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贺兰

桑泓喜欢办诗会但乐成宫还住着谢昭仪和八公主，这来来往往的郎君们就有些不方便了。

        谢弋爱子如命哪怕是生了女儿也没有变，前两年桑沉出生他求着陛下换一处更大的宫殿去，可惜陛下最讨厌后宫妃嫔越过皇后求她什么，真想换宫殿报给皇后就是了，无非是想要借自己的手再的一份荣耀，还是顾忌着八公主陛下才没有降罪。

        幸好桑沉满月的时候孟南洄把这件事圆上了，下旨把乐成宫旁边的芙蓉殿拿来给桑泓办诗会，说，“敬端皇子才华横溢，有一处论诗说文的宫殿也是应当的。“

        总而言之敬端皇子的才名传遍了帝京。

        桑娢穿着那件足以和东宫妃相比的蟒袍出门，他坐在步辇上缓慢前行。皇子和公主不同身边的内侍和内官定例不能减少，该是多少就要带多少人出门，前呼后拥几十号人往芙蓉殿去。

        桑娢没有了刚出门时的愤然，他知道自己有些一时之气，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才是，但是一味忍气吞声有违君子之道，摆正了心态桑娢坦然的坐在步辇上，今天他要逞一回威风了。

        “残冰消做水，尽付芳树下。”

        “春风暖绿柳，遥望东君来。”借着墙边柳桑泓随口接了上一个人的诗，身边的郎君们都颇为赞赏。

        桑泓一身紫衣金冠比之旁人深邃的五官更添风流，甚至说沾了些魅气，无论如何笑闹始终坐的笔直。

        “穆睿皇子到。”

        随着内侍的一声通报热闹的场面瞬间寂静下来，往日穆睿皇子来都是静悄悄的，要么早早就在要么不通报的进来，这样郑重其事的到场倒是第一次。

        当看见那身妆花织金的蟒袍时他们赶紧跪下行礼，纯白为尊加上蟒纹可不是谁都能穿的，人家明摆着要端身份他们自然是要恭敬起来。

        “二哥来的巧，我们正轮流作诗呢。“桑泓站起身笑道。

        桑娢却连步辇都没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给出一个貌似是笑的表情，眼里是半点笑意也没有，显然是不接敬端皇子的话的。

        他既然穿了这件衣裳就是要桑泓行参拜大礼，毕竟真论起身份这满宫的皇子都及不上他。行过册封礼的嫡子又深得陛下宠爱，平时敬端皇子凭着皇子中唯一得封食邑的荣耀，对桑娢的礼节能省则省，甚至每次请他来诗会都是为了给自己增光而已，实在是胆大。

        桑泓不愿意低头两相僵持下有些微妙，姗姗来迟的桑治被这场景镇住了，他平时和桑泓最不对付但是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可桑娢从来是和谁都不起冲突的，今天怎么拿出这么大阵势来压桑泓。

        “四哥，这是怎么了？”桑湛刚到见桑治站在门口问道。

        桑治赶紧拉住桑湛，“你先别过去，二哥今天要干大事。”

        “敬端拜见二哥。”桑泓最后还是行了正式的拜礼向桑娢低头，一贯高傲自诩恩冠众皇子的他低头了。

        桑娢是什么都没说甚至只是坐在步辇上，但当着这么多人和桑泓较劲，和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没什么区别。

        桑治在心里骂了句活该，然后满面春风的拉着桑湛进门，很是真诚的给桑娢行礼，他是故意的，桑泓有多漫不经心他就要有多恭敬有礼。

        “二位弟弟请起，同为兄弟不必多礼。”桑娢命人放下步辇换上一张笑脸客气着，好像刚才冷眼不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旁边的桑泓就没那么开心了，刚才还众星捧月的他瞬间成了笑话。

        总而言之这是桑娢最开心的一场诗会。

        为了全陛下的同乐之心春日宴定在了九州承平楼，此楼是陛下凯旋那年修建的，在北宫的西南角独开一处虽在皇宫却隔绝在外，内楼称承平与外间的九州楼以飞阁相连，站在飞阁上能直接俯视到市井喧嚣，但凡开宴贵人来往两楼间多为平民仰望。

        随着这些年西域朝贡商贸民风越加开放，宴会之上大家同乐不必死板的分成女男两席，孟南洄干脆设了流水席，因为这次的春日宴不禁平民赴宴，所以他添了些管饱的热菜主食进去，这几年办的宴多了尚宫局应对自如，哪怕是这样开宫禁的大宴也丝毫不乱。

        傍晚时分帝后带着妃嫔们从飞阁前往九州楼，春日的绸缎轻软的带过一阵熏香的味道，钟鼓丝竹之声从楼中传出。

        得到进入九州楼资格的百姓齐聚在楼中，环佩叮当间帝后携手而来。

        陛下头上皆是银饰做成蝴蝶的样子翩然青丝间，唯有两只簪在一起的步摇闪烁着宝石光辉。发髻间点缀着盛开的杏花，那满头珠翠的其他女子就有些俗了。

        最后一个进入九州楼的却是贺兰妃，那位被陛下捧在帝国之上的美男子，无论你见过他多少面依旧会震惊于他的容颜。

        贺兰明烛向来胡服赴宴，这次却是金冠高束一副大宁贵子的打扮，浅淡的金色束袖衣衫外面罩着白色广袖纱衣，额间垂着一枚宝石坠子用金链系在冠中，但宝石再绚丽也及不上贺兰妃那一双碧眼，仿佛海天之蓝的澄澈，哪怕再夺目的蓝宝也比不上那流光溢彩。

