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二人前脚刚到巡捕房，后脚就被探员送到国兴大剧院与小陈汇合。立在剧院里，望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门。

        陈木古与段帆飞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靠近彼此，免得某位再被怨气侵害。

        小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开始介绍案情：“他们当时就在这，因为比较诡谲，所以老大就让你们先看看，确保一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好报告案宗好处理。”

        陈木古掏出袖珍版罗盘，在观影室里四处晃荡。

        罗盘毫无动静，四周也没有怨气的痕迹，应该是人为吧？陈木古想，他细细地看着每一个角落，免得遗漏了什么。

        “怎么样？”小陈看陈木古收起罗盘，赶紧问道。

        “暂时没什么，”陈木古说，“只是这间屋子刚出完事就又出事，有点不大对劲。这个案子我们可以参与吗？”

        小陈：“当然可以。”

        段帆飞听到我们挑了一下眉，继而转了一下青玉戒指，后槽牙收紧一秒，扫了一眼陈木古，搭话：“嗯，现在信息查得怎么样了？”

        “死者女性，名韩秀霞，本地人，今年二十五岁，淮南女校的老师。自两天前请假出校回家，便再也没出现过，家里人也没见她回来。”

        “另外一个呢？”段帆飞微微眯眼。

        “死者男性，名冯豫，本地人，今年二十七岁，淮南女校的钢琴老师，与韩秀霞是未婚夫妻。此次出校是为了陪韩秀霞回家，二人情况一样，自两天前开始直到现在，都未出现，也没跟其他人联系。”

        “淮南女校？”

        小陈看向陈木古点头：“嗯，二人均是淮南女校的老师，上头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让我们尽快解决。”

        “明天去女校走一趟？”段帆飞问陈木古。

        陈木古：“好。”

        “让小陈送你回家，我外头有人来接。”

        “嗯好。”

        段帆飞目送陈木古与小陈离去，扫了一眼观影室，轻啐一口“晦气”，便快步离开此处。大概今生没点什么意外他是永远不愿意来国兴，太不吉利了点。

        一出大剧院的门，一辆极其骚包的红色四轮停在正对门，在黑夜里尤为显眼。

        江子岚头发梳得锃亮，一身淡粉色西服，衬衫领子敞开，满脸戏谑地对着段帆飞吹了几声口哨：“哟，我的段小少爷，见你一面可真难，三请四跪终于把你盼来了。”

        段帆飞眯了一下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少放屁。”

        “行了行了，快上车，人都到齐就等你了。”

        江子岚看段帆飞上车，便发动车辆，随口说。

        “林疾妹妹林荞回来了，一杆子人只能看不能吃死等你下班。你怎么闲的来巡捕房忙啊？你不是一向看不上那吗？”

        “而且巡捕房办案的得多危险啊，阴气贼重，你行不行啊？”

        段帆飞斜睨了江子岚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懂个屁，好好开车。”

        “不是，”江子岚窥了他一眼，“我就是好奇，你根本不合适啊，就你那命格，多危险啊，我担心你。”

        整个淮南的圈子里，除了段家以及陈木古，只有江子岚知道他的事，这几年没少帮忙四处打听，嘴里又瞒得紧，至今大家都以为江子岚是喜欢算命的，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江老爹的揍。

        段帆飞微微閤眼，仰仰头，让风拂过，不怎么在意地说：“甭担心了啊，我找到不见鬼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江子岚一个猛刹车，嘴里“嚯”了一声，赶忙避开段帆飞伸过来揍他的手，“段段哥哥哥哥，我是为你开心，一时没把握好。”

        段帆飞刮了江子岚一眼，将关于命石与陈木古简单说了一下。

        “我好像看见他了，穿着个澜墨的褂子，”江子岚若有所思，“那你直接掏钱买不就行了？”

        段帆飞睫毛轻落轻扬，慢悠悠地说：“谁不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啧。”

        “可按你这个盗窃人感情的法子，不纯纯是杀人掏心吗？”

        “犯不着啊。”

        江子岚放慢车速，不禁看了眼段帆飞。

        “谁盗窃他感情了？”段帆飞微微蹙眉，下意识反驳。

        江子岚怒怒嘴没接话。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段帆飞想要什么没得到过？他什么法子都可以使，只要他想要，而且一个西城穷的几口饭都吃不饱的人，没必要太在乎了，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你下手轻点，给人留点命。”

