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钟离

洛水离宫再好皇上还是要回京城的，离宫的枫叶被层层染红，山间凉风涌来秋高气爽，皇上带着孟南洄去登山赏枫。

        摘枫叶送给他，笑称“霜叶红于二月花，红花红叶朕都送过你了。”

        皇上越来越爱召孟南洄在身边陪伴，往日细水长流的宠爱开始显露人前，他成了如今六宫中数一数二的宠妃。

        前朝传来钟离镜抵达京城的消息，皇上起驾回銮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孟南洄刚回到承明宫皇上就传旨后宫妃嫔要出席接风宴。

        宁朝男女大防并不像建朝时那样严苛，有一位宁华帝认为堵不如疏应当教化子民为主，不应一味管束适得其反。

        宴上嫔妃群臣分两侧落座，这是后宫众人第一次面见群臣，孟南洄作为昭容本该坐在桓昭容旁边，可他不爱坐在人前和李粲一起躲在后侧闲聊。

        六部长官隔得不远，孟南洄一转头就可以看到母亲，她笑着和身边的同僚寒暄，守着规矩不敢向这边看，母子见同不见竟没什么区别。

        皇上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是空的，第二位便是敏郡王，李粲凑过去和孟南洄说道：“这恐怕是给钟离留的。”

        单拿出姓氏来叫肯定不是陌生人孟南洄笑他，“哥哥和钟离娘子见过？”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皱眉头咽下去，大宴席上的菜不大合他的口，喝了口酒压下去道：“我自小在元昭皇后膝下长大，钟离是陛下的陪读，她们进进出出总是能碰上面的。”

        话刚落地，殿外传来声音，“钟离娘子到。”

        这场接风宴的主角终于到了，所有人都望过去，只见一位布衣女子跨进了殿门，未着华服不饰珠玉，她快步走来傲然逸采之姿盖过了文武百官，满殿锦绣。

        她利落下拜，“钟离镜拜见陛下。”

        这时殿中众人才反应过来眼前人仍是白身。桑琬展颜一笑起身亲自去扶她，千若也站起来迎她入座，亲密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钟离镜以布衣之身居百官之上礼法何在。”

        千若无奈的扶额，这个刘毓清不愧是谏官，这时候还能想起来谏言。

        桑琬掷地有声的开口，“朕的襄侯朝廷的中书侍郎连首座都坐不得了？”

        此话一出殿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封侯看在钟离镜出身显贵又曾与国有功便罢了，可中书侍郎官居正三品是中书省的副首，若中书令致仕她很可能接任中书令成为这大宁的宰相！

        许多官员跪伏在地上高呼：“陛下不可啊。”

        卫明月八风不动的坐着，六部中礼部与户部随着卫明月没反应，兵部尚书崔繁茵的极力反对和刑部尚书钟念盈的极力赞同形成了两股势力，一说钟离镜尚且年轻不能担大任，一说她少年英才必能进德修业不负上恩。

        两边吵的是不可开交，眼见接风宴变成了朝堂辩论，温贵妃立刻带着后宫妃嫔退到了内殿去，而争吵的中心钟离镜安稳的坐在首座，面容沉静的仕女图一样完美无暇。

        洛以朝顺利的挤到孟南洄身边和他们成功会师，李粲掏出从宴上顺来的果子给他，“接风宴还真是接风，光顾着吃风了。”

        洛以朝碍于人多不好当众开吃，矜持的收起来问：“那两位大人吵的太凶了，只为了钟离娘子的事至于吗？”

        他不太明白皇上已经下旨臣子为何还要反驳呢。

        李粲凑过来声音低得近乎不可闻，“陛下未下明旨便是垂询百官意见的意思，刚才吵的最凶的那两个是兵部和刑部的尚书，一个出身清河崔氏，是传家数百年的世家与钟离家一贯不睦，另一个出身钟家，先祖是钟离家的书童，不管别人怎样她们俩一定会争得你死我活的。”

        果然大殿上两个人激烈的争辩着，崔尚书抓住钟离镜年纪尚轻不松口，钟尚书就显得有底气的多了，列出了一条又一条钟离镜为官如何于国有益。

        桑琬一言不发的听着她们吵，除了眼睛盯着半分表情都没有，孟南洄要是在这里就明白她又在看笑话。

        “崔尚书执掌兵部怎么对谏官的事感兴趣了？”钟离镜缓缓起身语气平淡。

        崔尚书大她二十来岁不自觉带了长辈的语气，“钟离娘子虽出身世家，终归年轻不懂朝堂事宜，中书侍郎是何等官职，娘子不要误国才是。”

        “是吗？”钟离镜冷淡的发出一点都不像疑问的疑问，她迈步走到崔尚书面前，鸦羽般的墨发只用木簪绾起衬的她面色更加冰冷。

        “在下回京路过范阳郡竟看见有人熔兵造犁，追查之下原来是军中迟迟不发军饷，士兵们只好假报兵器损毁丢失把兵器卖给铁匠铺，崔尚书可有听说？”

