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坠落（一）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

        伏黑甚尔的行为也不能算是出乎天内理子意料，答应停手的人只有中原中也。而伏黑甚尔既没有常人的道德观，并不关心飞机上其他人的死活，也无惧于飞机出事后的降落问题，更不会毫无利益地听从埃尔梅罗二世的劝诫。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任务，顺便讨厌惹祸上身——比如遭遇军警或者其他烦人的政-府机构。

        诚如中原中也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家伙的肉-体机能实在不是常人可以跟上的。

        这个所谓“常人”包括的范围，大概是在场除了中原中也之外的所有人。

        闪烁着寒光的游云在刹那间被男人掷出带起凌厉的劲风，这一次，男人目标明确地直指向了天内理子的方向！

        站在天内理子身侧的森鸥外被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一把拉开，橘发青年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对方的目标真的有可能是那个看上去毫无特殊之处的少女，而就在他思绪微微一晃的同时，那道银光已经闪过了他的鼻尖，冷风擦着他脸颊刺向了天内理子的胸口！

        真被这一下打到的话，自己骨折恐怕都是轻的……！

        尽管一直戒备着黑发的杀-手，但是身体灵敏的程度终究是有限的。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反射，天内理子一边向后倒去试图避开，一边将双手交错于胸前，尽可能地护住自己的内脏部位。就在她咬紧牙关，做好了迎接剧痛的准备时，眼前突然黑影一闪，耳边倏地响起了一声铿锵清脆的金属撞击之音！

        穿着深灰色兜帽的银发少女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天内理子的身前，那双纤细苍白的小手高举过头顶，早先被她抱在怀中，娇小精致的金色鸟笼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扛下了伏黑甚尔一击！

        金红色的火花迸溅而出，从伏黑甚尔的角度，可以看见少女美丽纯粹的碧色眼瞳深处闪烁着坚定锐利的光芒。

        “阁下，在下的师父刚刚已经说了，请您——”

        格蕾抬起下巴，一边戒备着黑发男人的动作，一边张口说道。只可惜对方并不打算听她说完，带着疤痕的唇角微微一扬，伏黑甚尔行云流水一般牵引着游云，三截棍之上卷携他之前被击飞的力道，再加上格蕾方才的力道，二者竟然奇妙地被他融合运用在了一起！银白色的游云来去势若雷霆，朝着天内理子身后的钢化玻璃狠狠击去！

        “救——唔……！”

        不祥的感觉在脑海一瞬间炸开，伴随着飞机安全窗被击碎的声音，天内理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求救声，整个便被身后强力的风压裹住吸走！窒息的感觉在须臾之间便充斥了她整个肺部，连尖叫声都被狂风迅速吞没，强劲的风压逼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条件反射地向前伸出手去——在零星杂碎的惊呼声中，她只觉得指尖仿佛抓到了什么，一触即分，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在这几万英尺的高空被狂风席卷着直坠而下！

        单手稳稳地接住了咒具，伏黑甚尔毫不在意地对着众人挥挥手，便也朝着天内理子坠落的方向纵身跃下。

        “中也君。”

        森鸥外背靠在飞机的内侧，偏过头。男人深邃的瞳孔注视着伏黑甚尔朝天内理子的方向坠落而去，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橘发青年便毫不犹豫地踩上了破裂的舷窗。

        “了解，首领。”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便已然化身一道深黑色的暗光，紧跟着跳下。

        钢化舷窗玻璃因为那一击受到毁损，刹那间恐怖的风压便将机舱内外的气压平衡完全打破！尖锐的警报器响彻了飞机机舱，来不及回到座位上的人们和刚刚那些被中原中也和伏黑甚尔打斗中拆掉的机舱内部设施瞬间被强大的吸力卷起，即刻就要像天内理子那样被风压卷走！

        “可恶……！这下事情糟糕了！”

        眼看那两人完全不顾飞机上其他人的死活，只是自顾自按照各自的利益和想法做事，被森鸥外称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韦伯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和风压还是因为气得，总之要不是格蕾及时扶住，他几乎要站不稳脚跟。

