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桌

“徐永光、林雅。”

        班主任李老师报出两人姓名时，班级学生瞬时一片哗然，都在对于老师的这个安排颇有言论，但绝大多数则是女生。

        林雅坐在椅子上也是对老师的安排有些不理解，按老师的性格来说互助应该是同性，绝不可能让她和男生一同学习。

        所以她转头望向那个独自坐的人，垂着头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身子也坐得端正，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也仅仅是两秒林雅便收回视线，却没有发现徐永光的手在颤抖。

        当得知自己和林雅一组时，他是激动的，但耳边传来许多人的议论声，心却又放下去，好似刚得到了一个宝贝却又被人抢走那般的难受。

        高二分班后，徐永光在看到学校张贴的分班表，是和林雅一个班级，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也一直绷着脸不让自己的神色有任何变化。

        从高一徐永光便认识林雅，是单方面的，因为就在隔壁班所以送作业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她留着长长的头发，额前没有厚重的刘海，也不像别的女孩子化着妆，但却在人群中因为白皙的皮肤异常突出。

        她个子也高，这个年纪的许多女孩子也都才一米六，而她只窜一米七，出操排队的时候站在女生的最后面，他的前面。

        两年多的关注，本以为这三年也没有什么的交集，但因为班主任的安排让两人渐渐有了时间相处。

        突然的搬椅子声音打乱徐永光的思绪，原来他身边同学都已经换到了应该坐的位置，正当他纠结要不要主动时林雅已经站起来拿着书本朝他走去。

        秋天的l市穿个白衬衫正合适，再加上六中本就有白衬衫校服，但林雅却在外面套上一个低领针织衫，即可以把校服上的校徽露出，也可以在面对风吹时有一丝从容。

        林雅抱着书本走到徐永光身前，面色温和地看着他，言语也柔和地问：“我坐这可以吗？”

        徐永光并没有立马回复，也没有抬眼看她，只是放下手里的笔，而林雅则是以为他不愿意自己坐在旁边，又言语替自己找由头，“要是不想让我坐，你看到其他空的座椅也行。”

        其实徐永光不是不想让她坐，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林雅交谈，总觉得一开口就会说错话。

        “不用。”徐永光哽着嗓子说道，他慢吞吞地把身侧椅子拽出，林雅在得到回答后侧跨一步然后坐到他旁边。

        林雅先是把卷子和笔记本摊平放到桌面上，然后从笔袋里拿出五颜六色的笔，整齐地摆放。

        白嫩、修长的手指出现在徐永光面前，他默默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心，常年替父母干活，十几岁的人手掌却和五六十岁辛勤劳作工作的手一样的粗糙。

        手掌的掌纹也异常的深，在对比林雅的手，徐永光面前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放在腿上，自卑的神情流露在被刘海挡住的眼睛里。

        林雅圈画着难度系数大的题目，亲和地看着他，“你看是按照我画的顺序讲还是你有不会的直接问我？”

        李老师举行互助活动主要就是为了让成绩稍差一些的学生能够跟上脚步，但徐永光成绩不算差，可以说是班级的中等偏上，所以当宣布两人共同学习时班级才会有学生反应比较大。

        “你的。”徐永光本就话少，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说出的话也是经过三思后才出口。

        林雅好似对于他这样很正常，毕竟开学到现在三个月也没见徐永光和谁说过话，每次都是独来独往。

        她稍微挪了下椅子离徐永光近些，这样方便她讲也方便身旁人听，但这一举动让人身体僵硬迟迟没有说话。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林雅的白衬衫不费力就能直接碰到徐永光的胳膊，身上的针织衫也不经意的搭拢在他的大腿上。

        但很快，林雅便反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只是习惯性的动作，落在徐永光眼里却误解成别的意思。

        柔和的声音传到徐永光耳朵里，但他却没有心思去听题目解说，这时他才敢大胆地微微抬头看向身边的女生。

        今天的林雅给自己带了一个超大的蝴蝶结发夹，就别在头绳上面，是火红的，如果是别人戴会显得浮夸，可在她头上并没有，反倒非常和谐。

        额前发际线长出的头发也许是没有打理好，有些许的翘起来，温柔的脸上增添几分可爱。

        “我讲的应该很清楚吧？”林雅在说完第一道题时还不自信地问道，平时做题是非常有信心，但是给别人讲时却是不同的，要让别人能听懂。

        在林雅说这话时，徐永光又不自觉地低头看卷面，他希望身旁人看不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也正如他所想的林雅并没有看见。

        徐永光声音不大，和小鸡仔一样，“清楚。”

        林雅也需要努力认真地去听，才可以听清楚他说的话，平常同学估计早就吐槽他怎么和这个女孩子，但她并没有，只是也逐渐调低自己的嗓音，让两人在同一声调上。

        “那我给你讲下一题吧，我看你这种类型的题错的比较多，可能是基础没有打好。”林雅调整着嗓音说道，她又微微侧头观察着徐永光，怕自己说出的话让人会不舒服。

        徐永光眼睛看向她所说的题目，顿时生出抗拒感，这会他大胆地指着别的题目说：“这个。”

        林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道几何大题，也算是徐永光不会的题目，她便没有坚持继续讲那道象限的题目。

        l市初中数学就会接触到象限，那个时候徐永光是会的，并且每次都能拿到该拿的分，可当他拿着卷子回家面对的是父亲对母亲的家暴，那张卷子被他撕得破烂不堪，无法拼凑。

        这些题徐永光都会，他很聪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全部都写下，本就是班级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成绩高一些便更加的惹人厌，他是在保护自己。