        兵部盘根错节几乎所有官员都出身世家，崔繁茵猛然听到这件事气得往日纹丝不动的步摇晃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想好的说辞哽在胸口，出了这样的事她为国之心彻底变成了为权争执。。

        “朝堂事在下的确不懂，天下事在下倒是知道一二。”

        这样狂妄的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笑话，偏偏说的人是钟离镜。

        桑琬看够了，含笑道：“还不见过新任中书侍郎？”

        能出席接风宴的谁不是成了精的人物，马上亲亲热热的向钟离镜道喜。

        隔天皇上下旨崔尚书罚俸三年转吏部任职，着钟离镜彻查范阳郡私卖兵器一案，在这个煞神面前谁也没办法求情，一时间兵部官员换血大半，桑琬神清气爽。

        景婕妤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脾气更是越来越大，一样不顺心便闹得天翻地覆大家不得安宁。

        温贵妃特意把离着阮美人近的同乐宫给他住，期望阮辞能稍稍敛住他的胡闹，但离阮美人近的还有李粲的兴德宫，可苦了他每天被吵的受不了，只能带着儿子去孟南洄那里躲清静。

        “我的老天爷，不知道景婕妤肚子里是个什么神仙，今天要吃鲜海鱼明天要吃红橙没有满意的时候。”李粲没骨头的趴在美人榻上絮叨着。

        孟南洄拿着云乔做的大字书教桑润认字，“你远着他不就得了，等他生了孩子你去求陛下给他选个更好的离你远的宫殿。”

        “倒也不至于，他的孩子生下来还能不见哥哥，这宫里只有润儿也太孤单了些。”

        “那等孩子出生了，你拿出谦妃主子的气势给抢过来。”

        李粲听出来孟南洄是在消遣他，白了他一眼出言支使他，“今天午膳我让人送到你这吃了，你赶紧叫安远给我泡一盏杏仁茶来。”

        瞧瞧这理所当然的厚脸皮样。

        给温贵妃请安的日子所有人都到了景婕妤才姗姗而来，这几日阮美人病了他无人劝诫嚣张出了另一个高度。

        温贵妃自是好涵养，面带微笑的赐坐不过不再问他还缺什么的话。

        吴良人前两天被晋了选侍，整个人意气风发起来行事是不管不顾的恣意，最近侍寝总落不下他。按说内侍仪态是有规矩的，他却随意的倚在那道：“景婕妤来的够巧的，再等一会怕是要用午膳了吧。”

        沈岐现在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拍桌子吼道：“吴选侍眼里是没有上下尊卑了吗。”

        他这一拍吓孟南洄不动声色的惊讶了一下，这反应太大了。

        吴选侍轻慢的一拱手，“臣夫提一句午膳罢了，婕妤何必动这么大气。”

        温宴出言制止，“都少说一句吧。”

        “难得大家相见孟昭容怎么不说句话？”

        看戏扯到自己身上的感觉不太好，孟南洄轻笑一声无事人一样低头摆弄手里的白玉珠串，他说话不说话还用不着一个选侍来管，他充分怀疑吴选侍脑袋被门挤了。

        沈岐先阴阳怪气的开口嘲讽，“孟昭容那是沉稳，你聒噪还不行人家不说话了，你不过小小选侍有怎么有资格质问昭容。”

        李粲把头靠过来笑道：“你这算不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温贵妃不可能看着他们两个吵起来忙说，“今日便散了吧，景婕妤留下，本君有些上好的补品要给你。”

        出了大门李粲闪到拐角憋不住的笑，孟南洄提醒他，“你快收收笑吧，别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贵妃为了把他俩隔开还得赔出些上好的补品，走了个阮美人来了个吴选侍，景婕妤真该去批命看自己是不是犯口舌。”

        他笑的太猖狂一下子呛住了，洛以朝猛拍他的后背才顺过来，不太理解道：“他们俩得罪你了你这么开心？”

        李粲摇摇头，“以朝，你不懂看热闹的乐趣。”

        哪成想热闹来的这么快。

        “来人啊，商婕妤晕倒了！”

        前面闹哄哄的一片，这一嗓子惊天动地的喊出来，孟南洄他们怎么也得去看看。

        鲤池桥头倒着明显是滚下来的商婕妤，桥上还倒着吴选侍。

        商婕妤的衣服上全是血。

        桑琬闭着眼睛坐在乐成宫的外间，里面传来商婕妤破碎的叫声，他失去了一个孩子。高维州身孕时日尚浅谁都不知道，从桥上重重的滚下来孩子没能留住。

        温宴小心的进殿道：“陛下，吴选侍醒了。”

        “说什么了？”

        “说是商婕妤在桥上和吴选侍论规矩，不让吴选侍走起了争执，拉扯间商婕妤滚下去了吴选侍也撞在了桥上。”

        温宴以为桑琬会勃然大怒，她却只是轻叹一句，“这孩子和皇家无缘。”

        “你好好安慰商婕妤，吴选侍降回良人罚跪经三个月。”

        “是。”

        桑琬像是不愿意再多待一刻，挥袖离开了乐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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