        他抬起头，目光有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要朝着舷窗外看去——黑发年轻的少女被卷走的前一刻，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仿佛有什么他似曾相识的光芒。

        以凡人之躯从这种高度直接坠落，基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然而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个被伏黑甚尔攻击的少女，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埃尔梅罗二世随即用力摇了摇头，将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驱赶出了自己的脑海。

        他正了正神色。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啊……首先，得在飞机迫降之前，想个办法将这个破洞堵住，确保飞机上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才行。

        至于那位银灰色眼睛的少女，他现在恐怕力不能及。

        没有绳子的蹦极是什么感觉，天内理子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

        不，比那极限多了……总之，在下落的过程中，天内理子可悲地发现，失去记忆的自己，临死之前大约连人生走马灯都不配拥有，零星闪过的画面和回忆也大多是她醒来之后遇到的人事物。

        除了梦境里那个念着诗句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她生死边缘时，那个语气严厉的苍老身影。

        多么可笑。明明逃出来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结果却因为无知和自负操之过急，对于自己身份的情况和环境情报的缺失，导致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之中，最终导致了死亡。

        就像是逃出鸟笼的家雀，才飞到窗口，就被路过的野猫一口咬破了喉咙。

        意外地，失重坠落的感觉居然没有那么可怕，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舒展开来，宛若在云层间滑翔的云雀。

        云层和水雾从她的身侧和指缝间穿行而过，被狂风拉扯着向着明亮的天空奔涌而去，如同寒冷又柔滑的丝绸，又好像奔腾的海流。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她的身体回光返照产生的错觉，天内理子开始觉得自己的呼吸流畅起来，双目也一点点能够睁开了。

        她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即使直视着太阳般明亮的天空，居然也没有一丝的晃眼。四周的风对她而言不再像是刺骨的刀刃，反而像是托起她的臣民一般，变得柔和而又恭顺，指尖隐隐约约有什么温暖的力量，流动着涌入四肢百骸。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头顶上那紧追而来的一个小黑点。

        也就是那只，她一离开笼子，就冲上来咬破了她喉咙的，该死的黑毛野猫。

        而天内理子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伏黑甚尔脸上的表情，也从先前毁掉飞机逃跑成功的得意突然转变成了惊讶。他将少女扔出飞机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她的命，他有把握在这高空中将她再度捕获然后挟持离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是意外出现了。

        凭借着“天与咒缚”与生俱来的强大体魄和敏锐直觉，他被“咒缚”彻底强化的五感早已远远超出常人，故而即使在这高速流动的风压中，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空间割裂感。

        伏黑甚尔即使没有半点咒力也可以看见诅咒，但他的“看见”并不是一般咒术师的那种“看见”，而是源自于五感对于能量流动极为敏锐的感知和捕捉能力。因而，即使现在高空气流中的空间能量波动原本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异能者都是无法看见的，但是他却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

        ——不对劲。

        下坠中的少女，原本银灰色的双瞳一点点被阳光渲染点亮。她抬起手，环绕在她周身的气流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仿佛一个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的气泡，又好像一个隐形的屏障……不，应该说，那是一个……结界？！

        伏黑甚尔后知后觉，他骤然感觉到自己迎面而来的气流强度也突然大幅度地下降了——那并非是因为处于自己正下方的少女身边凭空出现的结界，而是因为他的周身，竟然也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牢笼一般的结界。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忽略搞错了什么。然而不等他多想，身侧猛然袭来的一道极为强劲的咒力逼得他不得不转身迎击！

        “术式顺转，最大输出……”

        穿着深黑色咒高校服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中，与伏黑甚尔水平的位置。冰蓝色的咒力在他的指尖闪烁跃动，犹如蓄势待发的落雷。他仿佛是故意慢半拍放出力量，同时大声念出了招式的名称，在对上伏黑甚尔视线的刹那，少年露齿一笑。

        “——【苍】。”

        那股诡异的空间割裂感被瞬间打散。从天内理子的视野向上看去，原本笔直坠向自己的伏黑甚尔，在须臾之间被一道裹挟着雷光的强大冲击笼罩吞噬，整个人朝着侧面被整个击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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