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逃跑（七）

飞机机舱内的冲突一触即发。

        在意识到了这件事彻底无法善了之后，伏黑甚尔收起了之前一再退让的态度。

        他只是懒得多事并非真的怕事。

        既然中原中也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那么他只能自认倒霉，然后上前迎战了。

        虽然醒来之后就从各种各样的信息渠道里知道了异能者和权外者的存在，但是天内理子在看见中原中也随手就召唤出黑色火焰一般的能量时还是非常没有真实感。相比之下，伏黑甚尔的能力看上去就朴素（同时也恶心）很多了——他微微低下头弓起背脊，张开口，一个深棕色蜷缩着的小肉球就从他的口中滚落了出来。

        不对……那不是一个小肉球。那个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吞噬了自己身体的，丑陋的虫子头。

        天内理子瞠目结舌地看着高大帅气的黑发杀手伸出手接住了那个深棕色带着几根稀疏毛发的虫子脑袋。那颗脑袋上，半睡不醒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睁开，片刻之后，它像是蚕宝宝一样开始慢悠悠地吐出了之前被自己吞噬进去的身体。

        随着那肉乎乎的肥硕身躯一点点缠绕上伏黑甚尔的上半身，那个虫子的头部也像是充了气一样不断膨胀变大，最终好像一个围脖，又好像一个听话的宠物一样，将脑袋乖巧地搁在了伏黑甚尔的肩膀上。

        ——这大概就是，之前中原中也说的那个，具有储藏空间能力的，“咒灵”……？

        天内理子的胃里一阵翻滚。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伏黑甚尔直接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想，他直接伸出手，从那个丑萌丑萌的毛毛虫嘴里拿出了一条折射着淡淡血光的三截棍，肆意潇洒地挥动起来，身形如电般朝着中原中也袭去！

        中原中也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战意。此刻的他看上去与其说是见义勇为，倒不如说是见到了鲜血的野兽，在遇见同类时兴奋不已。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游云】吗？有意思……”

        他身上强化溢出的异能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不断扩散着，一点点充斥着机舱内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那些想要上前阻止的工作人员只不过是靠近他便被那强悍到可怕的能量灼伤，整架飞机都因为他的异能震颤起来！

        机舱内传来普通乘客们的惊恐慌乱的尖叫声，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在面对异能者的斗殴时本-能地远离避祸，可是云端之上，在这巨型铁鸟的腹腔之中，他们又能躲避到哪里？

        【“一旦顶级的异能者相互对抗，那么对于周遭的普通人而言，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不知为何，这样一句话闪入她的脑海。那个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叹息，有什么莫名的东西，连同在场众人的惊呼声一起，在一瞬间紧紧揪住了少女的心脏。

        正在擦拭着伤药的天内理子感到颅内一阵刺痛。她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身侧的座位扶手，另一只手则是猛地按住了额头。因为伏黑甚尔和中原中也的冲突，几乎所有的乘客都避到了机舱的另一端，只有她和森鸥外二人还留在这里，故而她的异状也只有森看在了眼里。

        虽说是为了求生，但这件事情终究是因她而起。

        原本只是想要借助他人之势实行缓兵之计，等飞机降落再求助于军警，然而现在的情势已经完全失控。

        战斗中的二人显然已经收敛了许多，有意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机舱毁损，但是就算是这样程度的战斗飞机也完全承受不住。仅仅是二人在机舱内凌空对峙的一个强烈冲撞，特级咒具“游云”与异能“污浊”正面对抗所产生的冲击波就足以掀飞一片机舱内的座位！

        如果飞机坠毁的话，以这两个人的身手，恐怕直接跳机降落也会毫发无损吧——可是这家飞机上，还有近三百个无辜的乘客，以及原本热心想要帮助她的机组人员。

        ——只要，只要她说出真相，阻止中原中也……

        可是那样的话，她很可能会被伏黑甚尔当场杀死。到时候中原中也和森鸥外非但不会再庇护于她，甚至可能会追究她的愚弄。

        理智和恐惧分属于两端对立，这突如其来的选择题，让少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的视线，瞥见了机舱的双层钢化玻璃上隐隐现出的裂痕。

