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穆宅坦诚局

这烨某走后，小晚困倦得不行，就昏昏睡去，做了一些跟高考相关的紧张噩梦，早早就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具体梦到什么就忘了一大半。不奇怪，这些年总是做高考的噩梦，要不就是迟到了，或者时间到了，好几道大题来不及做；要不就是上交了的试卷，就唯独没有自己的。在梦里各种焦虑，她已然习惯。

        早饭过后，小晚屏退了丫鬟、管事，向穆老爷子请求开个穆宅“高层会议”。穆宅家庭会议经常有，但是从小少言寡语的穆小晚召开的家庭会议，基本没有。穆老爷、穆夫人、穆之书、穆之达惊奇地看着小晚，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其实她就是把昨晚半夜闯入自己闺房的烨云迟的事情说了一遍，想让身边的家人帮忙解惑。兄长告诉小晚，他的确没有一个叫烨云迟的竹马之交，但这个人他是知道的。确切地说，他认识烨云迟，但烨云迟不认识他。

        从父亲口中得知，七月初七那日的确是唤日阁的人和官府的人一起把小晚送回家的，但并未见到烨云迟。

        烨云迟在大丛国家喻户晓，他是大丛国太府卿烨武卿之子，还是当今太子伴读，关系甚密，东宫第一红人，坊间传他是能够代替当今丞相荣王的下一代继任者，东宫储君、再加上太府储臣，可想而知。

        听说他上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烨云霄，嚣张跋扈，在京城经常豪掷千金出入风月场所。但烨云迟在大丛国名声在外，并不只是因为东宫的关系，也不是因为他父亲掌管了太府，当然，这太府掌管了一个名气颇大的部门——契券署，也就是“灵盾契约”之后，三国共同协商的同盟部门。烨云迟的名气主要是因为他是唤日阁国师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孔德大师之徒。

        休谟、海德、孔德三位大师是大丛国精神图腾的象征，他们三位和大食国的圣师掣、圣师蛟、圣师承，以及占城国的嵇叔夜，被尊奉为最博学多闻、硕望宿德的“七至圣”，是三个国家的国君见了都要执礼参拜的国师级人物。而这七位国师虽不乏有传道授业解惑的，但从不收徒弟，唯独这位半夜闯入她人闺房的烨公子，成了唯一。

        这能不出名嘛？当小晚知道了这些信息之后，既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就这？又觉得人是多面的，指不定在他师父面前，表现得多听话。小晚并没有把昨晚那些不便细说的情节讲给家人，就陈述了可以陈述的尺度。父母表达了担忧，他们觉得一方面小女儿坦诚的告诉了他们深夜发生的事情，反倒不担心小晚，担心的是，他们即将见面去唤日圣殿的事情。不过，小晚执意要去。

        “丫头，后日你真的要赴约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穆老爷子有些焦虑地问道。

        “父亲，女儿觉得问题不大。我想去看看，为何会掉落在唤日圣殿？并且他说我招来了妖冥族的人，我也想弄个清楚。”小晚并没有讲，其实她想看看唤日圣殿顶上是不是有个窟窿，让自己从那个世界掉到这个世界。

        父亲一再表示，穆家从商规规矩矩，既没有和别人结仇，也没有涉足官场，更不会牵扯到妖冥族。别说穆家这一代，往上三代也是没有的。

        母亲和哥哥姐姐一直旁听，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虽有所担心，但见妹妹很有主见，就都依她了。

        接着小晚又说今天想出去走走，熟悉熟悉这堂阳城，长姐穆之书说一会儿就备好马陪她出去，小晚怕耽误哥哥姐姐忙家族生意，便推辞了，说带着丫鬟去一趟就行。提到丫鬟，她一直不太喜欢丹棱的个性，阴森森不爱说话、还懒，关键还不单纯，小晚见管事、丫鬟们都不在，就提出想换个丫鬟。

        小晚换丫鬟这事儿倒不大，但家里人都很吃惊，何时他们的小晚变成了这么一个有主见的人。过去的她，对任何事情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便是跟自己相关的身边事，她都不闻不问，就像丫鬟丹棱，什么样的丫鬟，也没听到过小晚丫头抱怨过、夸赞过，好坏到了她那里，就像掀不起任何涟漪的湖水，静悄悄的。

        哥哥穆之达笑道：“哎哟，我们现在的晚丫头，是一个冷了热了、疼了累了，会喊的人了。”

        “那你们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小晚顺口问。

        “丫头什么样，我们都喜欢。”母亲回答道，父亲在一旁捋着胡须直乐。

        “什么样，不都是我们的小丫头。”长姐一把搂过妹妹。

        爹娘走后，哥哥也出门去店铺忙了，就剩下姐姐陪着小晚解决丫鬟的事情。小晚说她想要个性率真、简单一些的人，挑中了一个脸圆圆、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刚来穆宅没多久，名唤川川，是穆宅管事易伯的远房亲戚，小晚和川川聊了几句，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就定了，其中一个最奇怪的当属：“你爹爹娘亲恩爱吗？”给川川问得一愣一愣地：“挺恩爱的呀。小姐为何这么问？”

        小晚没有回答，便拍板儿决定了，挽着川川的手臂朝长姐说道：“就她了！我不是给自己找丫鬟，是找一个性情相合的小姐妹。”又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川川。

