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音

心月楼在朱雀大街的东面离柳府不远，一辆锦盖马车停在了心月楼前，一身杏色衣裙的柳知意下了车。

        “二姑娘呢？”柳知意进了楼里问道。

        “姐姐找我？”一个轻柔的声音回答道，每个字都咬的很准句尾带出些余韵来，“哎呀，我们怎么总是穿一样颜色的衣服。”

        柳知意寻着声音回头，见柳梦洲站在帘子后面露出笑意盈盈的半张脸。

        柳知意也笑着看过去，两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白净的像是从水里捞出的月亮，眸色深沉眉如远山，惟有言笑之间才能看出二人的不同一娴静一活泼。

        世人皆知柳家家主膝下有一对双生女，以歌舞双绝并称。

        柳梦洲掀开帘子走过来道：“还未来得及问，此番进宫姐姐可有见到陛下？”

        自元昭皇后仙逝之后宫中再不召歌舞，陛下登基后守孝三年，所以这是柳家久违的入宫献艺。

        柳知意没有说话伸出手去，柳梦洲立刻伸手握住，姐妹俩携手进屋详谈。

        下人奉了茶就退出去了，柳梦洲拿着热茶熏眼睛没有喝开口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陛下，登基大典的观礼你不是去了吗？”

        柳梦洲一点也不认为这能混为一谈，瞪大了眼睛道：“登基大典上离那么远谁能看清楚啊，姐姐你就说说陛下到底什么样啊？”

        柳知意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想听什么，放下茶盏道：“陛下自然是凤仪天成气度高华，可是那天陛下是一位母亲，她抱着怀琛皇子眉目间尽是慈和温柔。”

        柳梦洲仔细听完思索了一下道：“爱子是人之常情，不能说明什么，那姐姐决定了吗”

        柳知意转着手上的米珠戒指，笑道：“梦洲，女子天下本为桑氏所创啊。”柳家，不能只是心月楼的柳家。

        洛水离宫历经数代帝王建造，其中精巧说是集天下之大成也不为过，嫔妃们自从进了这里光游园就花了不少时间，怀琛皇子的生辰宴之后谦妃接着举行了马球会更是热闹了。

        吴良人性子温吞却合了皇上的意，隔三差五总去看他，阮辞的一片真心也终于打动了皇上，不再像以前一样许久不见天颜。

        除此之外皇上一概宿在自己寝殿里，前朝事多也就谦妃能带着儿子去看一看了，桑琬越发笃定的想要寻一位相材，事必躬亲这四个字在她眼里就是形容傻子的。

        好容易不那么忙了桑琬就想去湖上泛舟，吩咐道：“去请贵妃来就说朕要和他去船上玩。”桑琬特意换了自己最轻便的衣服，既然起了游玩的兴致必要好好打扮。

        等温宴到了湖边的时候就见到一身半臂破裙的桑琬，梳着倾髻发上插一只琉璃凤簪，眼画红妆眉心戴着金箔花钿，颊上画了斜红。

        叫温宴一时恍惚，这是桑琬做太女时喜欢的打扮。

        “陛下今天的衣裳和妆容真好看。”他开口夸赞道，天下女子装扮皆为悦己，称赞就好无需多言。

        果然桑琬很高兴，笑道：“我可是特意为了游湖换的。”

        温宴从桐溪手里的盒子拿出了一朵绢花，道：“臣夫知陛下一定会装扮一新，所以特地带了此物来给陛下。”

        绢花是做成木槿的样子，正好可以簪在鬓边。桑琬侧首过去示意温宴簪上。

        “好看吗？”她临水自照问道。

        “好看。”温宴很是肯定。

        桑琬拉着温宴要自己划船，连凝香儿都不许跟着，“朕许久没有和阿宴同游了，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温宴自然是说好的，他满心欢喜的跟着桑琬踏上小船。

        这天两个人依偎在船上说了很多，说起温宴随父亲入宫第一次见桑琬，说起先皇降旨赐婚他入东宫为良娣，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回忆。

        温宴一直深藏于心的，是那年东宫桑琬执起他的手说：“阿宴，是我的知音。”

        不必倾慕，知音二字已是最好。

        沈岐怀孕了，这件事传遍了离宫，他早上身体不舒服不想起床，桓昭容知道后召了太医来诊脉，发现他应该是有了身孕。

        孟南洄挑了礼物去恭贺，皇上膝下只有一个怀琛皇子，沈岐的这个孩子实在是珍贵。

        蓬莱殿的安佑轩里早已是围满了人，温贵妃安慰他道：“陛下今日有朝会，我已经差人去禀报了，想必一会就会来看你了。”

        沈岐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孩子才两个月身体上的不适不太明显，他欣喜自己有了孩子恩宠必不会少，陛下朝会来不了也是应当倒没说什么。

        孟南洄上前对着温贵妃与桓昭容见礼，让安远把礼物捧过去笑道：“我没什么好东西，就拿这个如意童子送你吧。”

        巴掌大的沁红玉雕，因为红润如初生婴儿的脸颊所以称为孩儿面，被雕成了胖胖的童子十分惹人喜爱。

        沈岐很高兴的收下行礼相谢，孟南洄刚想把他扶起来就听门外传来声音：“陛下驾到。”

        桑琬进门时还穿着朝服，满面含笑的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沈岐把如意童子给桑琬看，说：“这是孟昭容送于臣夫的贺礼，这样好的东西臣夫自然要谢昭容才是。”

