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功德无量？”老婆婆冷哼，嘲讽：“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手中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必然会伴随着死亡，每有一名将士战死沙场，便会有一位家中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更何况在战争中还会波及无辜的百姓，或许他们世世代代的经营不过须臾间，便被摧毁。

        但就算当时不是亲眼所见，武德仙君在当时通过雷霆手段统一大漠从长远来看是要比各城之间一直相互倾轧要好，于是祝余辩解道：“要想换来和平，必然是会有牺牲，武德仙君也是为了大漠的百姓，这不能完全怪他。”

        老婆婆嘲讽，道：“他是为了百姓吗？他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大家都只是被他的虚伪蒙蔽了双眼！”

        武德仙君飞升之时祝余在楚水，但是神仙飞升一事向来是大事，她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亦曾听过当时人给武德仙君写的赋，口口相传无一不是歌颂他的功德，这与老婆婆对武德仙君的描述有很大的偏差，难道真被顾潜渊说中了？武德仙君就是因为穷兵黩武所以不被大漠中的百姓信奉？

        许松清傻乎乎，他道：“武德仙君这么坏，天帝是心盲了吗？怎还会让他飞升。”

        这两日，许松清在凤凰城见到的鬼魂中不乏小孩子和妇人，小儿天真，妇人和善，却早早死去，许松清于心不忍，听闻老婆婆这般讲，下意识的以为凤凰城的人都是武德仙君为了飞升故意害死的，故而气愤。

        老婆婆道：“说不定天上的那些神仙本就和李承泽是一丘之貉，所以格外喜欢他这样的人去当神仙呢。”

        祝余虽觉得天帝偶尔过于严苛，但是心中对分三界福泽万千生灵的上古之神的敬畏远远大过了这些，呵斥道：“松清，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可知你一句随口之言会给无辜者带来多大的困扰？”

        祝余教育，许松清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他所闻不过是一面之词，确有偏听偏信之嫌，遂自我反省，老婆婆却不知为何被祝余这一句话刺激到，她一步一步逼近不依不饶道：“不知全貌，我便让你知道这全貌！”

        老婆婆神情不忿，像是恶心极了，道：“李承泽为了他的帝王之位，不惜亲手毒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还在他飞升之□□死了圣女，圣女何辜，圣女腹中的孩儿何辜？要为他李承泽的流芳千古付出这样的代价！”

        老婆婆布满皱纹的脸近在咫尺，祝余一时无言，若是真的为了飞升毒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逼死孩子的母亲，祝余没办法说服自己用为了大漠百姓这个理由来替武德仙君开脱。

        忽然，祝余发现不对，她瞪大眼睛道：“你是说，武德仙君未出世的孩子是圣女替他孕育的？”

        “是！”

        “可是，我听闻圣女不是……”

        关于圣女的制度，昨夜在迎神客栈小憩时，她从脑子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一段记忆，她曾听闻在大漠中圣女被尊崇供奉一生衣食无忧，但是圣女自小被收养之后就不能接触寻常人，亦不能嫁人生子，需要一生保持圣洁的躯体，为大漠的子民终生祈福。

        老婆婆抬头，浑浊的眼球给人一种灼灼不可直视之感，道：“是，圣女是要遵守那些统治者制定的规则。”

        她闭眼半响，愤怒的睁开眼睛道：“圣女这个身份给这大漠几千年来无数的女子带来了终身的禁锢，她们一出生便不得自由，为了别人的喜乐安康囚禁了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人问过每一代的圣女，她们愿不愿意？她们能不能承载起那么多人的期望！”

        而后她的语气变缓，逐渐平和，眼中闪着慈爱的光道：“枯璃姑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待侍奉的人和善，在成为圣女之前她会和侍者一起浆洗衣服，帮侍者打扫圣殿后居住的房子，那些日子在她的一生中算是很开心的时日了。但是接着便急转直下，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她被迫接过了圣女一职，虽然成为圣女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她亦是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很好的圣女，她会日日跪在神殿中为信奉她的子民祈福，为征战的战士祈福，为风调雨顺祈福，可怜她从小到大除了游街与祭祀从未出过圣殿，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游街时看到路边的受伤的小狗，唯一一次叛逆任性让侍者捡回去养起来，可是老城主知道了这一事，认为圣殿不允许留下下等生灵，硬生生将她的小狗打了一顿赶出去。”

        说到这里，老婆婆眼中透着悔恨，道：“可是老城主没想到，他不该将枯璃姑娘的小狗腿打折扔掉，因为枯璃姑娘舍不得小狗死掉，夜里出去寻她的小狗，遇到了李承泽！！”

        “武德仙君？”

