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负

以往每周五的班会课，李老师都会准备些小讲堂，可自从上周突然安排互助的课程后，就取消这些小活动。

        下课后林雅转身看向徐永光所在的位置，但并没有看见他，心里有些纳闷，平时都是待在教室哪里也不去，这上课铃就要响了，却不见人。

        很快铃声响起，林雅抱着书本往徐永光座位去，同时碰见回教室的同学，脚底沾满了脏水，她顿时明白了什么，放下书包就往卫生间去。

        此时六中的卫生间里，徐永光正遭受着平时经常碰到的事情，校园暴力。

        桶里早已接满了水，面前的人都嬉笑着把水桶往他身上倾倒，但他感受不到凉意，只有忍受。

        他觉得只有自己面对这些默默地承受着，这样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徐永光双手握拳垂在膝盖上，面对身边人的冷嘲热讽，他通通不在乎，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快点的结束。

        但忍耐到最后却是他们的得寸进尺，泼水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满意，开始上手撕扯他的外套，拽着他的胳膊指着那双黝黑的双手，言语里满是对乡下人的嘲讽。

        “诶，你这手自己看着都不觉得恶心吗？掌纹那么严重，我要是你都不愿意伸出来。”

        “你们家是种什么的啊，能养活一家子吗？学费都是谁出的？”

        大老远林雅就听到这两句难听的话，她心头止不住地生气，甚至是愤怒，很难想象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她猛地推开卫生间大门，丝毫不在乎这是男厕所，指着几个所谓的同学用出生平最大的嗓子说：“关你们什么事？”

        清脆的呵斥声让徐永光动了动眼皮，他想抬头去看林雅，但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根本不配去和她对视，所以选择继续低下头。

        “种什么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农民种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见你们嫌弃这嫌弃那。”林雅继续按照几人的话反驳回去，她对于这样的人很是愤怒，但她根本说不出像他们那样过分的话。

        脸蛋也因为生气而憋得通红，她举着手指自发地颤抖，不是面对几个男生的害怕，而是不理解。

        几个男生也因为林雅是班长的原因而站在原地不吭声，他们还是害怕老师知道，害怕这样的事情被同学知道，也害怕被人疏离。

        可明明害怕的有许多，却还是走出这一步。

        徐永光的内心不可能没有触动，这是林雅第二次当着同学的面替他说话，一个内心自卑的何尝不渴望别人的认同和理解？

        林雅说完这些话几人便害怕得落荒而逃，怕的是老师知道。

        徐永光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白色帆布鞋，上面没有一点脏的痕迹，就像林雅这个人对于他是不可触摸的。

        身上的衣服全都沾湿在他的身上，一动就会有许多水从他背后和身前流出。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林雅刚站在徐永光面前她又快速离开去给他找衣服。

        但是她没有回自己班级，而是去胳膊找自己认识的朋友，向她借这件衣服。

        在回厕所的路上，林雅斟酌后决定把手里的衣服和身上的衣服互换一下，她没和朋友说自己借衣服的目的，贸然借给别人终归不好，所以选择把自己的衣服给徐永光。

        六中男女生卫生间是分开的，所以林雅先回到女厕所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才走到男厕所。

        在林雅离开后，徐永光勉强的撑地站直身体，他抬手挥掉头发上的水渍，在地板上发出哗啦的声音。

        然后又拧掉身上衣服多余的水，他手撑着台子面色冷漠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他只能忍受别人的欺负，却无法还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站在他身后。

        可现在好像不同了

        林雅抱着自己的校服走到男厕所，这时的她根本没有去估计地方的不对劲，走到徐永光旁边先是把毛巾递给他，这也是从朋友那拿的。

        徐永光眼皮子拉拢着双手接过毛巾，他快速地把自己双手擦干后，再去拿林雅手里的衣服。

        “谢谢。”他明知自己说出的话都是沙哑到听不下去，但还是坚持说出口。

        林雅客气地说：“不用谢，我在外面等你。”

        徐永光在她转身后才抬头，今天的林雅没有戴任何发饰，和往常不同。

        他手抓着衣服在原地呆愣着，林雅早已转身离开他却不愿意换衣服。

        良久后他转身走到隔间把衣服换掉，湿答答的衣服被他挂在门上，毛巾擦掉身上的脏水，然后换林雅拿的新衣服。

        打开门要离开厕所时，满地的水让徐永光停下脚步，他把换下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用拖把准备把地面拖干净。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林雅没有等到人，她就探头朝里面张望，在看到徐永光正在拖地时她莫名地叹气。

        明明可以不用去理会那些人做下的事情，但却还是选择替他们结束，是真的善良还是不在乎？

        林雅再次走进厕所，手里却拿着扫帚，她把水都扫向出水口，而徐永光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地面的积水沉重地说：“我自己弄。

        ”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这样快一些。”林雅不计较的说道，她觉得已经浪费很多学习的时间，要是再让徐永光自己做下去浪费的时间会更多。

        除了水流的声音就是两人的呼吸声，林雅干活也麻利，几下就和徐永光把地面弄干净。

        徐永光把几人作恶的工具提到一边，手里的拖把也放进去，然后走到水池旁边清洗着双手。

        做完活林雅便彻底站在外面，她回顾刚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少年挺拔的身体没有因为他们而松下，反而直得更厉害。

        她肩膀靠在墙边，坦然地说：“你永远身处光明，而他们却在黑暗中无尽的堕落。”

        徐永光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底不由地一颤，他猛然抬头看着林雅，顿时说不出话。

        而林雅从他眼睛看到了震惊，莞尔一笑地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也是，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付出代价，而你能做的是反抗。”

