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云端之上（二）

“请跟我来，星浆体阁下。王在石板之间等你。”

        训练有素的亲卫队成员用几乎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说完，便带领着天内理子和远坂樱一同御柱塔的上层走去。

        石板之间？

        远坂樱听到这个词，心中微微一惊。所谓“石板之间”，就是历代黄金之王存放封印着德累斯顿石板的地方，一般来说，就算是其他王权者也不可能轻易被邀请过去。

        那么，为什么天照御阁下居然会邀请天内理子去那里对话？

        而且还是在石板的力量逐渐失控的现在，这个微妙的时机。

        不仅仅是远坂樱，黄金氏族的其他成员显然也不那么赞成天照御辉夜的做法，然而身为亲卫队的“兔子”原本就是为了黄金之王可以舍弃一切的存在，他们的身份不允许他们对王提出质疑。

        不需要远坂樱等言明，天内理子在进入到御柱塔的时候也已经感觉到了异常。而这份奇异的感应，在她跟随着黄金氏族的成员不断接近“那个房间”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增强。在石板之间的大门打开时，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房间内犹如浪潮一般迎面涌来的强大力量——黑发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睛，逆着光直直地看去，果然在光源的尽头处看见了孤身站立在巨大石板之前的天照御辉夜。

        新任的黄金之王。

        鎏金一般灿烂夺目的金色长发从肩膀上垂落而下，小扇子似的漂亮的眼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天照御辉夜双眸中石榴色明亮的光晕，德累斯顿石板溢散出的能量变换着色彩从少女的身后映照而出，勾勒出了她精致昳丽的容貌，以及黄金之王宽大的衣袍下窈窕有致的身材。

        无论怎么看，都是在人群中会被一眼认出的那种美人。

        天内理子的脚步顿住。少女的神思蓦然间有些恍惚了起来，她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姿容昳丽的黄金之王，脑海中像是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无数的思绪犹如细小的气泡翻涌着上升，然而当她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又迅速破裂消失。

        非常熟悉的感觉。天内理子想。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到过天照御辉夜，认识甚至是与她非常熟稔……

        不，不仅仅是她。这里，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都仿佛十分熟悉。

        “王。”

        远坂樱和另外几位黄金氏族的成员一同低身行礼。天内理子感觉到远坂樱似乎拉扯了自己一下，示意她也一起。天内理子皱了皱眉，觉得怎么做都十分别扭抗拒，索性轻轻抽回了手，假装没有看懂黄金氏族众人的暗示。

        被宗-教仪式迫害完之前，还要拿封建迷信什么的来惹她不爽一番吗？既然几天之后的同化仪式她就要死了，那么现在无论她如何肆意妄为也没关系吧。

        天内理子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什么问题。说到底，明知这一切却为了所谓的咒术界稳定佯装不知、装聋作哑的所有人，从黄金氏族到scepter4等等，全都是跟薨星宫和协会高层一样的既得利益者。

        嘴里说着什么公理大义，难道让她同化去死就符合这些？要她尊敬这样的人，还要给他们行礼，还是算了吧。

        黄金氏族中有人忍不住低叱开口：“太失礼了！就算是薨星宫的使者和咒术师协会的高层来到天照御阁下的面前，也都要恭恭敬敬的……”

        “啊，是么？”天内理子甚至没有侧首去看那个黄金氏族成员，目不斜视地笑着道：“这个‘都’也包括【天元】吗？他们送我来之前没说过，我和天元算是同一人？我看你们和他们都没有对我好好行过礼吧。”

        “你一个小小的星浆体竟敢得意忘形！要不是天元大人看得起你——”

        “这份看得起你要是喜欢你可以拿去啊。”

        天内理子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我早就想这么怼上去了”的淋漓畅快之感。

        少女的脸上理直气壮地端起了“管好你自己”的表情，气人的话是张口就来：“啊，我想起来了。你们黄金氏族的职责是保证德累斯顿石板的稳定，不让更多异能者出现吧，不知道你们自己的活你们做好了没有？我这边啊，可是过几天就准备为了所谓的职责献出生命呢。做不好自己工作的大人，我看还是别开口教育要为了责任即将赴死的小女孩了吧？”