        林雅又慢条斯理地和他讲解着题目，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试卷上，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耳朵和脖子早已变得通红，甚至是不自然的。

        一道大题足足讲了十分钟，其间有讲错的地方但是结果却是对的，徐永光在发现后眼睛有些波动，但很快又理智地将它隐藏。

        “应该没问题吧？”林雅再次对徐永光发出不自信的疑问，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数学比他好到哪里去。

        徐永光再次伸出手，指着步骤错误的那一道，缓慢地说：“这个。”

        在内心做了决定后他才肯开口，或许自己的这一行为能够得到林雅的肯定。

        林雅脸上有些窘迫，她理了下额前的碎发，“但是我找不出这个的错点，要不等我会了再告诉你？”

        林雅对于学习她是不会自查的人，往往需要别人帮助她才能找到错误的地方，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会丢失一些分数。

        本应是林雅讲解，到最后变成徐永光，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用笔把步骤重新书写一遍然后错误地改正。

        这是林雅第一次注意到徐永光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坚硬挺拔，写出的字都是有力道在里面。

        “你的字很好看诶。”林雅毫不保留的对徐永光发出夸赞，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看。

        而被夸赞的徐永光写字的手停下，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人对他发出表扬，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一直遭受的都是否定，从来没有人对他透露出一丝的赞扬，可身旁的人却很轻易地就将赞扬的话说出口，也让他觉得是否也可以去触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徐永光也试图用自己正常的声音开口说话，但不尽如人意，依旧是很小的声音，“谢谢。”

        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绝大多数时间是林雅讲，徐永光在旁边耐心地听。

        下课铃声响起后，林雅整理着桌子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边笑边说：“每周的班会课都要讲解，你可以把之前卷子上没写的标记下来，等下节课我再说。”

        没有多说什么，林雅就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徐永光却低头冥思着，他没有不会的题目，但却也做不到撒谎给两人找说话的机会。

        回到座椅的林雅被同桌劝告着，“你离他远点，班级里谁愿意凑到他旁边？”

        林雅并不喜欢这样的话语，甚至谈得上厌恶，她不知道为什么班级同学对徐永光这么厌恶，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和她们一样。

        班级同学对于徐永光的不喜欢来源于三点，一是他和同学不共同活动，可以说是脱节，二是家庭环境，对于他的偏见，认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有着许多不好，三是他那劳动的双手，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林雅虽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但对于同学她还是耐着心说：“你们是不是太偏见了？尤其是对自己的同学，我们要共同学习两年，和平相处不好吗？”

        家教让她无法说出和她们相同的话，所以她选择说得柔和些，也希望同桌能够稍微听进去，不求听全，但是也不要对别人抱有偏见。

        徐永光也在林雅离开后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话，教室就这么大不可能听不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朵里，冰冷的心头涌上一丝暖意。

        他很感谢林雅说的这些话，感谢她在同学面前替自己说话，但他却无法做些什么，像个丢失的小狗在大街上四处乱逛，透露出几分可怜。

        结束互助课便直接放学回家，徐永光每次都是跟在林雅的后面，在这之前整理书包的动作不缓不慢正适中，也不会有人察觉。

        跟在林雅后面听着她和朋友的欢笑声，还有大肆讨论着班级老师一些搞笑的行为，他久违的露出笑容。

        到校门口便是分道扬镳，99路公交车向南一路行走便是市区，中间有着别墅区，而向北则是郊区和农村，是穷人所在的区域。

        每到门口徐永光便会停留，等林雅离开后再走向公交站，因为自卑不愿意和她站在公交站等待，哪怕面对面也不愿意。

        等待着公交车时，徐永光拿出市政府发给他们一家的扶贫交通卡，在踏上公交车板，刷着这张卡的时候，他不由得庆幸，只是滴一声，而不是机械声般的扶贫卡。

        这是两人的差距，徐永光自知无法去触碰，所以便一直躲避着，但今天当李老师把他和林雅放在一起的时候，让他产生了错觉，但很快他知道自己不配。

        车逐渐往郊区开去，徐永光也不再低头，他渐渐地望向窗外，这时的他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因为来往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到终点站的徐永光并没有到家，因为他还有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到目的地，也就是每天来回四十多分钟让他有了喘气的机会。

        不用面对家里的揭不开锅以及社会上好心人的资助，也不用面对学校里同学匪夷的眼神，这里是他得以继续活下去的时间。

        一路上的风景他看了许多年，从一片杂草到现在的满地薰衣草，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有在变好，而他却依旧如荷塘里的烂泥让人厌恶。

        徐永光的脑海里也一直重复着放学后林雅所说的话，脸上再次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有人愿意替他说话。

        站在家门口徐永光没有立马进去，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外面踱步，他知道自己无法选择家庭，但也只是想在面对那些所谓的物资时能够坦然地面对。

        隔壁大爷下地回来后看到他，便从口袋里拿出准备给自己孙子的糖递给他，关切地说：“孩子，拿着吧，吃点甜的就好受些。”

        周边的村民都知道徐永光家里的情况，却都无法帮上什么忙，但这些糖却是他黑暗生活中仅存的慰藉。

        面对大爷他没有在学校那样的孤僻，微微扬着嘴角淡然地说：“谢谢大爷，我都知道。”

        “孩子啊，知道就好，哪天有能力的就离开这个家，不要勉强自己。”大爷欣慰地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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