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测试（四）

天内理子是在一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中醒来的。

        由于昏迷中双手伸入岩浆时的痛觉残留，让她第一反应就是奋力抬起双手看了一下：索性无碍，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她的双手除了有些擦破皮之外甚至没有半个烫伤的水泡。

        她眨了眨眼睛，重新躺下平顺了呼吸，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自己手上的伤口，好像是那个时候自己躲避特级咒灵时弄伤的。

        至于后来，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尝试着想要调动力量去迎击，结果那个咒灵冲到她面前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火焰扭曲而成、面容有些可怕的男人背影。

        “嗯，你醒了啊。”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穿着咒高校服的年轻棕发少女，右边的眼角点缀着一颗泪痣。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上去是来探望天内理子的，但却全身上下流露着一种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感觉。

        天内理子觉得，这妹子长大了要是当医生，估计现在的表情就是她走出手术室跟家属说“我们尽力了”的样子。

        看到病床上的少女醒来，家入硝子回过头，对着身侧的人说了句“她醒了哦”，片刻之后，身材魁梧的夏油杰也懒洋洋地跟着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象征性地拎了一小袋水果，毫不见外地拉了个椅子就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哟。”

        夏油杰简洁地举起手，笑眯眯地对着天内理子打了个招呼。

        天内理子敏锐地察觉到，丸子头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些面具化，眉宇之间透露出些许疲惫，而之前与他形影不离的五条悟并没有出现。

        难道是因为他们没有把【星浆体】交出去的缘故吗……更何况，五条悟本身还有着【六眼】的那层身份。

        夏油杰没有错过天内理子在自己身侧漂移不定的眼神，他揉了揉太阳穴，温声说道：“悟他有点事要晚点才到……放心，撇开五条家的家主身份，那家伙本身姑且也算是咒术界的最强了，就算咒术师协会那群老头子再不满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

        要知道五条悟这个家伙从来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摆，而且他不仅自己开摆，还会撺掇带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起摆烂——然后咒术界的祓除工作基本上就要进入大范围的停滞状态。

        那群贪生怕死的老家伙们虽然在争权夺利时生龙活虎，但如果要让他们自己上阵去祓除诅咒，恐怕得瞬间“病倒”大半。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夏油和五条敢对天内理子承诺要放过她的缘故，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天内理子本身居然也拥有如此强大的咒力。

        废弃医院那里爆发出那么强的咒力，根本无从隐藏。如果不是因为他跟悟拦着，再加上天内理子的【星浆体】身份，囚-禁她就等于对天元不敬……按照协会那帮老顽固的意思，现在就改把这孩子用无数咒印封锁禁锢起来，然后开始讨论如何实施死刑了吧？

        “——五条，你就在现场，应该知道天内理子的危险程度已经足以威胁到咒术界的稳定了。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老夫绝不容许……”

        咒术师协会，一个满头白发身型佝偻的老者用一种威严十足、不疾不徐的语气义正言辞地说着，五条悟百无聊赖地插着兜站没站相，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突然眨了眨墨镜后那双澄澈的蓝色大眼睛，出言打断了对方。

        “长老您的意思是，您准备亲自出手抹杀天内理子吗？”

        银发少年用一种咋咋呼呼的惊叹语气一边说着，一边鼓起了掌：“我和杰在报告中也说了吧？星浆体身上的强大诅咒会在其他咒灵或者生物对她释放出杀意时，将对方一击抹杀。就算是我这【六眼】，在那样短的一瞬间也没能判断出那是什么诅咒，以及那股咒力的强度上限……”

        说实话，要不是担心天内理子的身体和心理都支撑不住那个诅咒一再爆发带来的影响，五条悟甚至还挺期待这些老家伙去尝试一下的。

        或许是五条悟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之前侃侃而谈的长老狠狠噎了一下。

        “——那就赶紧将她交给天元大人，让天元大人赶紧将她同化了！”

        “再说为了同化仪式献出生命，这不就是星浆体存在的意义吗？！还有五条你，身为六眼，你有义务……”

        “没错！别忘了你五条家的使命，就是维护咒术界的稳定！你的前辈们为了天元的同化转生做出了多少牺牲，难道你要将这得来不易的和平付之一炬吗？！”

