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花

是许氏的声音，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床，开门迎了进来“母妃，你怎么来了？”

        许氏拉着她左看右看，笑道“我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看样子，我该挑个好日子求皇后娘娘个恩典去了。”

        “哎呀，母妃。”见许氏总想着为她找驸马，她嗔道“我还小呢，不急。”

        许氏捏了捏她的小脸，叹道“明日便要搬出宫去了，身边也没个可心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有个可心的照顾你，母妃岂不是更安心一些。”

        沈思华心一软，安慰道“母妃，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啊，我会常进宫的，让母妃看厌了去才好。”

        许氏听了直笑，抬手将她发丝往后拨了拨“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看厌。”

        “阿姐！母妃也在这。”沈思安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献宝似的，捧到沈思华跟前“阿姐，这是太子和我一起送你的礼物，祝你生辰快乐。”

        沈思华接过，看了盒子上的字，瞅着他笑道“采蝶轩的东西也敢买，你是攒了多少私房钱。”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哪有钱，大部分都是太子出的，阿姐，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只冰种玉镯子，里面还有飘花，这恐怕是她收到过最贵重的礼物了。“哪能不好看呀，你和太子费心了。”她带在手腕上，朝许氏晃了晃“母妃，好看吗？”

        “好看，华儿不管戴什么都好看。”许氏哎哟一声，笑道“我说忘了什么，刚刚在小厨房做了碗长寿面，我这就去端来。”

        许氏出去了，沈思安才从袖子里偷偷摸摸拿出宋伯宁的东西，迅速塞给她“阿姐，这是他送的，说祝你生辰快乐。”

        沈思华接过，愣了会神，许氏已经到门外了。她忙将东西往书桌上一放，用几本书遮着，过去道“母妃，我来。”

        吃完后，许氏接过碗，温“有什么话，你们姐弟慢慢说，我先走了。”

        沈思安也道“那我走了，阿姐，别忘了。”他指了指桌上，见沈思华瞪他，迅速闭嘴离去。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她叹了口气，转身到桌前，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打开。

        一支蝶戏海棠花的步摇，模样精致，不出错的话，也是采蝶轩的东西。她拿起，里层竟然陷了下去，她直接将其拿出，才发现有夹层，一张长条形的字条显露出来。

        ‘阿华，生辰快乐。’

        她拿起，念完，浮现出宋伯宁的容貌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只是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呢。

        沈思华今日要搬出宫了。

        沈思安向夫子告了一天假，帮着收拾东西。许氏见女儿要离开自己，情绪上来了，躲在角落偷偷哭了一阵，才肯出来。她拉着沈思华叮嘱了许久才肯彻底放心。

        沈思华并没有太难过，反而有些期待。在宫里整整待了十五年，她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长长的队伍一路穿过宫道，穿过繁华而喧闹的市井。到了王公贵族所住的青石街时，周围安静了许多。马车上，沈思华悄悄掀了帘子一角，好奇打量，入眼全是高矮胖瘦不同的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他们或是慢走，或是匆匆，有的坐在茶摊上与人高谈阔论，街边小摊的东西也都新奇的紧，各色小食的香味满街飘着，还有孩童手拉手在背三字经，一切都是鲜活而富有生命的景象，与宫里那种死气沉沉的范围完全不同。

        “公主，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阿阮拿出小锦凳放到地面，打了帘，扶着沈思华缓缓而下。

        “慧敏公主府。”她抬头，轻声念道。

        上面的门匾字体写得大气恢弘，极具韵味，一看就是老师所提，这算是老师送给她的生辰礼吧。

        穿过大门，入眼便是青葱的绿色，往前是月洞门，水榭花亭。一旁的绣球花从枝头缓缓垂下，时不时触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下台阶，蹲下身，捧起池塘的落花，轻轻一吻，将它们洒向湖面。抬眼望去，天空原来是这样的高，这样的蓝，看得人身心舒展。

        阿阮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您要不要先去闺房看看，丫鬟们现在都过去归置了。”

        “走吧。”

        ……

        初夏时节，颇为炎热，许氏换了件薄衫后，将今早做好的糕点让沈思安带去马场，分给太子他们。

        沈思安将食盒推了回去，摇头道“母妃，马场不许带吃的进去，再说，太子什么没吃过，这个还是留着我回来吃吧。”

        “是我考虑不周了，快去上学吧。”

