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圆福见自家殿下生气，立刻迈着步子去拦沈江月，将李纯徽的话复述了一遍，颐气指使的样子比李纯徽欠揍多了。

        沈江月身边的小厮十分不安，生怕今日大祸临头，沈江月似是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马车走去，却并未上马车，他站在车旁，恭敬却又疏离的对车上的人道。“不知殿下唤沈某何事？”

        车帘并未掀开，隔着一道帘子，听着他声音，车里的李纯徽内心百感交集，她倒是忘了，这个时候的沈江月同他的关系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刚认识的时候，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重伤离京，三年后再回来同她刻意保持距离，前世也是如此。

        前世他回京后对自己也是不冷不淡的样子，李纯徽死缠烂打般天天寻他，这才令两人关系和缓。

        她第一次遇到沈江月是在昭宁十六年，二十岁的沈江月于重重深宫之中遇到了十四岁的李纯徽，此后李纯徽再也不是那个觉得人生无望，世事皆俗的人了，她的生命里有了沈江月，她日后岁月里的喜怒哀乐，辗转反则皆因他起。

        记得第一次见沈江月的时候，她和李乐康一起猫在宫内一处假山堆里。这是她俩的秘密基地，窝在这里面外面的人轻易发现不了，她却可以通过假山上大大小小的洞，看向外面。

        “九哥，我怎么说十二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逃出来，估计是怕父皇训斥他，可真是胆小鬼。”李纯徽心道他不是胆小鬼，他只是不想和我们俩一起干这种挫事。

        “你说新来的先生见我们不在会怎么样？”

        “肯定吹胡子瞪眼呗，或者去父皇面前告状去。”在李乐康眼里，别人能对付他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昭宁帝面前告状。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先生了，前两个都被气走了，本就是一板一眼的老头子，年纪还大了，稍微被气道就吹胡子瞪眼的，三步一咳嗽。

        李乐康对读书一窍不通，他也不喜欢，他想当个大将军，但平日里就只知道斗蛐蛐，给他找个真将军教他，他也不认真学。

        李纯徽和他能玩到一块去除了丽美人与惠嫔住在一处，他俩离得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纯徽是故意的，她故意跟着李乐康一起上房揭瓦，一起惹是生非，因为这样看来她更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混小子。

        李纯徽眯着一只眼朝外面看去。

        “那个宫女偷吃了糕点。”

        “那个宫的，我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那个啊？两排呢，第几个啊？”李乐康问她，见她没回答，扭头一看。

        李纯徽呆愣愣的盯着另一边。那是她第一次见沈江月，从假山石的洞眼里，在沈江月离京后，她无数次来到这里，蹲在同样的位置朝外看过去，只希望能不能有一次，她能再见他一次。

        “你看什么看傻了。”

        李乐康把她推开，自己将眼睛贴上去。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是谁啊，看他去的方向莫不是文星殿！”

        “文星殿？他难道就是那个沈江月？”

        “我看八成就是了，看背影一点都不伟岸，哪有一点血气男儿的样子，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是男子汉就要长的壮，我没看到他的脸，你看到了吗？和我说说，哎，人呢？”

        李纯徽沿着另外一条路朝文星殿跑过去，飞奔一样，将沿路的太监宫女都惊到了。希望能赶在他前面到，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可她还是来迟了，气喘吁吁的还有些衣冠不整。

        偌大的文星殿里除了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里面只有他和李既明。

        她看到他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江月？”她问道，眼前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李纯徽意识到自己直呼他的名字好像有些失礼。

        “我，我来晚了，我尽量跑的很快了。”说完，沈江月的脸色好了很多，毕竟那个老师不喜欢好学的学生呢？

        “无碍。”他说话让人听着很舒服，比惠嫔的都好听。

        李纯徽恭敬的对他作揖了一下，坐在了李既明左边正中间的位置。

        李既明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李纯徽今日怎么会如此乖巧？沈江月也很意外。他入宫的时候家中长辈嘱咐，九皇子与十一皇子最是调皮，也最爱惹事，让他不必过于认真，这些皇子哪里需要书读的好，差不多就行了。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谁知那位九殿下却看起来很是乖巧。

        整整一个时辰，她坐的端端正正，认真听讲，还时不时提问，李既明都怀疑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事后，昭宁帝询问沈江月第一日授课如何？

        “今日没见到十一殿下，只九殿下和十二殿下，倒是九殿下很是好学。”