        “任性也是要有限度的，五条……”

        ……

        啊啊，好烦。简直就像是往一堆灌木丛里丢了一块石头，那些嗡嗡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地缠绕在耳畔。

        银发少年那遮蔽于墨镜之后的冰蓝色瞳孔中隐隐染上不耐的寒霜，他放置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想要试试自己的新招式，彻底消除这些聒噪的声音。

        贪婪。愚蠢。自私。腐朽。而且还没用。一群一无是处的废物，仗着虚涨的一些年岁，自以为是地对着他指手画脚。理所当然地将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强加在他和杰等人的身上，躲在暗处叫嚣着要素未谋面的人为了他们的地位和安全付出性命。

        他不明白这样的家伙们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更不明白为什么夜蛾老师和夏油杰会愿意听命行事，就像是现在，虽然夜蛾和杰都不在他的身侧，他也可以想象出二人不赞同和阻拦的视线以及话语。

        “冷静点，悟。”——他们的话，一定会这样说吧？然而说真的，其实五条悟一直都觉得自己非常冷静，即便是生气，他也非常清楚冷静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在这里动手。

        就算协会和薨星宫的那些人倾巢而出，他和杰也有信心将他们击退，但是太麻烦了，再加上天内理子现在所在的医院也在这帮人的监视之下。

        现在还不到时机……姑且就先忍一忍，就当犬吠虫鸣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是是，星浆体不是已经给你们按照任务要求找回来了吗？一边要把星浆体给天元，一边又要求将星浆体关起来执行秘密死刑的是你们吧。”

        忍不住挖了挖耳朵，五条少年不耐烦地抬高了音调压过了那些叽叽歪歪的声音。一个被打断了话语的老者面现怒容，刚准备叱责少年，就被为首的老者抬起手阻止了。

        “说说看你的想法吧，五条。”

        来了吗。

        银发少年眯了眯眼睛，随意的抬起手道：“既然星浆体本人存在较大的危险性，那么在她完成同化仪式之前，不如就由我跟杰两个人监视护卫好了。”

        “嗯？可是……”

        “反正，协会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人手’来看管她吧？薨星宫倒是有人手，不过之前还不是让她跑了。”

        五条悟这番冷嘲热讽虽然让人不舒服，不过他的提议显然说动了一些人。

        天内理子祓除特级咒灵的现场他们也看过，如果真如调查所说，只要对她有杀意就会惊动她身上莫名降临的诅咒……那么谁知道，希望将她献给天元这种行为到底算不算“想要置她于死地”？

        薨星宫的人到目前为止的确没有事情，可是万一那是她最近才受到的诅咒呢？还有临近同化仪式，谁知道诅咒对天内理子安全的判断会如何变化？

        这种危及性命的雷，果然还是让五条悟他们去踩比较妥帖。如果之后这两个年轻人真的遭遇什么不测，那么也是任务导致的，非常遗憾。

        谁让五条悟是【六眼】呢——这是他应该为他们做的。

        “距离和天元大人的同化仪式还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尔等的任务就是确保星浆体的安全并且在月圆之日，将她押送薨星宫，确保【同化仪式】顺利完成。”

        “另外，看在天元大人的面子上，我们派出了家入硝子给她疗伤。她是重要的科研技术人才，你们也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天内理子的真实身份就不要让她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

        对他和杰的性命安全置若罔顾，对硝子那家伙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也难怪，说到底，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存在是祓除咒灵的利器，同时也是对他们权威的威胁，而家入硝子则是彻彻底底的医疗人员，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利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咒术师。

        同时也是他跟杰重要的同窗，所以出于安全考虑，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家入硝子，天内理子的星浆体身份。

        不过隐瞒归隐瞒，家入硝子本身也是个敏锐的家伙，估计自己也能猜到。

        从咒术师协会阴沉晦气的会议室里走出，五条悟一边嫌弃地掸了掸衣服，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

        ——家入硝子的话，猜到天内理子的身份应该不成问题。那样的话，估计自己跟杰的真实打算也是瞒不过她的……啧，估计又要被那女人敲一顿了，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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