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下午上体育课，周止在操场上碰到了沈在安。

        两个人都是一愣，随后周止脑海里便浮现了早上沈在安气急败坏地说“我是来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看病的”这种话，顿时明白了一切，有些嫌弃地问：“你是请过来的心理咨询师？

        沈在安点点头：“以后你不用去医院了，直接来心理咨询室找我吧。”

        上午才趾高气昂地拒绝了梁永的周止：“……”

        这个时间段学生都在上课，沈在安不想闷在咨询室，索性出来闲逛，当熟悉一下环境了，然后就碰上了迎面走来准备去打篮球的周止。

        早上的交流太匆忙，他都没反应过来，此时周止就站在他面前，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他才算是明白了一切。

        周止没回答他的话，径直走向了篮球场。沈在安没事干，于是也跟着去坐在了篮球场边的长椅上。

        他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纯牛奶，插上吸管美滋滋地喝，一边还看着周止在场上奔跑。

        属于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生机活力，挥洒的汗水和兴奋的吼叫都是青春的印记。

        哎，年轻真好。沈在安吸了一口牛奶，咂着嘴想。

        中场休息，周止才发现自己没带矿泉水，看见了一旁坐着没事干看热闹的沈在安，朝他挥挥手。

        沈在安有点诧异，但还是起身向周止走过去。

        “帮我买瓶水。”周止一手拿着毛巾擦汗，一手捏着两块钱的纸币要塞给沈在安。

        沈在安见他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便接过钱，飞速跑到小卖部买了矿泉水，但回来的时候周止已经回场上开始了第二轮。

        沈在安没好气地想：现在趁着身体好使劲造，造出一堆病看你找谁治！

        他很无奈，只好坐在长椅上拿着一瓶水等周止，觉得自己活像是个给暗恋的男生递水的小女生，然后代入了一下自己和周止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

        画面太奇怪了，谁要给这个面瘫递水啊？

        其实周止在年级上的追求者还真不少，虽说人是冷冰冰地，但由于让人毫无抵抗力的外表和优秀的成绩，每天都有其他班的女生怯懦地站在他们班门口找人帮忙塞情书给周止，然后一脸激动地跑开。一开始周止还会象征性地打开看看，后来他只要一见到粉红色信封就犯恶心，直接让梁永帮他扔了。

        梁永还开玩笑说周止就是个地道的单身主义者。

        这是周止难得一次赞同梁永的观点，他也觉得自己不会有婚姻，因为他就是在婚姻的阴影中长大的。

        15岁的有天晚上，他进了屋里睡觉，听见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感到很奇怪，便下床趴在门口推一条缝偷看，看见爸爸和妈妈沉默地对坐在沙发上，爸爸很烦躁地揉着脑袋，妈妈只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周止看到妈妈在掐着大腿上的肉忍住情绪，因为距离并不远，他看得见妈妈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中，原本粉红色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眼眶里的泪都快要溢出来了。

        过了许久，妈妈开口了，带着怒音和明显的克制：“你和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好上的？”周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得差点出了声。

        他捂住嘴巴，久久没从爸爸出轨的事实中走出来。

        就是这样，□□裸的真相摆在年幼的周止面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最近父母的关系会越来越僵硬，此时此刻他完全明白了。

        后来爸爸妈妈离了婚，爸爸悄声无息地走了，留下了他和妈妈以及所有财产。

        他对那时的记忆有刻意地回避，所以渐渐变得遥远又模糊，但依稀记得妈妈辞了工作，天天喝酒，晚上喝醉了就打周止，当时对母亲尚存依赖的周止不愿还手，任母亲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巴掌和拳头。

        后来，他妈妈沉迷赌博，在下三流的地方和一堆男人女人纠缠不清，天天不回家，也不管周止的生活，最多就是清醒的时候给他打一笔钱当一个星期的生活费，至于不清醒的时候，周止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后来钱被花完了，他妈妈到处找人借钱挥霍，一大笔一大笔地和人写下借条，然后依旧每日沉沦享乐，最后在警察和债主找到她之前从三十楼跳下去结束了40岁的生命。

        周止只记得那些日子他过得太苦了，仿佛一脚从天堂跨到了地狱，前阵子还很温柔地问“小止想不想吃棉花糖？”的妈妈突然变得喜怒无常和堕落不堪。

        至于后来，周止被他的外公外婆养着读完了高中前两年，外婆今年因为心梗去世了，外公本就讨厌他，当年要不是他外婆对他心怀愧疚，觉得让他跟着他妈受了太多苦，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现在外公理所应当地觉得他就是个害人的种，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答应每个月给他一点钱，直接把他赶出家门。

        幸好周止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去做兼职赚钱，他首先先攒了钱去找了个合租的房子，毕竟也没多少，他尽量省着用，就遇到了沈在安。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不真实，所以周止不想谈恋爱，他讨厌一切形式的爱情。

