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死亡

　　青铜门前，两头白色的雏龙一蹲一站。

　　大眼瞪着小眼。

　　只不过站着的那一头从眼神来看，有些不太灵光，双眼无神，更像一具空壳，没有自主意识。

　　“不许动！趴下！”

　　有过一次经验的奥汀，第二次下达指令变得轻车熟路。

　　而随着他的心念下达，这头虚体的白龙果然按照奥汀所说，蜷缩身体，收拢龙翼，还用两只前爪垫着脑袋，选了一个本能舒服的姿势，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在这里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奥汀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理解，在传达了这个信息后，为了保险起见，它还观察了那白龙一会，发现它没有左顾右盼，就像被摆弄好姿势的手办，一动不动。

　　看到这，奥汀确认了这头原初的白龙之魂在诞生时就缺少了自主意识。

　　简单来说，就是说在龙蛋内的灵魂还没有完全从混沌中塑形蜕变前，奥汀的意识便已经占据了龙蛋，以至于最后这个龙蛋未长开的灵魂，还没有按部就班的进行生长，就在萌芽阶段被扼杀在土壤中，最后成为后来者逐渐成长根茎的一部分。

　　弄清楚原理后，奥汀内心也再无纠葛，一开始知道自己体内有另外一个灵魂，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毕竟万一整出一个自主意识的分魂，聪明点还好，能充当副脑，提供提供建议，可就雏白龙这土生土长的智商，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更别提脑袋中多出一个意识带来的麻烦了。

　　幸好！

　　奥汀看着无动于衷，目视前方的白龙灵魂，收回了目光，然后将注意力投射到了青铜门之上。

　　现在可以看看他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是真的了。

　　奥汀的前爪搭在门上，鳞片上的细密神经让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青铜门表面的凹凸质感以及冰凉的触感，但这一次，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前爪上，他对抗的便不再是那巍峨的山岳。

　　厚重的门扉在它的爪心哀嚎，不甘的向后退缩，露出了那深邃无垠被黑暗所笼罩的门后世界，能将灵魂冻结的冷风也从门的另一边挤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

　　奥汀不再犹豫，仅仅只是回头看了眼依旧在茫然盯着虚空的白龙灵魂，便扭头踏入了门后无光的界域。

　　而这一次，随着奥汀的消失，可以清晰的看见，这座伫立在迷雾世界中的青铜门正逐步瓦解，由下至上消散于空气之中，只留下迷雾世界中依旧茫然停留在原地趴着的雏龙灵魂。

　　而很快，这个雏龙灵魂也被因青铜门消散而涌上来的朦胧雾气所吞噬。

　　最后，世界再度归于死寂。

　　……

　　奥汀行走在无光的界域，感受着脚下土地逐渐传来的厚重，操纵身体的感觉随着他行走也愈发趋近于现实。

　　终于当光亮出现在前方，刺目的白光让奥汀不由闭眼，等柔和的光线洒在眼敛上，再睁开眼，奥汀便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内庭之中，依旧还是那露天残破的铁匠铺，荒芜黑色草坪，还有破旧饱经风霜的建筑。

　　上下线位置一致么，不过，居然还是动态的！

　　奥汀环顾四周，看着空旷宽敞的内庭，发现时间线上似乎略有不同，不同于上次进入时的夜晚，现在的内庭上空被一片铁铅色的阴云覆盖，只有几缕薄暮的光穿透阴云，细细碎碎均匀的覆盖在大地上，但更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充当城堡屋顶的家伙。

　　奥汀仰头看着头顶依旧散发着森然冷意的庞大红龙骸骨，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再次看见，奥汀还是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才平缓了心中所带来的悸动。

　　实在是太大了！

　　哗哗……

　　当啷……

　　但还没等奥汀平复心情，耳边就已然传来了索魂般的锁链声，还带着某种回音。

　　艹！（一种植物）

　　记忆当中逝去的事物开始复苏，奥汀猛然警觉，眼角的余光立马瞥见了离他只有三十米远，在城墙边缘朝着这里冲来的黑色人影。

　　说冲似乎不太正确，准确来说是跨步，他的速度很快，每一步都是标准的大跨步，纵然看似有些滑稽，但配合上他的装束，你的心底只会有油然而生的恐怖惊悚。

　　他披着厚厚的铁甲，带着一个只露出苍白下颚的鹰身护盔，散发着红芒的眼睛已然死死盯着奥汀的这个方位，铁手套握着的链枷已然开始旋转，在空气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哭嚎声。