        小晚发髻上的步摇在她开朗轻快的情绪中晃动，扬起的那一抹明媚的笑，仿佛和照进院子里的阳光汇合在一起。长姐穆之书一脸姨母笑地朝她点头。

        穆之书从来没有看妹妹像现在这样天真浪漫又人情练达，果然这一次醒来变了一个人，倒是让家里充满了从前没有的烟火气。过去的妹妹，不苟言笑、安静自持，活得像个小神仙。现在这个妹妹，让她感觉好像第一次认识，即便在过去，她和弟弟对这个妹妹，也一直是视若珍宝的。妹妹从小身体不好，从他们有记忆以来，母亲每次忧心忡忡、以泪洗面，一次次妹妹无故的昏迷，都要让整个穆家经历一次次失去小晚的痛楚。这是穆家上下一块珍贵、脆弱的心头肉，仿佛爱她用力了一点，都会让她折断沉睡。

        所以，从来穆家的每个人都是对小晚有求必应，而这个妹妹也没什么所求，穆家上下就尽可能的猜她要什么，不用她讲，就争着抢着给她递到眼前。

        这个丹棱，也确实不讨喜，她做事情不勤快，穆之书早就知道，去年就向小晚提出过换丫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小晚拒绝了。穆之书想着或许是用习惯了，就没在继续打扰妹妹。这下，穆之书找丹棱谈话，找了个借口，就将她打发了。

        穆小晚和川川回到了闺房，她交代了一会儿用马车出去，就自己开始翻找堂阳城舆图了，前几日就大致翻过，今日，她预备带着舆图去国都一日游。

        当她快速打开舆图，开始找唤日阁、太河南边的沙滩，也就是烨云迟后日相约的地点。她本以为这两个地方应该是在一处，没想到舆图上显示唤日阁在堂阳城的西北方向，而太河却在西南角，完全不同的方向，这烨公子为什么要约在此处，小晚心中颇有疑惑，不过她要实地考察下。就催促下人备马车出发了。

        这边小晚忙着一日游踩点儿，那边烨云迟也一大清早就抵达了唤日阁国师居所——秋水居，书童有道将烨云迟引进孔德大师的濡默馆，见休谟、海德大师都在，给三位大师添了茶水，有道便行礼退下了。

        烨云迟向三位大师行拱手礼后，毕恭毕敬道：“见过三位大师，昨夜我前去穆宅，初步与穆小晚结识，她已知晓我此去的目的。但我看她对妖冥族出现一事，以及她为何会出现在唤日圣殿，几乎一无所知。我再次探查，她并没有法力，甚至连心识都没有打开。”

        见孔德大师点了点头，其他两位大师也不言语，他继续说道：“她说她只记得那日是从唤日圣殿的上方掉落，所以要求去看看唤日圣殿。我答应了，并与她相约后日酉时，去探究她掉落的原因。我欲带海邦去唤日圣殿上方，陪她一探究竟。不知大师是否觉得妥当？”烨云迟在讨要允准，唤日圣殿若要进入，需要报备礼部。若只是想在空中看看，是否可以不用报备了。

        “你自行决定即可。切记小心谨慎。”孔德大师面无表情地同意了，烨云迟懂了，那就是私下不向礼部报备行事了，不过还是谨慎地说道：

        “她看起来对妖冥族一无所知，唤日圣殿上方虽没有什么，待我领她看过，再看她如何反应。”

        “是小心兵部、礼部问起。”

        “哦、是，徒儿明白。”确认了究竟小心什么，他毕恭毕敬地执礼退下了。

        倒也是，唤日圣殿是大丛国极为重要之地，每年的晒书节才开放，平日除了几位大师可以带人出入，一般都是兵部和礼部共同批准才可进入。况且从去年开始晒书节的“封禅之礼”就再也没有出现异界降书的事情。异界降书就是自从灵盾契约以来，唤日圣殿每年晒书节都会出现一些非本朝代、无法考究的书文典籍，今年也是，不但没有降书，降了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这已经在三个国家的皇族中议论开了，国师“七至圣”也都忧心忡忡。

        偏偏这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此刻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她好在，对这个地方充满好奇。此刻她已经带上城舆图和川川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穆宅所在的恭水巷，朝北柴桑街徐徐驶去，开启对她来说的第一次“堂阳城一日游”。

        她首先想要去看看的地方是唤日阁，唤日阁坐落在城西北角，重熙街的鹤清巷，堂阳城主干道四横两纵，分别东西南北朝向。纵穿城中心皇宫的中心御街，被皇宫截断成了南北半段，靠城东的柴桑街成了城南北的主要路线，柴桑街北街坐落着大丛士族门阀官府宅院，这里有亭台楼阁，时不时禁军出入，守卫森严；四横由北向南乃：重熙街、八珍街、既闲街、燕守礼街。其余都是一些次要干道和小巷子。再有就是，城西是太河水系，穆小晚远远撩开马车帷裳，就看到了重熙街的尽头浩瀚无边，碧绿耀金的湖水了，她知道，这就是观文湖了。只不过，要进入观文湖，必须进入唤日阁。

        她叫停了马车，只是坐在车上看到了路右侧的朱红漆大门，以及那上面蓝匾金字的“唤日阁”三个字，门口还放着两尊成人高的石雕汉白玉仙鹤。门口无人看守，但端正威严、高洁感爆棚，小晚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门口徘徊，想是闲人也没兴趣来这里乱逛。小晚认路的目的达到了，就让马车赶紧离开。

        马车沿着中心御街北街直行到了皇宫北门处，就左拐进了一条小街太岳街，路过一些茶舍、酒肆、店铺，就又回到了纵贯南北的柴桑街了，她跟车夫说，直接朝太河南沙滩驾车，自己就开始继续琢磨城舆图，算了算时辰，她家到唤日阁居然花了一个时辰，这下要加快马蹄，往城南走，估计至少要两个多时辰了，实在太慢了。

        她计划着，去太河沙滩踩点之后，就先去八珍街吃好吃的，再去休闲娱乐的既闲街继续吃好吃的，然后若是还有时间，那就去看看外国使臣所在的燕守礼街，了解了解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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