        面对校园暴力，不是一味地隐忍就可以得到妥善解决，而是适当地拿出拳头面对他们，不让自己受欺负但也不是去欺负别人。

        徐永光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他关掉水龙头稳重地说：“谢谢。”

        林雅像是并不指望他会多说话，从口袋里拿出在老师那要的袋子递给他，“湿衣服放到这里面吧。”

        徐永光把衣服叠好后放到袋子里，继续垂着眼皮说：“衣服周一带给你。”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拿给我都行。”林雅收敛着原先面对那群人的语气，转而柔和的对他说道。

        拎着袋子的徐永光走在林雅的后面，只有在这种话时候他才会抬头，走廊上多了一个蝴蝶发夹，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被他捡起来了。

        正当要伸手还给林雅的时候，突然的声音让他把手背到身后。

        “你介意我把这个事情和班主任说吗？”林雅站定后回头问道，她觉得这件事需要告诉老师，但也尊重徐永光的选择。

        徐永光眼睛止不住地胡乱瞄，手里的发夹也被攥得更紧，林雅的话他也从没有考虑，所以他不知道。

        没有得到回答的林雅有点明白他的顾虑，便在旁边语气越发温柔地说：“你不用怕，和老师说他们才会感到害怕，这样后面就不会再招惹你。”

        “好。”徐永光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是下定决心，林雅也因为他的答应而喜笑颜开。

        而徐永光手里原本属于林雅的发夹被他藏在口袋里，没有送回。

        回到教室的林雅，眼睛在看向那几人时自发的厌恶，她坐在徐永光旁边和他进行没有开始的讲题。

        但耽误了太多时间，只讲了几题下课铃便响起，林雅也不忘记正事，她胡乱拿着卷子回到自己座位，然后背着书包往班主任办公室跑。

        徐永光盯着她奔跑的背影，手里的发夹越发紧攥，却忘记发夹也会伤人。

        手指突然的疼痛让他回神，从口袋里拿出的一瞬，查看发夹是否完整，有没有坏。

        指腹的血迹徐永光并没有在意，他拿出纸巾大力地摁住出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发夹再放回到另一个口袋，在离开教室前他又回头望向林雅所在的座位。

        因为走得匆忙，桌上的水杯被她遗忘，徐永光又走到她座椅旁边把会被放进桌洞，然后再离开。

        回到家的徐永光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母亲从床上扶起身子让她坐直，然后换掉身上的衣服。

        两套校服被他分开叠放，一套略短的就是林雅的，他打出井水后，又往水盆里倒大量的洗衣粉。

        自己的那一套则被他耽搁在一边

        白衬衫本就难洗，再加上因为是林雅的衣服，所以他洗得更仔细。

        徐永光一眼就知道这个校服是林雅的，因为校服徽章旁边的一朵徽章小花。

        他把徽章取下放到一边，用洗衣粉搓洗后他便倒上消毒液然后戴着手套重新揉洗，一直到衬衫被洗得透亮才收手。

        衣服被他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也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仿佛透过衬衫就能看到林雅本人。

        徐永光抬胳膊去摸着湿漉漉的衣服，但很快便收手，他把被放在一旁的徽章夹在衬衫上，这样后面就不会忘记。

        第二天早上衬衫早已被吹干，徐永光把衣服折叠整齐然后放了一朵路边采摘的薰衣草干花在上面，又找出盒子把它擦干净后放进去。

        周一一早徐永光抱着盒子往学校走，比往常要早许多，只有一两个人在教室，他把盒子放到林雅桌子上然后踱步回到自己座位。

        一直到早自修徐永光都没有看到林雅，上课铃声响起，他转身扔垃圾的时候，林雅才姗姗来迟。

        她站在桌子旁边缓慢的打开盒子，当看到里面是她的衣服，下意识抬头去寻徐永光，但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徐永光也错过林雅看到薰衣草时眼里的惊喜

        “你怎么把衣服借给他了？那你现在身上的衣服是谁的？”同桌好心地问道。

        林雅衬衫里还有件短袖，她便直接脱下换自己的衣服，顺便和同桌解释，“有衣服就借了，都是同学，举手之劳的事情，身上这个是朋友的，一会儿要还回去。”

        教室都是自习的学生，两人说话声轻易的传到徐永光耳朵里，他对这句话并不意外。

        他也不会奢求两人有进一步的发展，也打心底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就这么远远地观望着，淤泥又怎么可以去触碰高高在上的莲花呢？

        六中的早自习老师基本上不会进入，但是这一天是特殊的，李老师专门到教室痛斥着班级几人的所作所为。

        并没有提及徐永光，李老师也是有分寸的说话，她也时刻关注着徐永光的脸色。

        因为家庭情况，所有老师都或多或少特别的关注徐永光，也都私下里对他进行过短期资助。

        李老师知道他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害怕他心理有问题，所以在结束早自修后她把人带到办公室。

        林雅也因为送作业跟在两人后面，她的衣服被徐永光洗的现在满身的薰衣草香味，整个人也因为这样的香味而感到愉悦。

        跟着老师进入办公室，徐永光发现林雅也跟在后面，他瞬时不想说话了。

        他潜意识不希望林雅知道自身家庭，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糟糕，也许自己本身就应该这样。

        徐永光无法做到在林雅面前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情况，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就让自己独自烂在泥里，无人知晓便好。

        林雅把作业放下后便迅速地离开，老师和同学的谈话还是避免，她关门的一刹那，徐永光握着拳头的手松开了。

        李老师面对徐永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入学的时候该说的也都说了，可这孩子死犟，怎么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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