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还没等林知霜想出个所以然来，六皇子偷偷给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其实不太明白小殿下的用意，不过已经认出了林知霜，还是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

        进了院子，果真是萧安庭，正站在院子的架子前端详着一把剑。那剑剑峰凌厉，烁烁寒光，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好剑。不过面对着如此剑中名品，萧安庭看着竟有些心不在焉。

        “萧都尉！”六皇子喊了一声。只见他转过身来，眼神立即扫向了六皇子边上的林知霜，瞳孔都微微一震，随后便装作不经意地又移开。

        “臣见过殿下。”萧安庭还没来得及施礼就被六皇子拦住了。

        “都尉不必行礼了，”六皇子笑嘻嘻的，“都尉喝过药了吗？”

        “下午的药还未送来，殿下不必担心，先练剑吧。”萧安庭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知霜。皇帝给他三天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去林家下聘，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都在怂恿着他去。可是每每看到林知霜还给他的簪子，他就气泄了一大半。

        次日皇帝令人传口谕，说是担心他用药再出问题，干脆令御医院给他煎药，每日叫人给他送去；又说六皇子近日学剑，他这些天刚好养病，若是闲得空来，不妨每日下午进宫来指点指点六皇子，顺便就在宫里把药喝了，省得从御医院送到都尉府又凉了。

        林知霜偷偷看了眼萧安庭，又瞥了眼六皇子——她就说好好地为什么六皇子偏跑到御花园去，估计还是皇帝的意思。

        果然，六皇子也不说放她走，也不说留下她作何，只是装模作样地拿着剑练了一会儿，就耍赖说累人得很，要去沐浴，留了萧安庭和林知霜两人在院子里。

        “都尉近日可还好？”到底还是担心他，林知霜先开了口。

        “已经无大碍了。你最近如何？”萧安庭心里百转千回，被他深深压抑住的思念之情，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再克制不住。他后悔自己答应褚光熙进宫悔婚了。这几天又听到了褚家准备给褚光熙议亲的消息，萧安庭对褚光熙也是一股怨念——分明交待过他要好好待林知霜，这转头家里便给他另定亲事算怎么一回事？

        林知霜轻轻笑了笑，她最近很不好，梦里要么是萧安庭吐血的模样，要么就是褚光熙面色狰狞地冲她吼叫。只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纵使皇帝没提退婚之事，他们原定的婚期——四月十六已经过去了，退婚抑或不退婚只是迟早的事。萧安庭也把对她的心思都说了，自己不如也敞开了说罢。思及此处，林知霜反倒坦然起来。

        “都尉，你可否告诉我，褚光熙他是不是用帮你找回姐姐这件事来拜托你退婚？”

        萧安庭手心紧了紧，他没想到林知霜已经知道此事了。不过也正常，褚光熙或许已经告诉了她。

        “正是。”他眼光闪了闪，突然感觉这样仿佛就把自己姐姐置于了林知霜之上，顿时在她面前有些慌张，可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对林知霜的仰慕之情自然不假，但是就这么放弃了寻找姐姐的线索他也做不到……

        林知霜和他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都尉对姐姐情深意重，连帕子都随身带在身上，想来也是极为思念，此乃人之常情。我只是冒昧问一问，如果这次线索还是断了，都尉你……该当如何？”想了想林知霜怕刺激到萧安庭，还是不敢直接戳破褚光熙的谎言。

        萧安庭扯了扯嘴角，他本以为姐姐已经过世了，不曾想还有机会找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怎敢奢求太多？一天找不回来，那就再找一天，一年找不回来，那就再找一年。已经失散了十年，再等一些时日，他也不在意。

        听他的话，林知霜心下酸涩，但也不再为褚光熙隐瞒，“都尉，此事褚光熙他骗了你……令姐其实已经过世了。”她将在宗正院看到的那封山海郡传来的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安庭。褚光熙一开始确实找到了线索，只是人已经死在了山海郡。那时刚好赶上萧安庭从绑匪手里救了林知霜，褚光熙生怕他反悔不肯退婚，干脆伪造了山海郡的书信，催他赶紧进宫退婚。即便被林知霜发现，他也依旧不肯和萧安庭说实话。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林知霜顿了顿，“说来也不怕都尉笑话，毕竟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年少的情谊不是那么轻易割舍的。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行径我实在无法接受。今日既然碰到了都尉，那干脆都和都尉坦白了，还请你节哀顺变。”林知霜有些不敢看萧安庭此时的表情。