        看着突兀地屹立于众人之中的天内理子，站立在石板前方的天照御辉夜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ta深深地看着天内理子，似是想要用这份压迫感说服她也对自己低头，却在张口之际看到了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原本想要说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间，发出声音时已经不自觉地换了内容。

        “星浆体阁下与天元大人确是一体，是在下失礼了。”

        天照御辉夜表面上神情柔和地这么说着，然而放置于身侧的手指已然收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几乎要掐出血来。

        来了。又来了。即使是这样交换了场景和地位，她仍然是那样趾高气扬，全然不把ta放在眼里——这份理所应当的傲慢，实在是碍眼得很。

        迟早要让她为这份傲慢付出比现在更加惨痛的代价，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那种。

        天照御辉夜用那双石榴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女，在心里阴暗焦躁地想着。然而这凭空的想法是无法对天内理子造成半点现实的伤害的，不仅如此，看到她越是从容不迫，ta就越是嫉恨不安。

        月圆之夜……该死，为什么同化仪式还要等到几天后？她一天不彻底消失，ta就永远摆脱不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不过也好在，同化仪式还没有开始。既然还没有开始，那么ta就可以趁现在再利用她一次，如果可以将自己上次未能彻底夺取的黄金之力拿到手，那就最好不过了。

        天照御辉夜这么想着，唇角再一次扬起了温柔好看的弧度，ta对着带领天内理子进来的黄金氏族成员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统统退下了。

        为首的亲卫队成员脸上流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不过很快，他还是遵从了天照御辉夜的指令。远坂樱犹豫了一下，不过她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紫发少女离开前忍不住向后侧眸回望了一眼，可惜天照御辉夜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天内理子感觉到了远坂樱的视线和迟疑，转过头对着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石板之间的大门在二人之间缓缓关闭。厅堂之内，很快便只剩下了天照御辉夜与天内理子两个人。

        沉默的对峙并不能给天内理子任何事情的答案，而时间于她而言现在就像是从割开的手腕上流淌走的血液一样珍贵。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见天照御辉夜只是低头凝神看着德累斯顿石板，天内理子按捺着心中不耐感，率先打破了沉寂。

        “天照御阁下，听说前代的赤之王迦具都玄示有一个女儿，后来被前代黄金之王国常路阁下收养。如无意外，她现在应该就在御柱塔就职，我想……”

        “没有这个人。”

        天内理子猜想过很多种回答，但却没有想到天照御辉夜邀请她来到这样重要的地方，居然张口就斩断了她所有探究真相的可能。

        一种被愚弄的不爽感油然而生。天内理子皱起了眉：“可是五条家的情报——”

        “据我所知，没有这个人。”

        见对方始终纠缠于无关紧要的事情，天照御辉夜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ta再一次有些蛮横地打断了天内理子的话语。事实上，对于天内理子此行的目的，天照御辉夜也的确去查阅了一部分御柱塔里的机密资料，然而ta翻遍了黄金氏族上上下下几千号成员的资料，也没能找到这个名字的主人。

        所以ta笃定地回答了天内理子，并且在她还想要进一步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制止了她，然后安抚似得放缓了语气，然而说出的话语却依旧强势且理所当然。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虽然我在非时院的资料里并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但是只要天内小姐你愿意协助我，我可以为你向scepter4那边要求调阅全日本的户籍档案，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带到你的面前。”

        ta的双手交叠在身前，被德累斯顿石板溢散出来的能量裹挟着身体，金发少女看上就仿佛在翻滚的海浪中飘摇不定的一叶小舟，就算是天内理子这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也能看出，ta对石板的封印简直就像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纸张一般，根本经不起半点意外。

        如果这就是国常路阁下为日本未来选出的黄金之王，未免也太……

        她皱眉想着，内心不由得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天照御辉夜全然不知。ta对着天内理子微笑，然后看着少女银灰色的眼睛，舌尖微微探出，无声地滑过自己的唇边，血瞳中的沉暗随之加深。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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