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败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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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并没有随着敌军的撤退而缓停,而是愈下愈大,风云怒吼,雨滴像刀子一样砸下,不多时,定阳城便被雨雾淹没。
沈云临在城门后的巡城营房休息,透过门外缭绕的雨雾,楚丰岩和邬孝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她挣扎着起身,缓了缓气息,起身走了出去,正好听见楚丰岩激动无比地说道:“这个方法绝对不行!”
两人同时看见了沈云临,便停止了争执。
楚丰岩走过来关切地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沈云临面色苍白,唇无血气,但眼中仍熠熠生辉,她道:“将军和参军在说什么法子?有法子能让他们退兵?”
楚丰岩道:“此事容后再议,我还没有决定。”
沈云临抓着邬孝道:“到底什么办法?”
邬孝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地道:“毁沂河堤岸。”
“什么?!”沈云临睁大了眼睛。
邬孝顿时双眼泛红,如果有其他办法,他绝不可能会有这个想法。
沈云临十分抗拒地摇头,朝着楚丰岩便跪下道:“将军,沂河一旦决堤,必定卷起巨大波浪和冲击,那下游的百姓,牲畜,田地,山林都将被毁,那得淹死多少人啊!”
楚丰岩不禁痛心疾首,眼眶泛红,他何曾不知道这是无奈之举。
沈云临伏地,声泪俱下道:“请将军三思!”
在场的将领们闻言,无不潸然泪下。
楚丰岩背过身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仰天大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着决绝,带着悲切,最后,他道:“众将听令,立刻带兵马前往沂河堤坝,炸开沂河大堤!”
“将军!”沈云临凛然道,将头磕在地上,“将军三思啊!今日突遇暴雨,沂河洪峰定然会强涨,定阳城外有多少村落,有多少小城难道将军心里不清楚吗?到时候洪水泛滥成灾,不止生灵涂炭,瘟疫、饥荒乃至各种想象不到的后果随之而至啊!”
“白长史说的这些我考虑过,但如若定阳被攻陷,那番域也就完了,无论如何,西锦的盐城都不能有任何闪失。”楚丰岩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沈云临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收拢,死死紧握,她直起了身躯,看着楚丰岩,面庞两道清泪滑下,眼眸却透着无比的锐利,“为了定阳,属下哪怕是战死也绝无怨言,哪怕定阳守不住了,哪怕要和谈都还有一线希望让百姓免于一死,可若是只为了一座盐城,为了大临那源源不断的财力而要牺牲那些无辜的百姓,属下做不到!将军不妨去问问这城中的百姓,他们可愿?!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踩着同胞的尸体淹死外面的敌军,淹死大临的基业!”
一句句话语振聋发聩,直击人心,就连邬孝也为之动容不已,可楚丰岩面色不改,仍旧道:“本将军意已决,白长史不必在劝,他们会明白的,为了大临做出牺牲,才是大临的子民。邬孝,你带着兵马即刻出城前往沂河大堤,时间一到,立马炸开沂河大堤!”
一直以楚丰岩马首是瞻的邬孝在这时却沉默了,他朝着楚丰岩行礼,这个主意原本是他出的,可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楚丰岩抓着他的手臂,眼神威严。
“参军。”沈云临眼含热泪看着邬孝。
邬孝闭上了眼,挣扎良久,最后跪了下去,道:“属下,领命。”
沈云临“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盯着楚丰岩道:“楚将军是否早在三军出动时就已经决定要炸开沂河大堤了?”
“放肆!”楚丰岩厉声呵斥,“如今定阳已到了最危机之时,三军逼城,外无援军,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
沈云临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走进了滂沱的大雨。
她走着,双手脱去了身上的盔甲,或许只有她自己没变,无论现在定阳的统帅是谁,都会选择决堤,她以为楚丰岩跟别人不一样,她以为父亲深交的人跟父亲一样傲骨无双,原来除了家人,没有一个人值得将信任托付。
她在大雨中走着,忽而站定,她转身朝着楚丰岩而去,右手高举,坚定无比,声音铿锵有力地道:“定阳统帅楚丰岩听令!”