        段帆飞低垂着睫毛，没接话，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旁开车的江子岚趁着车慢，往那边瞅了两眼，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反正他爹说了，段帆飞比他聪明，比他有脑子，自己就安安生生当个傻子就行。

        将近二十多年里，段帆飞过的多不容易，他清楚着呢。

        一清早，陈木古在家吃了早餐就到了巡捕房。

        现在有稳定收入与保命的方法，以及大致某种意义上人人口中的朋友。陈木古觉得日子好像慢慢地好起来了。

        最起码在几年前，他想都不敢想。

        “陈先生，报案人以及大剧院的笔录。”

        陈木古接过小陈递来的档案，细细地看起来。

        死者韩秀霞与徐豫是经熟人介绍相识，两家人都十分满意就定下了婚约，二人也对彼此很满意，感情不错，预备今年的六月完婚。

        本来他们在三天前就应该回韩秀霞家里帮忙，顺便再商讨一下二人的婚事。

        根据韩秀霞父母说，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回来。因为韩秀霞并没有跟他们确切地说什么时候回家，所以他们也没在意，想着可能是学校忙。

        陈木古将韩秀霞父母的笔录放下，拿起大剧院工作人员的笔录。

        按照观影室当天值班人员潘学的话来说，他迷迷糊糊都快睡觉了，隐隐间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一开始听不太清楚，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不断的呼救声越来越大。

        潘学才知道，他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就赶紧往有声音的方向跑。可是大晚上夜深人静地特别吓人，他跑到一半就停下来，实在是不敢。结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被地上的血吓晕过去，醒过来以后就赶紧报案了。

        看完这份笔录，陈木古眉头微微凝起。

        顾摹乘说过身为办案人员不能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否则可能会以偏概全导致案件的真相出现偏差。

        所以他只能舒展眉心，尽早弄清楚是人是鬼。

        “吃早饭了吗？”

        陈木古抬起头，与段帆飞对上眼。

        窗外阳光刺眼，段帆飞嘴角含着浅笑，将一个糕点盒子放在桌子上，手指挑开上头的丝带，轻轻一推，将糕点放到适合陈木古吃的位置。

        “尝尝看，「食楼」新品。”

        陈木古一愣，张口想拒绝，谁知道段帆飞不按常理出牌，弯腰俯身，捻起一块塞到他的嘴里。

        “好吃吗？”

        陈木古轻轻嚼咽，眸子里浮现出无奈，片刻后，点了一下头：“还行。”

        段帆飞欣然点头：“那你吃，我看看笔录。”

        就昨天晚上那么几个人在现场，笔录也没什么用处，淮南女校里还没细查，需要再游走一下，弄清楚韩秀霞与徐豫的确实人际关系。段帆飞了然无趣的掀起眼皮，手指无趣地把玩着纸角，四处看了看，最终不着痕迹地定在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吃糕点的人。

        今个天气比之前热了些，陈木古穿了件月白的长褂，似乎在巡捕房发了工钱以后，他倒添了几件新衣裳。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料子，不如他让老李备的那些。

        虽然他身上的好看是好看。

        段帆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在一起，该怎么在拿到命石的情况下还不会危及陈木古？就跟江子岚说得一样，下手轻点。

        “我吃完了，”陈木古放下盒子，舒了一口气，有点撑。

        段帆飞将手里的笔录朝桌子面一扔，偏头喊了一声小陈：“走了，去女校看看。”

        “好的，”小陈三两口扒拉完段帆飞带来的早饭，急匆匆地起身。

        淮南女校在城边，占地大，是淮南十多年前的重点建设之一，距离东城的巡捕房有一定的距离。不过开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等于从淮南的东面穿到南面。

        小陈将车停在校门口的大道上，他说：“根据韩秀霞父母说，她女儿有一个好朋友也是女校的老师，叫罗香。”

        “那徐豫父母怎么说？”陈木古问。

        “倒是跟韩秀霞父母说的差不多，他们更不知道韩家需要帮忙了。他父母说，儿子虽含着金汤勺出生，但性格憨厚，朋友多，跟同事的关系都不错。”

        陈木古点点头，看了一眼段帆飞，问：“下去吧？”