　　不是黑骑士还有谁！

　　什么东西，真是条疯狗！

　　奥汀在心中暗骂，忙不迭的屏息凝神，同时身体也一动不动，维持着初始的姿态。

　　他自然不会和黑骑士比速度，毕竟一个近战一个远程，那个链枷，第一次攻击可是直接跨越了十米的台阶……奥汀的余光瞥到那散发幽蓝光芒的武器，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很快，好消息传来。

　　那黑骑士果然随着奥汀的屏息不动，进入龟息状态后，丢失了攻击的目标，铁手套握着的链枷和大跨步也立刻放缓了下来，又进入了无目标的来回走动。

　　但是奥汀还来不及高兴，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次和黑骑士的碰面与上次不同，上次黑骑士为了搜寻动静，顺势去了城堡的废弃大厅巡逻，一下子就把内庭给空置了出来，而这一次上线地点却是在内庭，以至于，黑骑士却再也没有去大厅巡逻的动机，反而是在奥汀的五十米周围来回走动。

　　根本就是死死的把它锁在了原地。

　　这该怎么办？

　　奥汀刚才试了几次，想要微微挪动位置，但它发现，虽然这头黑骑士视力不算太好，捕捉不到静态的生物，但是听力却是不差，或许是内庭回声的缘故，又或者进入了警戒范围，奥汀只要稍微移动一点点，便会引来黑骑士那近乎狂暴的仇恨度，上一秒动弹一小步，那索命的锁链声便接踵而至，不可谓不敬业。

　　更恐怖的是，奥汀发现这头黑骑士每次的巡逻搜索范围都随着它的移动而越来越小，先前如果最远距离40米，那么现在已然缩小到了20米内。

　　如果不是屏息凝神确实有着奇效，恐怕它现在就已经和这头黑骑士杠上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僵持下去，等到噩梦时间结束？

　　奥汀自然不甘心这样，但一时间也没想到其他比较好的办法，他仰头看了看足足有十多米高的围墙，如果利用飞行爬升越过围墙不知道能不能行，可他又担心自己腾空的那几秒会变成黑骑士手中链枷的靶子。

　　而也就在奥汀内心纠结于自己要不要尝试，冒险利用飞行翻墙逃生时，远处的大厅传来了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动静之大，响彻城堡。

　　是谁这么大胆！不过，有救了！

　　这让奥汀心中瞬时一动，看向了黑骑士的方向。

　　果然，这宛若幽灵般徘徊不止得黑骑士立刻被这道声音所吸引，径直放弃了在原地巡逻的任务，精致大跨步的朝着远处门板已然破碎的甬道入口走去。

　　看着黑色背影的轮廓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城墙的小门中，奥汀才松缓下来，一直紧绷着的肌肉让他感觉全身有些酸麻，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打算着这次下线，一定要远离这头杀神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城堡还有其他活人吗？碗碟的动静这么大？是外来者吗？还有，上次那道他未曾看清的白色人影……

　　奥汀脑海中一时间冒出了很多念头，甚至还有着要不要跟过去看一看，万一能够坐收渔利，似乎也不错，最好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候……

　　白色的雏龙看着头顶的红龙骸骨，思维发散，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只手从身侧的城墙上探出。

　　奥汀看的很清楚，那是人类的手。

　　稚嫩而又白皙，腕节细小纤细，还带着一串可爱的贝壳手链，和这阴沉沉的天空和被龙火灼烧过的黑乎乎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奥汀看见那只疑似少女的手，在空中挥了挥，似乎在和谁致意。

　　奥汀默不作声，继续屏息凝神，这个城堡太过于诡异，以至于正常的事情都显得十分奇怪，所以它并不打算回应，万一手的另一头是满口利齿，酷似灯笼鱼那种怪物呢？

　　要知道，在龙之传承中，这种怪物也并不是没有。

　　——蛇龙女。

　　在北地寒风谷一带的民间传说中，蛇龙女是一种具欺骗性的水中怪物。

　　它的尾部是窈窕美丽的少女，有着光滑白皙的肌肤，以及妩媚动人的双眼，而头部则是像绿鳞的双足飞龙。

　　它经常会利用尾部美貌的女性特征来模拟正在湖中沐浴洗澡的无知少女，另一半则潜伏于水下，以此诱骗森林靠近湖边的类人生物进入它的攻击范围。

　　所以，这种把戏自然不会让奥汀上当，它在确认黑骑士走远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废弃的铁匠铺开始翻找。