“东宫令!”楚丰岩看着她手中的令牌,眼中震惊无比,邬孝等人亦是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道:“属下参见太子!”
楚丰岩亦在令牌前跪下,道:“定阳统帅楚丰岩听令。”
沈云临道:“我乃东宫太子门下白则宁,入定阳巡防,今三军逼城,形势严峻,特命楚丰岩开城门派特使与三军和谈。”
楚丰岩道:“这并不是太子的旨意,而是你白长史的。”
沈云临道:“太子既将令牌交于我,那么我将代表太子行事,楚将军难道要违抗太子教令?”
“微臣不敢,臣接令。”楚丰岩伏地接令,起身的瞬间,他突然出手抢夺令牌,沈云临一惊,慌忙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掐住脖子。
“将军!”邬孝大惊,脱口而出道:“白长史也是为了百姓的生死,况且又是太子门下,不可啊。”
“把他关起来。”楚丰岩冷冷地道,将沈云临手上的令牌夺下。
邬孝将沈云临押回了统帅府关了起来,连带着小九也被推了进来。
她气不过,一脚踢在门上,大骂邬孝道:“如今定阳告急,你却关押将领,邬孝,你真乃是非不分!”
邬孝在外道:“白长史请别动怒,此事过后我们定然恭请长史,为长史好生消气。”
沈云临道:“我一定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太子。”
邬孝道:“权柄之下,还望长史见谅。”语罢,他转身离开,不在停留。
“邬孝!”沈云临焦急地拍打着门,可是回应她的只有狂风暴雨。
小九上前来拉了拉沈云临,比划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关我们?”
沈云临道:“楚丰岩要炸毁沂河大堤,今日又逢暴雨,沂河洪峰定然强涨,一旦决堤,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到时候良田具毁,灾荒必定发生,又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小九比划道:“那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沈云临点点头,“对,楚丰岩为了不让敌军起疑,竟连百姓都不疏散,真的是可恶!”
小九一听,也是一脸的愤恨。
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谁?”沈云临立马问道。
“是我,则宁哥哥。”
“怀雪!”沈云临大喜,上前抓着门道:“怀雪,是你吗?”
“是我,则宁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啊?”楚怀雪趴在门上,可里面的情形完全看不到。
沈云临道:“怀雪,你听我说,你去府兵值守房,把里面的钥匙全都拿过来。”
“好,则宁哥哥你等着我。”楚怀雪说完便走了。
不多时,楚怀雪便拿了好几串钥匙回来了,她急道:“则宁哥哥,我要怎么做?”
沈云临道:“别急,一把一把的试。”
“好。”楚怀雪点点头,回头看了几眼,幸运的是,试到第十把钥匙的时候,锁开了。
楚怀雪拉住沈云临,“你们要去哪?”
沈云临道:“他们要炸毁沂河大堤,到时候定阳附近全都会遭殃,我现在得出城通知下游的百姓!”说完,她带着小九疾步离开。
“炸大堤。”楚怀雪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坚决地摇头,“不行,不能炸。”她说着,也跟着冲进了雨里去找阿爹。
沈云临让小九留在了城里,骑了快马冒雨朝着南门奔去,南门的守卫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所以见到了沈云临便立马开城门放行。
她沿着沂河河岸一路向下疾驰,大雨打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暴雨冲刷着路上的泥土,她因心急而焦躁不安地催促着马儿,马儿狂奔着,一脚踏在深深的泥坑里,陷了下去,被大力拉扯,双蹄一跪,将她甩了出去。
她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摔了满身的水泥,她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看见了前方隐隐约约的人马,她心感不妙,转身欲退去,又见身后驶来一队人马,泥水被马儿踏得四溅。
是敌军的马队,她被包围了。
她拔出腰间匕首,毫不胆怯地看着他们逼近。
这些敌军虽把沈云临抓回了营地,可也损伤了不少士兵。
她被抓到敌军军营后,被粗鲁地推进了一个主营。
“跪下!”一人上前便按下她的肩头,她挣扎了几下,转身便将这人踢出了帐外。
营中的士兵见状,立马拔刀,却被一人呵道:“都不许动!”