        萧安庭抿紧了嘴唇，他知道褚光熙所图，可没意料到为了逼他退婚居然敢撒这种谎。心中没有几分愤怒，更多的只是悲凉——他已经在都尉府中为自己的姐姐收拾出了一个院子，只等着人回来，不曾想竟是这般下场。命运好生喜爱捉弄人！本以为这世上还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如今连这个指望也没了，看来他注定孤家寡人。

        看着他不说话，林知霜有些担心，靠近了几步，安抚道，“都尉，此事是他不对，无论如何也不该拿这种事作为交易筹码的。更遑论查到真相后还继续骗你。这件事也算是因我而起，我向你道歉，实在是对不起。”

        萧安庭抬眼看她，眸子里蓦然带了一点浅浅的笑意——他本以为林知霜会生气的，不曾想她竟是担忧他受到真相的打击。她心里也是给他留了一席之地的吧？他早就以为姐姐已经死了，是褚光熙让他才又产生了希望；如今这一场折腾虽然再次让他希望破灭，但是并不至于太过难以接受。

        “无碍，无论如何此时已经算是找到了人，之后我再去找褚光熙，将我姐姐的骸骨接回来好好下葬吧。”之前萧安庭还抱着让林知霜同情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故意想办法让她心疼自己，可如今见她真的为他担忧伤神，他又舍不得了，只说无大碍，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就在此时，院外有人过来了，原来是御医院派了太监送汤药来。

        太监见有林知霜在，很识趣地什么也没多说，向两人行了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萧安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皱了皱眉。那太监颇有眼力见，赶忙呈上来一小盏蜜饯，“都尉，薛太医说良药苦口，您多担待些，不妨用些蜜饯吧。”

        萧安庭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林知霜。这次的药特别苦，让他甚至有点反胃，但他不太乐意在林知霜面前像个孩子似地，还要靠吃蜜饯来捱过去，硬是忍着摆摆手，“不必了。”

        那太监也不劝，药也喝了，正准备告辞离去，被林知霜叫住，“劳烦小公公把蜜饯留着吧。”说罢，她伸手去拿那盏蜜饯，顺手在太监手里放了快小银锭，“辛苦公公了。”

        那小太监在御医院当差，也没什么油水，见还有赏银，顿时喜笑颜开，赶忙谢了林知霜，这才离去。

        等他走了，林知霜才把蜜饯往萧安庭手边一递，“都尉何必逞能，分明喝下去后眉头紧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吃块蜜饯又不耽误你什么。”

        萧安庭见状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幼稚且孱弱吧……只能一言不发地接过蜜饯，只往嘴里放了一块，半晌过后又拿了一块。

        见他这别扭样，林知霜心里摇摇头，干脆自己也拿了一块咬着吃，没话找话道，“我自小爱吃甜食，喝药便是老大难；偏偏薛爷爷的药方子就是特别苦，药效是好，但真的喝不下去，每一次都是喝一口药便咬一口蜜饯或者糖饼……”

        萧安庭想起了林知霜给他送的那一盒子甜点，心里暗暗发笑，这丫头看来是还真的喜爱吃甜食，只是他喜辣不喜甜，这日后怎么吃到一起去呢。

        想到这个他突然愣住了——吃到一起去……林知霜要是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就能吃到一起去了……

        林知霜还在絮絮叨叨，“……我小时候喝过最苦的药就是在那年燕京瘟疫的时候。我发烧了，薛爷爷说我只是风寒，可我爹担心啊，没办法薛爷爷只好给我开了一个治风寒最快的方子，硬是灌下去了，说只要两天之内好了那就绝对不是瘟疫。那真是我这辈子喝过最苦的药了……”

        说着说着林知霜突然想起燕京就是武康二十四年年末发的瘟疫，那时候萧安庭刚刚被流放至北地郡，顿时就闭了嘴。

        萧安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信马由缰地闲扯，只是眼神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身上——她说什么不重要，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听。

        林知霜静默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逐渐有些暧昧。萧安庭看向四月暖阳在院子里倾洒的一地碎金，烘得他心尖一阵发痒，终于下了决心。

        “林姑娘，之前你说我救了你一命，欠我的恩情难以还清。可之后我毒发，你及时请薛太医来施救，也是救了我一命，两相抵消，如今我们互不相欠。”他看着林知霜，声线难以自已地逐渐绷紧。“如今我只想问你，若不是为了还救命之恩，若没有皇帝的赐婚，只是你情我愿的寻常嫁娶，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他细细地端详着林知霜脸上的每一丝反应，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只见她嘴角轻轻地抬起，一双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璀璨的明眸逐渐笑弯了眼角，随即便听到了他曾经在梦里听到的回答。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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