        “行。”

        段帆飞轻颔首，先一步拉开车门，站在车外，理了理衣摆，右手扭了几圈左拇指的青玉戒指。

        三人先到了女校校长办公室。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气质文雅，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子，穿着一套深褐色套装，黑色小高跟皮鞋。

        “你们好，我是淮南女校校长夏茗。”她淡淡一笑，与三人握手，“请问三位今日前来是为了秀霞的案子吗？”

        小陈上前一步：“是的，夏校长，您对韩秀霞了解多少？”

        “秀霞。”

        “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夏茗忍不住叹口气，“实在是太可惜了。”

        “夏校长，请节哀。”

        夏茗抹一把泪：“唉……”

        “夏校长，可以麻烦您再回答几个问题吗？”小陈问。

        夏茗扶了一下眼镜，从遗憾中抽离，回答：“可以，你请问。”

        “韩秀霞在平日生活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秀霞啊，我刚才说过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平时在对待同事或者学生都会特别的上心认真。平时的工作也都完成得非常好，学生对她的评价都是极高。秀霞是穷苦人家出身，父亲原是一名教书先生，从小教导她。借此，她才有机会成为女校的第2、3批外招老师。”

        “韩秀霞平日里有什么好友吗？”

        “我记得罗老师罗香与秀霞关系非常好，当时，二人也是一起招进来的。”

        “您知道她的未婚夫徐豫吗？”

        “当然知道，他们当时还带了喜糖来，现在真的太遗憾了。”

        “在您的印象中，徐豫是一位什么样的人？他与韩秀霞关系怎么样？”

        “徐豫吗？他属于务实型，主教学生钢琴，在英国留学过，是一名海归学子。学生们对他的评价很高。我记得在去年最好教师评价中，他与秀霞并列第一。”

        “两个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他们关系不错，经常能看见二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

        小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夏茗都很配合地回答。

        陈木古往段帆飞那边凑了一下，小声说：“两位死者韩秀霞与徐豫似乎是一对人人称赞的模范教师，周围人与学生们对他们二人的评价都很好。”

        “得看内里是什么样，”段帆飞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稳着声音说，“我个人觉得世界上没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

        “就算是有，应该也不会一下子出现两个吧？”

        问完夏茗，他们打听了罗香的位置，便前往教室。

        罗香与韩秀霞都是文科老师，一人带了一个班，两班之间的关系很好。此刻，罗香正在上课。她穿着丁香色旗袍，衣领与下盘都绣着喇叭花，点缀几片绿叶。

        阳光从窗缝挤进来，教室里折射出一道一道浮着灰尘的光影。

        这是陈木古第一次踏入正规学校，见到王翠儿嘴里形容的校园与课堂的模样。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安静严谨，处处透露出欣欣向荣。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对着靠在墙上迎着阳光眯眼的段帆飞轻声说：“你和小陈问罗香，我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段帆飞眸子的惬意在一瞬间敛去，在女校见什么朋友？女朋友？女校除了女子还能有什么？

        犯病了？陈木古莫名其妙地窥了他一眼，勉强解释一下：“我有一个邻居，她也在这里上学，可能会知道一些什么。”

        段帆飞眼神怪异，慢吞吞地说：“不会是你心上人吧？”

        “……”

        陈木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觉得呢？”说完，他就越过段帆飞朝王翠儿曾跟他说的那一栋教学楼走去，忍不住在心中嘟囔，段帆飞的少爷脾气太大了。

        一旁的小陈盯着陈木古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好奇地说：“哎，也不知道陈先生的心上人是什么样，肯定特别漂亮。”

        “漂亮的皮囊比比皆是，有趣的人少之又少。”

        小陈茫然：“啊？”

        懒得理小陈，段帆飞眸子里暗得不行，突然就起逆反心理。他不想管小狗的死活，只想活下去。

        毕竟，野狗都养不熟。

        小陈默默离段帆飞远了几步，一脸的不明所以。特别不理解，段小少爷怎么突然就跟个杀人犯一样。

        太吓人了，搞不懂，有钱人好奇怪。

        罗香一下课，就被拦住去路。她将书夹在腋下，眉头微蹙，轻声轻语地问：“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昨天晚上只是向学校领导了解了基本情况，像罗香一直在学校，恐怕还不知道。小陈这么想着，就亮出探员证：“你好，我们是巡捕房探员，想跟你了解几个问题。”

