书，没学过尊老爱幼这至理名言！跟我见官去！”

        我用力拿着绳子拽着看不见的小贼往外走，那小贼挣扎了半天挣扎不开绳子，涨红了脸冲我骂道：“你，卑鄙无耻！”

        我……呵呵……

        “你一个贼，说我这种抓贼的侠女无耻？少不得再挨你姑奶奶一棍子！”

        擀面杖重重打在小贼的屁股上，那小贼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半响，我听到他咬牙切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撇了撇嘴，仰头看天，哎，怎么每次这些人被我收拾以后，都喜欢说这句话呢，他们就不能承认自己没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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