        他的俊美虚幻如梦，如同乍暖还寒的深潭带着细碎的浮冰清冷也温暖，真是天地万物以所有精妙孕育出的灵秀，流风回雪才是他的本身。

        他迈步走过来衣袂翩翩步步皆风华，一切声音都静止了，她们不敢惊扰了这天上仙人。

        “臣夫恭请陛下圣安殿下万安。”贺兰明烛开口问安方惊破众人。

        桑琬笑意盈盈的叫他起身，她享受着在场所有人的艳羡，羡慕她能将如此美男拥入怀中。

        孟南洄很有分寸的退了一步，让桑琬能和贺兰妃并肩而立，这是她用大宁繁盛万国来朝作配捧出的一颗盛世明珠，那个有着西域碧眼和中原样貌的绝美少年，成了大宁无上盛世中折射出的光芒。

        桑琬在宴会的中央，开口道，“奏乐，开宴。”

        就在这众人跪倒山呼万岁时，桑琬牵起了孟南洄的手，两人站在一处受在场所有人的朝拜。

        孩子们在一旁独有席面，桑琬膝下现在有十六个孩子，公主就有八个正是枝繁叶茂的场面，除了还未启蒙的几个孩子都坐在一起，尚宫局不敢上酒端了各种颜色漂亮的饮子来，皇室的孩子大多早慧，别管平时怎样这种场合都互敬互爱其乐融融。

        宴席上的歌舞一早交给了有资质的舞坊，各家领了人来爱跳什么唱什么都不管，先后顺序也无需定死，乐声一起上场表演就是。

        千若和钟离镜一处把酒，任枝枝安顿好自家丈夫也过来凑趣，“二位大人躲在这是有什么乐事吗？”

        “我们俩为了躲晴欢娘子都快躲出九州楼去了，还是没逃过啊。”千若斟了杯酒递过去。

        ”郡王娘子这身珠玉光辉惹眼的很，还想躲到哪去？“任枝枝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压下声音道，”这晴欢二字求郡王还是不要再提了，少时在南院的诨号罢了，内子可是听不得这个。“

        钟离镜见惯了任枝枝恣意潇洒的样子，如今这般谨慎真是新鲜，“尊夫在京中颇受赞誉，任侯娘子有福气啊。“

        任枝枝好似听不见钟离镜的话里有话，立马眉眼飞扬起来，光顾着听颇受赞誉这几个字了。

        提起了丈夫任枝枝打开了话匣子，千若也紧随其上，钟离镜作为三个人里唯一没成家的人很快就接不上话了。

        “这样的大宴郡王妃没来吗？”任枝枝左右顾盼都没看见闻棠的身影。

        千若叹气道，“就是因为场面太大了他才不愿意来的。”

        闻棠虽然贵为郡王正夫但出身南园众人皆知，所以哪怕有陛下的赐婚在贵夫圈中实在尴尬，婚后参加宴会也多受冷落，闻棠从那之后不是必要的宴席一概不去，用他的话说自己尊贵就不去跌份儿了。

        八年前殷紫映平反又追赠了官位，殷牧的出身成了正正经经的官家子，要不然任枝枝也不会放心的把丈夫放在贵夫堆儿里，在这帝京里有了身份才有底气啊。

        看着公主皇子们和乐的交谈着，任枝枝不经意的感叹道，“公主们都大了，也不知道这份手足之情能持续多久。”

        说罢她敬酒于二人转身去别处应酬了。

        千若听她这样说也忧虑起来，“立下太女正位东宫能安前朝之心，但看陛下没有这个意思，难不成是还没有选定人吗？”

        钟离镜自斟自饮道，“你急什么，时候到了陛下自然会立储，再说了皇后殿下又不是没有女儿。”

        “朝臣都说皇长女天资聪颖可堪大任，对于三公主倒是很少提起。”

        “再少提起也改变不了三公主是嫡出的事实。”钟离镜就事论事，“宗法在上陛下到底是要思量一番的。”

        千若是在宫中长大的，先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后宫倾轧见过不少，但先帝只有桑琬一个孩子没有夺嫡之争，她没办法想象史书上那样的姐妹相残是何等景象，但愿桑琬能够妥善的安排好孩子们。

        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场中的歌舞热烈而欢腾，夕阳西下屋内点了数百盏琉璃灯，光亮的仿若白昼，耍百戏的艺人纷纷上场看得人目不暇接。

        桑珏带着一众年轻的小郎君过来道，“正是好玩的时候皇子们何必干巴巴的守在这，跟舅舅玩去。”

        陛下在西域凯旋设立都护府后大封六宫，更是没有忘了这唯一的哥哥，特意封他为乐靖长皇子，本来他作为亲王之子是不能享有长皇子的殊荣的，但陛下决意如此朝臣们只得听令。

        桑珏一年里有半年居住在宫中，他为人风趣不重规矩，皇子公主们都很喜欢他，听他这样招呼都欢欢喜喜的跟着去了，桑湛略显迟疑被桑渝推上前道，“去玩吧。”

        公主们见此大多都离席散开也去玩乐了，桑渝去看舞龙不曾想被东西轻轻打中，捡起来发现是投壶用的筹。

        还不等她去寻扔筹的人，就见有青衣少年跑过来，他行礼道，“冲撞了殿下万请恕罪。”

        “没什么，你起来吧。”

        少年起身却直直的看着桑渝，四目相对桑渝看清了他的长相，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剑眉星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最难得那眉目间生动蓬勃，真真是少年飞扬的意气。

        “殿下？”

        他开口桑渝才从惊艳中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殿下能否请您将箭筹还给我。”少年察觉出桑渝没有生气笑着讨价还价。

        他笑起来不是贵子们那样的端庄，笑的眼睛都弯起来真是明朗，桑渝抬手把东西还给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应倾故。”他只留下三个不知道该怎么写的字就跑开了。

        徒留桑渝在原地，她反复念着名字展颜一笑，“难不成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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