        沈思安如今长得越发高了，有了大人的模样，许氏看得欣慰极了，以后若是她不在了，也有人能护住思华。

        “小主，不好了！”一个宫女边喊着，边往里面跑，进来时，将门狠狠带上了，仿佛有鬼在追她似的。

        “出什么事了？”许氏忙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人，心提了起来。

        “宫里有人得了天花，就是昨天给我们送新器皿的那个池燕，太恐怖了，满身的疹子，抬出去的时候就断气了，路上奴婢都看见抬了好几个，好吓人！”

        宫女双臂环绕，浑身颤抖，不断挠自己，尤其是说起疹子的时候，她捂住唇一副要吐的样子，眼睛透着惊惧之色。

        “天花……”许氏站立不住，想起今天做糕点的盘子就是池燕送来的，更加恐慌。她急忙跑过去，连同桌子上的东西全不要了，用桌布包起扔到一边。

        天花只要染上必定会死，她碰过这些器皿，万一传染了，岂不是要害死一屋子的人。

        许氏急忙往后退，遮住自己，挥袖道“安儿，快出去，等皇后娘娘发了艾草熏一熏，免得染上了，快出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皇后等一干人的耳朵里，当机立断关闭宫门，一波波艾草往各宫运送。太医院开始忙碌起来，做好防护后，提着医箱前往各宫里查看，只要有发热，咳嗽等症状，一应隔离起来，不一会，便又抬出去了十多个。

        “咳……咳咳……那边再熏点，任何边边角角也不能放过！”

        许氏捂着口鼻，指挥宫女们把整个静轩熏了一遍，气味呛得众人直流泪。

        “咳咳，母妃，应该够了吧。”沈思安受不住这味道，又无处可逃，只能扶着墙周，屏住呼吸，时不时吸一口，又停不住咳嗽。

        “不行，紧要关头，必须认真对待，去，把安儿的屋子再熏一遍。”

        宫女得了令，立刻拿过一堆艾草去了，沈思安哀嚎道“母妃，真的不用了！”

        太子住的东宫那更不用说了，不仅皇上吩咐送了艾草，太后，皇后都送了过来。他翻着白眼捂着口鼻站在院子里不动，好不容易熏完，他刚要松口气，太后赶来了，又让宫人熏了一遍。

        等结束后，他只想在床上躺会，一进屋，忍不住干呕起来，刚想喝口水清洗过的茶具也隐隐约约带了艾草的味道。

        “太子，您要干什么去？”

        侍卫见沈思君要出去连忙跟上了。皇上吩咐过，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强警惕，保护太子，寸步不离。

        “我去慈宁宫请安，你们继续熏，都不要跟过来。”

        慈宁宫肯定味道已经散了，他要逃离这个地方。

        “啊哟！”

        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没注意到拐角有人过来，直直撞了上去，撞得头生疼。刚爬起来，看清人后，他吓得面色发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时没看到太子过来，求太子饶命啊！”

        沈思君本就心情不好，被这一撞，火气愈发大了“抬起头来，你……”

        小太监看起来年纪尚小，模样倒是清秀，一双眼睛垂着，看也不敢看沈思君，身子蜷缩着发抖，可怜极了。

        毕竟是个孩子，沈思君也就不多计较了，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些，你是哪个宫的？”

        小太监忙磕头谢恩“奴才叫小过子，是梨园修剪枝条的宫人。”

        “下去吧。”

        沈思君惦记着心中的倩影，大步赶往慈宁宫去去了。

        民间并没有受到天花的影响，甚至根本不知皇宫内正在泛滥天花。街上车水马龙，做生意的忙着收钱，小孩们跟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后蹦蹦跳跳，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景象。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甚好甚好啊。”

        沈思华站在十字路口咬文嚼字，还学着士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

        “阿华，一个月未见，你还好吗？”

        宋伯宁从郊外回来，一眼看到了黄白衣裳的沈思华，眸里闪过一抹惊艳，快步走来。

        她好像比以前更明媚了，像牡丹花似的，煞是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眉梢一挑，就把他的魂轻松勾了去。

        “我很好，宋哥哥，今天你怎么没去上学？”她止了笑容，宋伯宁光盯着她不回话，沈思华被盯得脸红了，抬起玉臂在他眼前晃了晃“宋哥哥？”

        “书院停课了。”他回过神来，用手抵住唇咳了一声，而后回道“宫里闹天花，如今除了采买以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幸而民间无事，阿华，你还是要小心。”

        皇宫闹天花？母妃和弟弟尚在宫里，也不知状况如何，按下担忧后，她抬眼笑道“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阿华。”

        见沈思华要走，他追了上去，鼓足勇气问道“阿华，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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