        老婆婆浑浊的眼珠瞪得奇大，她拍案痛骂，语气中满是对李承泽的厌恶，道：“李承泽狼心狗肺，狼子野心，他善于伪装，故意捡到枯璃姑娘的小狗并治好了小狗，装作一副心地善良的模样，借着小狗的名义时不时的约见枯璃姑娘与她诉说他可怜的身世，诉说他远大的抱负，就这么着给枯璃姑娘描绘有了一副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的未来，枯璃姑娘从未见过圣殿之外的人，就这么被李承泽骗了去，相信他能给大漠带来统一，它能够废除囚禁了无数女子的圣女制度，解救被禁锢的可怜女人。”

        说到这里，老婆婆停了下来，许松清咽了口口水，微微呼出气，道：“然后呢？”

        三个人目光聚集在老婆婆一处，都为圣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紧张。

        “然后？”老者浑浊的眼尾沾染上湿意，似是不愿意回想那一段记忆，望向远处道“然后，圣女喜欢上了这个能够拯救她的‘良善’郎君，听从她那‘良善’郎君的蛊惑在选拔月亮城下一任城主的祭祀之时选择了他，得到了圣女支持的李承泽在夺储之争中打败了为保护月亮城断了一指的大公子，枯璃姑娘至死都不知道，李承泽在争夺权力中取得胜利后，将他的年迈前任城主父亲，以及他温柔敦厚的兄长、虽骄纵却不算太坏的姐妹全部屠戮殆尽。”

        许松清被这一段往事震惊的合不拢嘴，他缓了很久才回过神道：“武德仙君在人间时竟是这般残忍的吗？连父兄姐妹都不放过！”

        “何止是不放过，他将幼时曾嘲笑过他出身的姐姐做成人彘埋在了他幼时居住过的宫殿，他从不敬畏鬼神！但是他却利用人们对圣女千百年来的信仰，为他的开疆拓土做筏子，在他当上城主后，他便开始实现他所谓的抱负，将整个月亮城的男丁全部抓去征战，那三年，月亮城打下了大漠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但是月亮城中一个又一个男子自从出了月亮城再也没能回来。”

        “枯璃姑娘本是善良的，她见那么多人战死尸骨无存，开始怀疑李承泽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那几年，李承泽出去征战之时，枯璃姑娘便长跪在圣殿中祈求出征的人平安，替他为枉死的人赎罪，李承泽凯旋两人和睦不了几日便开始争吵，这样的情形直到枯璃姑娘发现自己怀孕，同时，李承泽征战也终于结束，他如愿以偿的收复了大漠中所有的城池。”

        许松清听的入迷，听到此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他统一了大漠，那他也算没有辜负当初给圣女的承诺，他们之间应当和好了吧？”

        祝余摇头，稍微一想便能想到，他们不可能和好了，因为李承泽的诉求已经与枯璃姑娘的诉求不一样，两人注定不会在是同路之人，若能和平的分道扬镳都算是不错的结局，但看枯璃的身份，很有可能最后连和平的分开都办不到。

        果然见老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嘲讽，她自问自答道：“和好？他们确实和睦了两个月，可是也仅仅只是两个月，李承泽就开始将枯璃姑娘藏起来，他要迎娶曾经最大城池，如今他丞相的女儿，起初圣女会和他争吵，最后发现没有用后也就死心了，只想他依诺废除圣女制度，她想找一个地方独自生下孩子安稳的过完一生。”

        枯璃姑娘这样的想法也不错，不自怨自艾，许松清问道：“所以枯璃姑娘离开月亮城了吗？”

        老婆婆眼角的那一抹湿意氤氲了眼尾一大片，她摇头：“枯璃姑娘没能离开，李承泽怕她的行踪暴露，怕圣女怀孕的事情会败坏他的名声，怕姑娘会影响他娶娇娇娘子，所以他囚禁了枯璃姑娘，杀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外宣称圣女闭关，就这样，无比向往自有的枯璃姑娘被关直至李承泽飞升，直至她死亡。”

        这个结局是许松清没有猜到的，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只余下一句：“怎么可以如此！”

        “哼，虚伪的神仙！”全程几乎一言不发的寂灵突然出声，祝余看过去，圣女的故事确实让人怅惘，但是为何寂灵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似乎很了解神仙，又很讨厌神仙。

        这时，老婆婆眼中涌现出疯狂的恨意，她附和寂灵的话道：“没错，神仙没几个好的，全都一样虚伪！”

        许松清谨记祝余说的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虽然武德仙君听起来德行有亏，但也不应当一棍子将所有神仙全部打死，何况他师父曾经也是神仙呢，于是辩解道：“阿婆，武德仙君确实德行有亏，但是天上的其他神仙说不定都是好的，阿婆你这样说还是太过武断有失公允。”

        老婆婆嘲讽：“呵，要是神仙如你所说不是虚伪的，他们为何会让李承泽那样的人飞升？还不是本质都一样！”

        许松清不善辩论，老婆婆一番话他又哑口无言无话反驳，这时，祝余突然看着老婆婆，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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