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端之上（三）

在听到天照御辉夜的话语时，天内理子的脑海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啊，难怪这家伙要让黄金氏族的成员都回避了。

        堂堂黄金之王，居然要请求一个女中学生的帮助？选在石板之间这样的地方，需要她帮忙做什么，天内理子觉得自己基本上已经可以猜到了。

        而事实上，随后天照御辉夜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ta说：“我需要你的力量，帮我重新封印石板。”

        从能力差距上来看，这简直就像是成年人向未成年人求助一样可疑。如果天照御辉夜无法压制石板而她可以，那国常路阁下为什么不选她当黄金之王？将地上支配者的黄金之王位置退让给这样一个无用之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天照御辉夜并不知道天内理子怎么想的，ta只是维持着矜持高傲的模样站在那里，胜券在握地看着她。从ta的认知来看，ta并不认为天内理子会拒绝，虽然ta资历声望都不如前任黄金之王，但是ta依旧接手了非时院所有的权力，就算是宗像礼司也不曾对ta说过不字。

        这种权力至上的滋味实在是太过于美妙了，美妙到ta觉得自己接受了绿之王比水流的意见，放弃了原本的目标白银之王，夺取了现在这具身体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可ta不知道的是，在此刻的天内理子看来，无论ta摆出再怎么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没有半点意义。在天内理子的眼里，ta的身上已经被打满了“废物”、“无用之人”、“丢人”……等等诸如此类的嘲讽标签。

        黄金之王的称号在天内理子看来不过是一个称号，天照御辉夜能不配位，就算不肯退位让贤，至少也得有知耻而后勇的决心。然而此刻由她看来，天照御辉夜虽然装得温柔和气，对她十分有礼，可那双颜色不断加深的血瞳中只能看见贪婪和傲慢。

        天内理子看着那双鲜艳得有些可怖的血瞳，不避不让，反而迎着对方的视线笑了起来。

        她缓步上前，抱着手臂停在天照御辉夜的身侧。黑发少女侧眸瞥了一眼那不断溢散出力量的巨大石板，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对方，睁着那双银灰色漂亮的大眼睛，一脸的无辜、恳切和认真：“白白帮你吗？”

        她的困境无人不知，如果天照御辉夜想要她的帮助，至少也得拿出点实际的好处吧？

        之前说的，到青之王管理的户籍科翻找迦具都玄示女儿的资料，为她找到身上诅咒线索的事情，天内理子自信通过薨星宫就能解决，根本算不上事情。

        更何况，她来这里其实根本不一定需要解除那个诅咒，她只是有一种感觉——在非时院，在御柱塔，她可以解开很多目前困扰着她的事情。比如她身上为什么会有“诅咒”，比如那些明显不属于“天内理子”的记忆，比如她两个月前事故和失忆的真相。

        最开始，天内理子直觉找到那位隐匿于非时院的迦具都小姐可以知道些什么，后来天照御辉夜要见她，她觉得天照御辉夜或许能给她答案，可惜两者都落空了。

        天照御辉夜找她来，竟然只是想要她帮忙解决石板的问题。

        来都来了，如果她真的可以做到，天内理子自然要拿这一点谈个好价钱。伏见猿比古没有能力解决薨星宫，天照御辉夜还不可以吗？区区一个星浆体的小命换天照御辉夜的权力稳固和石板安宁还不够吗？她可是知道，自从天照御辉夜被绿之王袭击之后，一直……

        等一下。

        仿佛有什么极为锐利的冷锋从天内理子的脑海中一下子划过，将她原本的思路切断，同时留下了一个让她全身为之战栗、透着丝丝凉意的缝隙。

        那缝隙就像是一个未知的破绽，又宛如一条透明的丝线，将先前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一同串联了起来——

        天照御辉夜被绿之王等人袭击受伤，德累斯顿石板失控，是在两个多月前。

        天内理子遭到不明攻击，被迫逃跑失踪一夜，也是两个多月前。

        如果她没有记错，天内理子失踪的那天晚上，就是天照御辉夜遇袭的那一天晚上——这两个事件的时间点，莫名其妙地完美重合了。

        天内理子微微屏住了呼吸。黑发少女银灰色的眼瞳微微瞪大，她知道现在不是正确的时机，然而大脑却是不由自主地迅速开始模拟出无数种猜想，结合着天照御辉夜突然要见自己，还一见面就提出了这样离谱的要求……