        “啊？”昭宁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夸的是李纯徽？

        “你说的是既明吗？他排行十二。”

        “是九殿下。”得到确认的昭宁帝还是不太相信。

        后来，他耐不住好奇心偷偷摆驾去文星殿里看了一眼，确认了那孜孜不倦学习的的确是李纯徽后，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大有希望的，同时更觉得李乐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李乐康因为李纯徽偷跑去文星殿的事情和她生气了，她懒得理李乐康，照常去文星殿，李乐康见她也不来哄自己，心中更气。

        故意在课上找沈江月的茬，李纯徽和他争吵起来，李乐康随手一推她，她本不是男子，被推的一个踉跄要摔倒，她当然没有摔倒，她摔在了沈江月的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香味，窜进了李纯徽的鼻子里，让她的心也痒痒的。

        事后，她特意寻了一只特别勇猛的蛐蛐送给李乐康，让李乐康一头雾水。然后当作是像他示好的礼物。

        后来在丽美人的督促下，李乐康开始跟着将军学武，再不来听课了，李既明身体不好，也时常不来，文星殿里有时只有他们两人，他讲她听。

        中元节那日，她央他带她出去玩，沈江月犹豫了一下，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点了点头。

        街上人多熙熙攘攘，少年趴在他耳边说。

        “你要好好牵着我，不然我会走丢的。”

        耳朵的酥麻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上下。连心也跟着微微颤抖。喧闹的人群中，少年的话格外清晰，掌心传来的温度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烫。

        两个男子这样牵手好像有些不妥，也感觉很奇怪，可是他却不是很想抽回来，万一他没有好好牵着，他真不见了怎么办。

        那一晚，少年牵他手的那一刻，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里化开，沈江月当时不明白，后来知道的时候所幸还不晚。若我早点知道你于后来的我是那样重要，我一定在第一眼见你时就爱上你。

        后来发生了什么，是冲入文星殿的昭宁帝，是面色惨白的惠妃，是被人按在地上打，一身白衣尽染血色的沈江月。

        李纯徽其实不想回忆那天，可那天的情景却如同长在了她的脑子里。

        昭宁十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也许是宫女端过来的茶水有问题，也许是太监拿过来的糕点有问题，醒过来的李纯徽衣衫不整的躺在沈江月怀里，偏殿的门被砸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冲进来，昭宁帝说了什么李纯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指着沈江月的那句。

        “把这孽障给我拉到和光门杖责！”

        惠妃跪在地上求昭宁帝不要怪罪李纯徽。

        “定是这沈江月勾引纯徽，纯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先勾引沈江月的，我先喜欢他的。李纯徽张嘴想说什么，惠妃一巴掌就上来了，直把她耳朵打的嗡嗡响。

        郡主入宫求情，带着奄奄一息的沈江月出宫，他伤好后出京游历，自此，谁都不能在李李纯徽面前提沈江月的名字。

        李纯徽掀开车帘，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江月。“上马车。”

        他拿身份压人，沈江月避不开，只能上了马车，李纯徽从桌下拿出一碟绿豆糕，放到他面前。

        “同各位大人商量了那么久，沈大人饿了吧，这绿豆糕赏给沈大人，请用吧。”

        沈江月只盯着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他讨厌绿豆，自然也讨厌绿豆做的一切，李纯徽知道，可就要他吃。

        “不吃完不准下马车。”

        沈江月抬手拿起一块绿豆糕，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好看，衣袖摆动一股檀香扬了出来钻入李纯徽鼻尖。

        李纯徽看他吃完了一块绿豆糕，面不改色，再吃第二块几次都想恶心的吐出来，糕点噎人，李纯徽也没给他备茶。

        李纯徽突然有些不忍心，“够了，你下去吧。”

        沈江月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口一口的吃着，模样看起来也越来越难受。

        “我说够了！”李纯徽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沈江月在和他置气，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江月还想继续伸手拿糕点，李纯徽一把扫落那盘糕点，守在车外的圆福吓了一跳，犹豫的小声唤了一声殿下，没得到回应，他小心翼翼的拉开车帘一角，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放手老老实实守在外面。

        车里沈江月捂着胸口低着头，样子很是狼狈，李纯徽怒目圆睁看着他，恨不得动手打人。

        圆福心道殿下果然很讨厌沈江月，刚才在礼部是不想发脾气，出来了也要把沈江月叫到马车里折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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