        桑琬看了看然后打趣道：“孟昭容的东西朕都得不着你可是好福气啊是该谢他，身子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温宴出言提醒，“陛下，太医令就在外面。”太医令被宣进来，桑琬问他，“沈才人身子如何？”

        于太医跪下道：“回陛下，沈才人已有两月身孕在身，身子强健并无不妥。”

        于太医在孕科一道上颇为精通，她既这样说那就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桑琬赏了她便让她退下了。

        嫔妃们都眼热的看着沈岐，能有一个孩子在深宫之中太过让人羡慕了。

        桑琬喜难自禁，不住地说好甚至开口道：“这是桑氏先祖庇佑，佑我桑氏万年。”

        众人跪拜在地以示尊敬之心，口称；“桑氏万年。”

        桑琬下旨晋沈岐为婕妤赐封号景，从御前拨了人来伺候让于太医在沈岐生产之前只照料他一人，又让人把平年殿打扫出来给他居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沈岐生下公主怕是封妃都有可能。

        回到长安殿后孟南洄刚坐下就听安远感叹道：“陛下对景婕妤真是用心，竟不顾宫规越级晋封。”

        孟南洄吩咐云乔去端盘西瓜来吃，温文一笑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宫规是约束后宫的哪管得着陛下，你不该这样说。”

        安远立刻跪下请罪，“小人知错。”

        孟南洄不过是提醒一句而已，没有真要治罪的意思，道：“你起来吧，不可再有下次。”

        不多时云乔就端着西瓜回来了，孟南洄还没来得及签一个吃，谢弋就从外面进来了，脸色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孟南洄担忧的问他。

        谢弋胡乱塞了好几口西瓜才开口，“陛下就那么喜欢景婕妤？又升位分又搬宫殿的。”

        孟南洄失笑问他，“阿弋，是吃醋了？”

        谢弋转头去看殿里的香炉，“哥哥这香炉好，花纹真好看。”

        以前天天来也没见他多看这个香炉一眼，现在倒是看个没完了，分明就是心里泛醋，孟南洄慢悠悠的吃西瓜，大声道：“听说平年殿里的东西都是换了新的，那的香炉肯定比我这的还好。”

        谢弋不服，“哪就比这的好了，哥哥是昭容他不过是个婕妤。”

        “还说你不是吃醋了？”孟南洄无奈道。

        谢弋一下子泄了气，窝在那无力道：“我就是喜欢陛下难道不行吗？”

        他喜欢桑琬孟南洄一点都不意外，那是自己的妻主将来要共度一生，或许还会养育儿女，皇上是个温柔的人，到底是会喜欢上的。

        孟南洄浅笑着拍了拍谢弋的手背，“你当然可以喜欢陛下，只是不要喜欢的太深，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

        景婕妤的身孕给桑琬带来了巨大的惊喜，每日衣袖带风的来往于前朝和平年殿，再忙也要去看一看。

        谢弋蔫蔫的回自己那里发愤图强的练箜篌，洛才人天天到长安殿里来，进殿之前还一脸冷色，跨进殿门就笑着向孟南洄讨点心吃。

        孟南洄也问过他，为什么平时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得到的回答是，“我跟他们不熟，有点害怕。”语气十分理所应当。

        一天洛以朝和孟南洄正在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凄厉的嘶喊声，吓得洛以朝的点心都掉了，孟南洄辨别了一下方向道：“好像是天光殿那边的声音。”

        安远赶紧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过一会回来道：“是司徒昭仪的喊声，也不知是怎么了，司徒昭仪撕了字画剪了衣服，披头散发的在天光殿里要把这些都烧了，现在正闹着点火呢。”

        孟南洄惊讶的站起身，“就没人拦着昭仪吗？”

        “拦了。”安远解释着，“可内侍们是不能以下犯上的只能劝阻拦不住啊。”

        天光殿和长安殿离得近，孟南洄怎么说也得去看看，他让洛以朝乖乖在殿里吃点心，自己带着安和长平过去。

        急匆匆的赶过去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衣服字画，碎的七零八落，司徒明修拿着火折子要点火，内侍们把他团团围住，他身边的贴身内侍彬节跪在地上磕头道：“主子，您先把火折子放下吧，若是伤到了您可怎么好啊。”

        长平沉声喊道：“孟昭容到！”

        彬节连滚带爬的过来道：“昭容主子，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小人们没办法了啊。”

        “请太医了吗，可有派人去禀报皇上？”孟南洄问道。

        彬节连连点头，“已经派人去了，我们只是是一时想不开犯了痴症，还请昭容主子救命，那火折子若是烧到了主子那小人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孟南洄也没什么好办法急得直踱步，正巧桑琬带着太医赶到，她是知道司徒明修的痴性子的，上前夺过火折子按住他，司徒明修拼命挣扎嘴里念着陛下，桑琬哄他道：“朕在这里，你听话别闹，你看看现在天光殿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司徒明修胡言乱语着，“陛下不会来了，陛下是厌恶我了。”

        桑琬放轻语气，“怎么会呢，朕是不会厌恶明修的，朕来了你还不迎接？”

        司徒明修听到迎接就不乱动了，说得给陛下奉茶就要往偏殿去，太医眼疾手快的给他施针，一针下去司徒明修就没了力气，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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