        ——如果再不阻止他们的话……！

        天内理子紧攥着的指关节都微微泛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站起身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来人用一种隐隐压抑着怒气的语气开口打破了机舱内近乎窒息的安静。

        “冒昧打扰二位的雅兴，飞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要降落了，可以请二位稍停一下，等那之后再继续吗？！”

        森鸥外原本嘴角若有所思的笑容微微一顿。天内理子紧握着的手指猛地松开，她飞快地站起身向后看去。

        开口之人有着一头暖灰色的长直发，眼瞳深处隐隐折射着暗绿色的光泽，像是令人安心的祖母绿宝石，来人穿着一身笔挺优雅的深棕色西装，是看上去比中原中也的还要正式那种。

        同样是西装，中原中也和森鸥外给人的感觉是危险，而来者却只让少女感到沉稳。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穿着深灰色兜帽披风，看上去可疑程度与天内理子刚上飞机时不相上下的娇小少女。她低垂着脸，双手交错在胸前，抱着一个仿佛是鸟笼一样的东西，银色柔软的发丝从兜帽两侧漏下，绿宝石一样璀璨明亮的眼睛在对上天内理子视线的一瞬间就慌忙低头转移，精致可爱的小脸几乎要埋到领口里去。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天内理子真的挺想吐槽的……这个飞机的安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两个为什么都可以带奇怪的东西上来？她刚刚还在森鸥外随手掏出的医药箱里看到了各种手术刀，她可不信这是为了做手术带上来的！

        就像她现在也不相信那个兜帽银发少女的鸟笼就真的只是鸟笼而已！

        “哎呀，幸会幸会。这不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阁下吗。”

        天内理子原以为回应男人的会是那暂时停下打斗的二人之一，可是出乎意料，开口的却是她身侧那个自称“微不足道的医生”的黑发男人。

        她原以为森鸥外是中原中也同伴一类的存在，类似于医生加打手的组合。只是现在，看见中原中也随着森鸥外客客气气的话语强忍住不爽却没有开口的模样，再回想起之前这个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而那位被称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暖灰色长发男人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他略过了中原中也和伏黑甚尔，先是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下他身边正在往脖子上擦拭药膏的天内理子，那种胃疼的表情让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客套而礼貌地回应了森鸥外，以一种非常正式的称呼。

        “森首领阁下，久仰大名。”

        “首领”……？

        “恕我冒昧，但是您也可以看到，机舱的情况恐怕难以承受贵社的重力使和那位先生的战斗了。出于对飞机上乘客以及你我人身安全的考虑，希望您可以稍作劝阻。”

        “贵社的重力使”——听上去应该就是指那位橘发青年，中原中也了吧。

        骤然被打断了战斗，中原中也的表情显然有些不悦：“以我的能力，就算这架飞机现在就彻底解体，我也可以确保它安全着陆……”

        “中也君。”

        森鸥外只不过是轻轻道了一声属下的名字，原本气势汹汹的橘发青年便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嘴。他恭恭敬敬地回到了黑发医生的身后，看也不看一眼被他突然撇下的伏黑甚尔。

        拿着“游云”还保持着攻击姿态的伏黑甚尔：“……”

        好吧。虽然有点不爽，但是能够意外地以这种形式结束与港口mafia的重力使毫无意义的战斗，他也乐得如此。

        不过……

        黑发杀手随即就把视线投向了坐在森鸥外身边的小丫头，他可还没忘记是谁给自己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搞得他仿佛是劫-机犯似的。

        感受到了伏黑甚尔的视线，天内理子下意识地全身一凛。刚刚才擦了药的脖子还有点隐隐作痛，黑发少女默默地挪了挪位置，借着中原中也和森鸥外的身形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当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庇护。森鸥外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她忍不住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跟薨星宫有什么关系，或者打算跟薨星宫进行什么利益交换——可她现在别无选择。

        毕竟，薨星宫是过几个月才要她的命，可是伏黑甚尔他现在就要她的命啊！

        如果她想要活命，至少也要苟到飞机顺利降落、军警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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