        她突然有了一个诡异而大胆，但却同时似乎可以将一切事情说通的可怕猜想。

        所有一切的思绪于现实的时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天照御辉夜乍然听到天内理子的要求，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ta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端庄温柔的笑容：“怎么能说白白帮助呢？天内小姐，你身为薨星宫的星浆体，原本就是为了日本咒术界的稳定而生的吧？既然如此……”

        又来了啊，这让人厌恶的白女票发言——天内理子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对着天照御辉夜的脸直接伸出手做了个示意ta住嘴的动作：“生出我的人是我的生身父母，如果不是托咒术界高层那群老混-球的福，我现在应该正父母双全家庭美满，所以请不要对我说什么薨星宫的‘养育之恩’，这个‘恩情’我迟早还给他们，涌泉相报。”

        关于那场事故她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现在索性直接拿出来说。天照御辉夜不知内情，只能露出了一个尴尬僵硬的笑容：“是吗？可是……”

        “星浆体的身份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我也没有受惠于咒术界，又何来义务之说？所以，还请天照御阁下不要再用协会和薨星宫那帮见鬼的老头子们的话来说服我了，那样只会让我对您的好感直线下降到马里亚纳海沟最低点的程度。都是成年人，如果真的要合作的话，等价交换的诚意是最基本的吧？”

        天内理子轻轻松松地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性。尽管她现在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帮到天照御辉夜，不过那并不妨碍她先来听听看，天照御辉夜对她而言到底能有多少价值。

        从天内理子的角度看，她觉得眼前的原本姿容昳丽的金发少女表情有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那双原本色泽温暖的石榴色瞳孔也逐渐变得有些细长危险，就像是天狗啃食过的残月一样，颜色也染上了黑红。

        天照御辉夜问：“那你想要怎么样？”

        咦？这个人在装傻吗，这也太不上道了吧？天内理子觉得对方这话简直没有半点地上支配者的水平和城府，态度还这么理所当然……

        黑发少女挑了挑眉，索性放下手臂，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无谓的模样：“想要怎么样的不是我吧，天照御阁下。谁提要求谁出价码，你开的条件有几分打动我，我就出几分力气，堂堂黄金之王，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

        明明是天照御辉夜将她找来的，如果连打动她的条件都提不出来，那么天内理子想，自己对ta的评价恐怕要再降几个台阶了。

        当黄金之王不合格也就算了，谈条件都不会的话，不要说是跟那些政-客精英们过招了，连当商人都没资格吧？真是这样的话，天照御辉夜真的还是早点卷铺盖保平安吧，这地上支配者的位置换宗像礼司来说不定都更好……等等，宗像礼司要不还是算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个蓝色制服的腹黑眼镜总有一种奇怪的不爽感。

        天内理子兀自手握成拳，轻轻抵着下巴，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毫无顾忌地对黄金之王和青之王评头论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违和感。

        “——阿嚏！”

        行走于非时院的领地之中，刚刚与黄金氏族交接完部分关押于“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危险异能者的宗像礼司突然抬起手，低下头猛地打了个喷嚏。

        “室长？”

        正在跟非时院的人接收着电子文书的伏见猿比古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了“原来青之王也是会感冒打喷嚏的吗”的奇怪念头，同时扭头看了过去。

        “无事，嘛，一天到晚做些让人讨厌的事情，有人在背后骂我也不奇怪吧。”

        就着遮挡脸部打喷嚏的动作，有着青蓝色发丝面容俊美、身材颀长的男子用带着白色制服手套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斯文优雅的笑容一如既往。宗像礼司随口开了个玩笑，很快便回归了正题：“怎么样，名单都确认无误了吗？”

        “确认无误。”

        伏见一边说，一边对着眼前非时院的成员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青蓝色发丝的王正若有所思地回望着身后高耸入云的御柱塔，想到了传闻中自家王跟那位新任黄金之王的旧闻，忍不住微微挑眉。

        自从两个多月前的那个事件之后，天照御阁下就再也没有跟室长见过面了吧……看样子，似乎是经过了绿之王的事情之后，对所有其他的王权者都警惕了起来？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可是德累斯顿石板啊……就算是冷静自持如室长，要说一点野心也没有，恐怕也无人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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