        后来他就出现了抑郁倾向的症状，起初只是每天凌晨就醒过来了，再怎么想入睡都是很困难的事情，那段时间他天天从早上就开始烦躁。后来是直接整夜整夜睡不着，还伴随着呼吸不畅和乏力。

        周止第二轮打完下场，直接拿过沈在安手里的水，打开瓶盖仰头就直接往嘴里灌，喉结上下滚动。

        要是现在观众席有一群女高中生，可能现在已经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了。沈在安心想。

        “我下午放学之后来找你。”周止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沈在安应下来，这时差不多已经下课了，现在心理咨询室刚开，肯定有不少好奇的同学会趁下课有时间过来看看，所以他现在必须回去了。

        他朝周止挥挥手，便回身往咨询室走。

        他们春华医院不止设置了咨询室，还在网上用公众号做了一个匿名提问的界面，沈在安忙前忙后，放学后晚饭时间那短短三十分钟就快把他整吐了。

        送走了各位凑热闹的同学，他看见门外一直晃悠着周止的身影，他出声叫周止进来，门外的少年像是从沉思中刚刚醒过来似的，应了一声，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沈在安手里拿着周止的基本信息单，看到年龄那一栏的“18岁”，他怀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周止，随口问道：“成年了？”周止点点头，顺带解释了一句：“上学晚，比同班的人都大一岁。”

        沈在安显然是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点点头，又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说说看，当时在医院为什么选我当主治医生？”

        谁料周止只是耸耸肩：“挂心理科的人太多了，只有你有多余的号，我就挂你的了。”

        沈在安：“……”

        行吧，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沈在安收起开玩笑的状态，迅速进入工作模式，打开电脑弹出一个空白文档，双手放在键盘上准备就绪，对着周止扬扬下巴：“说说最近情况。”

        周止淡定地从书包里摸出来一个药盒，是前阵子沈在安给他开的盐酸舍曲林片。“这个，副作用影响到我正常生活了，我最近明显感觉到头晕头痛和体温偏高。”

        沈在安点点头，键盘打得啪啪响：“这些副作用需要适应期，最好吃完饭就吃药，这样症状会减轻一些。”周止闻言点点头，沈在安又接着说：“你现在是否愿意告知我是什么原因但是你有这种情感障碍的呢？”

        周止又恢复了沉默不语，沈在安失笑，拍拍他的肩说：“没事，我知道让你说出口需要一个克服自己的过程，慢慢来吧。“

        周止心中不悦，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沈在安揉揉眼睛，关掉电脑，起身收拾东西道：“反正都合租，以后你放学我下班的时间都一样了，一起走吧。”

        周止一愣，他从来不和任何人一起回家，他现在对同性和异性都带着排斥在看待。

        但看沈在安很轻松的样子，他也不好坏了人家正好的兴致，便答应下来。

        反正最多一周他就嫌自己下楼慢了。

        两人之间是真没什么话可聊，沈在安尴尬得脚趾抓地，都快抠破鞋底了，一旁的周止看上去云淡风轻，仿佛他俩只是恰好同路的陌生人。

        好吧，他俩现在其实真的还挺陌生的。

        回了家，周止照例钻进房间里不出来，沈在安早就见怪不怪了，自顾自地拿起手机，看见匿名提问箱有人给他发出了信息：沈医生，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但是我也是女生，我很想告白，但是害怕她会拒绝我。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喜欢同性。我心理素质不强，这件事最近很困扰我，我该怎么办呢？

        沈在安思索片刻，打开键盘输入了一句话：

        任何形式的爱情都是高尚且浪漫的，你可以大胆尝试。

        点击发送之后，沈在安听见对面房间的大门打开了，周止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有什么事吗？”沈在安有些疑惑地小声问了一句。

        “你不是叫我跟你说原因吗？”周止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我现在觉得我可以告诉你了。”

        沈在安笑了，呼一口气，温和地招手让周止坐到房间的小沙发上，他故意没有拿出工作的架势，为的就是能给周止一种闲聊的氛围。

        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周止慢慢地告诉了沈在安一切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他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随手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

        沈在安听完他的故事，胸口堵得慌，感觉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肩上。他是心疼这个小朋友的，但是他没办法帮助他。

        但是随后沈在安惊呼一声：“那是我喝过的水！”

        周止直接喷了沈在安一脸。

        两个人都是一顿，周止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过来递给沈在安，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又恢复沉默看着对面的人擦干脸。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先回去休息吧。”沈在安清了清嗓，下了逐客令。

        周止回到房间，喉咙感到一阵难受，胃里有点恶心。他已经习惯了，自15岁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别人的东西了，这次只是他在如此舒适的氛围下坦白了所有之后心情舒畅头脑发热，就糊涂地喝了沈在安的水。

        他皱皱眉，去了洗手间漱口，才感觉稍微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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