沈云临双眸忽的一抬,回头看向那声音之处,她看到了阿雨泽的脸,还有阿雨泽身旁的琅西。她的呼吸一滞,将视线移向这营帐的正中央。
一个身披战甲的男子背对着她。
那男子转过身来,冷峻的面容,幽深的眼眸。
一旁的阿雨泽道:“这是我们元风部元风王之子初寒少主。”
元风初寒道:“则宁,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阿令……元风初寒……
她心口一颤,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有关于阿令的回忆在她的脑海里悉数涌来。她被绑着的双手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她一直视之为朋友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背叛、屈辱瞬间冲上心头,烧红了她的眼眶。
元风初寒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入眼底,不禁呼吸一紧,仿佛窒息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将这些都压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既然被抓了,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想用我牵制定阳,那就是做梦。”沈云临强压下心头的愤恨,她从未想过与曾经相交的朋友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以至于她的话腔都透着颤意。
元风初寒道:“如何说?”
沈云临道:“我如今已不是定阳的将领,所以我对你们没有用处。”
元风初寒道:“你如何知道没有用处?”
沈云临冷冷一笑。
元风初寒道:“有没有用处,你等会就知道了。”
语罢,一士兵从帐外禀报道:“少主,雨停了。”
元风初寒挑了挑下巴,“把她带上。”
“你想干什么?”沈云临急道,刚欲上前便被人按住。
元风初寒那张冷冽的面庞重新戴上了面具,他从她身边走过,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暴雨骤停不到一刻,地上泥石成河,敌军军营的号角便吹响。沈云临被元风初寒用绳子拉着一路跟着到达了沂河桥上。
原本在前面行军的萠业陡然间看到了沈云临,立马想到了城下之辱,调转马头朝着他而去。
沈云临也看见了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谁知他还没到跟前就被马上的元风初寒抽刀直指心口。
“别动她。”元风初寒看着他,眼中的威慑不容挑衅。
“老子以后再收拾你。”萠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云临。
在看定阳城这边,邬孝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桥上的沈云临,不止他,楚丰岩也看见了,所以立刻被质问道:“怎么没看住他?”
邬孝羞愧难当,“是属下的过失。”
“罢了。”楚丰岩道。
邬孝道:“那白长史怎么办?”
楚丰岩道:“先看看他们的动静。”
语罢,便见萠业骑着马一人来到了城下,敞开了嗓门喊道:“姓楚的,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开城投降,要么我们踏破定阳城门杀光里面的人,再送一颗你下属的人头,怎么样?”
元风初寒将绳子一拉,沈云临一个踉跄跑在了他的马前,身后顿时传来拉弓引箭的声响,她侧头往后一看,见他手中的长箭正对着自己。
她闭目回过头去,此时此刻,她竟感到无比的悲伤,这个三番两次救自己的男人,今日却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悲伤绝望过后,她只恨自己家仇未报,她只遗憾再也见不到二哥。
楚丰岩道:“不如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把长史放了,否则你们今日都将毙命在此!”
萠业被惹得哈哈大笑,“楚丰岩,你该不会是傻了吧?我再问你一遍,降还是不降?”
楚丰岩道:“让我定阳降,你们做梦!”
萠业冷笑一声道:“你可别后悔。”
楚丰岩看向沈云临,大喊道:“白长史,日后定阳百姓定会牢记你白则宁之名!”语罢,他举起了右手,只见城墙战旗高升,旗语远处。
可是旗语过后,回应楚丰岩的并不是响彻云霄的爆炸声,而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厮杀声。
他脸色大变,见无数身披狼身盔甲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而那远山之上的沂河大堤没有半点动静。
“黔霖军,将军,是黔霖军,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邬孝面如土色。
紧接着,南门方向传来了危急的鼓声。
“我真蠢!我真是蠢!”楚丰岩握着拳头不停地砸在城墙上。
元风初寒看着城墙上的楚丰岩,道:“楚将军,我给过你机会了。”语罢,他的视线落在沈云临身上,长箭从手中脱落,毫无意外的射中沈云临的后背,沈云临身躯一震,紧抿的唇里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歪,掉进了滚滚奔涌的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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