　　它记得上次捡到了一块融化后的秘银，还咬了一口，当时它认为只是一场噩梦来着，还随意丢在了一边。

　　不过经过先前霜巨人的一路叫嚷和祭祀的评价，以及自身的观察，倒是让奥汀怀疑起来。

　　毕竟自己的鳞片比起记忆中的雏龙而言，确实白了很多，并且更具光泽。

　　正常刚刚出生的雏龙鳞片是蓝灰色，灰扑扑的，而它现在的鳞片蓝色早已微不可见，转为闪烁的纯白色。

　　如果说先前认为古堡只不过是奇幻绚丽的一场梦境，但再次来到后，奥汀已然知道自己鳞片变得更具光泽的原因便极有可能是那一口秘银的功劳。

　　在哪呢？

　　奥汀翻找着废弃铁匠铺的周围，但发现那块拳头大小的秘银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奥汀如何寻觅，都没有看到它的踪迹。

　　但奥汀无比肯定的是，上次他绝对把它随手丢在附近，最远不会超过五米，除非它会像人参果一样，遁地跑了。

　　除非……

　　任凭怎么都没找到的奥汀突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无论是先前下线离开前看见的人影，以及刚才破碎碗碟的动静，都证明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世界并非像他想的那般，完全死寂，也就是说，他那个丢弃秘银，很有可能就被这个世界的冒险者给捡走了。

　　就算是这里有着黑骑士巡逻，但也不能保证它的安全，毕竟从刚才他的反应来看，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安全地将这头黑骑士玩弄于股掌之中。

　　等等……

　　奥汀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大厅响起的破碎碗碟，以及那双突然突然伸出城墙的手，会不会就是典型的声东击西，将黑骑士引开，从而让内庭变得安全，而刚才挥手也是在向另外的队友表示安全。

　　奥汀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性，警惕性也拉到最高，如果真的有人尝到甜头，企图来到内庭继续寻找秘银块的话，那么留在这里的它就首当其冲。

　　作为多元宇宙中臭名昭著的色彩龙，奥汀就算能用通用语解释交涉，恐怕那群冒险者在看到雏白龙的一瞬间，也绝对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屠龙者称号。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奥汀深深的看了眼大半建筑都化作废墟的城堡内庭，便不再犹豫，直接展开了苍白色的龙翼，趁着那些可能出现的“冒险者”进入内庭前，离开这儿，反正他上一次在这边也搜了一遍，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有。

　　刚好可以趁着黑骑士离开，朝着山脚下飞去，他记得那里有着大片的废弃建筑，找个可供休憩躲藏的地点应该没有问题。

　　说干就干，奥汀找准了方向，他避开了先前伸出小手的城墙位置，选择了另一面城墙。

　　他一边煽动着龙翼，一边后腿用力往前一跳，借助着前冲跳跃的惯性，身体悬于半空，再然后便可以依靠龙翼的力量，整头龙便轻而易举的飞了起来。

　　很快，留给内庭地面的只有越来越小的阴影。

　　奥汀感受着冷风划过他的鳞片，听着耳边响起的龙翼扇击空气的震动声，双眼目视前方，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飞跃这堵城墙。

　　然而就在奥汀的高度刚刚比城墙稍高一点时。

　　“不要飞，你快下来！”

　　一道焦急而又稚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可还不等奥汀感受是否是幻听时。

　　空气中便传来了撕裂空气发出的尖锐啸音，奥汀下意识便是一个骤停，提防着黑骑士的方位，但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好似被一枚炮弹击中一般，悬停在空中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飞快的被巨大的惯性滚落到城墙之上。

　　砰！

　　这个时候奥汀低头一看，一杆浑身漆黑的长矛此时已然插中了它的胸膛，矛尖已然过半，血液不断的从胸膛鳞片下流淌而出，将周围白鳞都染成血色。

　　巨大的痛楚让奥汀牙齿都在微微打颤，喉咙中更是不可抑制的挤出了痛苦的呜咽。

　　痛！

　　太痛了！

　　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了城堡最高处的钟楼之上，一道黑色的人影手中寒光闪烁，而城墙的另一端，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正朝着他这个位置张望。

　　“绝对不能留在原地！！”

　　可奥汀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四肢才刚有屈膝动作，宛若死亡丧钟的音爆声就传至耳畔。

　　咻咻！

　　“吼！”

　　奥汀罕见的出声低吼，努力想要挣扎，奋力向前一跃，跳下城墙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下一秒，一根飞驰而至的黑色长矛便从天而降。

　　他的头颅瞬间被射穿，修长的龙类脖颈更是被势大力沉的一击造成了九十度的弯曲。

　　然后黑色长矛以一往无前之势，透过头颅的锐利的矛尖重重地钉入了斑驳痕迹的古老城墙上，很快挂着一头成年犬大小白色雏龙的城墙上染上一层鲜艳的红色。

　　血液也在这具染成红色的雏白龙的身下汇聚出一道小溪，顺着砖石的缝隙，朝着破损低洼的豁口流去。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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