        “巡捕房？”罗香吓了一跳，脸色不自然起来，“怎么了？我犯法了？”

        小陈赶紧摆手：“不是的，你不要紧张。我们是想向你问几个关于韩秀霞和徐豫的问题。”

        “徐豫？秀霞？”

        “他，他们怎么了？”

        罗香看上去的确是不知道韩秀霞与徐豫已死亡，整个人十分疑惑，夹杂着一丝丝担忧与紧张在其中。

        小陈问：“你多久没见到他们二人了？”

        罗香顿了一下，追问：“他们怎么了？”

        “请罗小姐先回答问题。”

        罗香心里一沉，快速扫了眼小陈和一直沉默不语看上去好看但很凶的另一位巡捕。

        “大概有两三天了。”

        “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吗？”

        “秀霞跟我说，她家要修院子，让徐豫帮点忙，两个人一起请了一周的假。”

        “也就是说，你从他们二人请完假以后，就没在跟他们见面？也没联系吗？”

        “是的，都没有。”

        小陈快笔记录，迅速问完问题，才告知罗香：“很遗憾地告诉你，韩秀霞与徐豫昨天被发现已死亡。”

        “什么？”罗香睁大眼不可置信，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她扫了一眼周围路过的学生，有些气息不稳的说，“麻烦二人随我来办公室，这里人多，我怕引起学生们的恐慌。”

        到达罗香的办公室，半壁都是书。段帆飞在小陈询问与告知时，四周走着看。每一本书上都有细心的批注，不难看出是一位极其爱读书的人。

        逛了一会，他往椅子上一坐，不动声色端详着罗香。

        年纪约有二十四五，眉清目秀，小巧玲珑，属于一般般姿色的女人，会用香水，会打扮，借着一身书气，让人瞧着很有灵气。

        凭他的眼光来看，应该是一个很吃香的女子。

        罗香对于韩秀霞与徐豫的死亡似乎接受良好，慌乱紧张一时就过去。她说话间，柔柔软软，有点像江南女子，与小陈谈话时，低头顺耳，有问有答，但是眸子深处的幽光再怎么隐藏也逃不出他的眼。

        段帆飞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右拇指的青玉戒指，跷着二郎腿，紧绷着下颌线，一瞬不瞬地盯着罗香。

        单这么看，这个女的不简单，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男人的怜悯。

        小陈那傻大个，根本就没发现，一直绷着脸公事公办，丝毫看不见罗香有意无意露出的可怜眼神，白瞎人这么卖力了。

        “很抱歉，不能帮你很多。虽然秀霞并不是众人口中的那么完美，但人无完人，我身为她的好朋友，一点点毛病自然是可以接受。”

        “只是没想到，我跟她会天人永隔。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绝不会让她和徐豫离开学校。”

        罗香半掩着唇，眼泪汪汪望着小陈。

        “呃……”小陈对女人哭是真的没办法，只能求助似的瞅向甩手掌柜段帆飞。

        段帆飞接收他的眼神，慢悠悠地起身，落座在罗香对面，丝毫不客气地说：“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韩秀霞与徐豫并不是表面那副模样。”

        罗香悲戚一笑，垂下眼皮，忧愁道：“我也不想说的，但为了方便你们早日将杀害秀霞的凶手找出来，我只能实话实说。”

        “罗小姐，你跟韩秀霞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了。”

        “你的记忆中她以前是什么样？”

        “秀霞以前很真实，不像现在这样惯会做面。她在过去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我记得当时，我们学堂有一个女孩子被人家欺负得非常严重，就是秀霞挺身而出，帮她拦住了那些人。”

        “那你呢？”

        罗香微怔，淡淡一笑：“我？我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学生，讨生活罢了。”

        “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秀霞帮过我。”

        “她帮你什么？”段帆飞靠在椅背上，跟聊天似的问。

        “我之前受到了一些人的骚扰，多亏了秀霞出面。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已经嫁人生子，不会拥有这么好的工作。”

        “哦，这样啊，”段帆飞一只手支起下巴，懒懒地问，“你觉得徐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豫？”

        “嗯。”

        罗香表情为难，稍有些纠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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