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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岳麓山,与长沙市区隔湘江相望,其主峰海拔300.8米,周围绵延分布着凤凰山、天马山、桃花岭等9个小山头,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怡人,自古乃人文名胜荟萃之地。

        南北朝刘宋时的《南岳记》就提到:“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山上拥有我国现今保存最完好的一座古代书院---北宋时期的岳麓书院,历代留下的文化遗迹更是遍布其中,以晋初麓山寺、隋舍利塔、唐李邕麓山寺碑、明云麓宫、清爱晚亭等最为著名。

        这个自古以来文人墨客的留恋之地,因其横亘于长沙市区西面,对长沙城具有瞰制的地形地势,使其成为保卫长沙的极为重要的一个军事制高点,李卫东兵团炮兵第4旅就驻守在这里。

        元月2日的黎明,在零星的冷枪声中悄悄来临了,岳麓山上清冽的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浓浓的火药味。是的,昨夜深夜炮击第6联队,打的开心,打的过瘾,但当时打得火光冲天,硝烟呛人,许多人还不觉得,现在迷糊了一下醒来,反而觉得火药味有些刺鼻了。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火药味的刺激,不少人都在咳嗽。

        炮4旅下辖三个团,第1团装备瑞典卜福斯m30-75mm山炮,射程9150米;第2团装备俄造m1900/30野炮,苏联一次性援助了华夏160门,对李卫东兵团来说简直如获至宝;第14团装备德造120及150mmsFH18榴弹炮,最大射程超13公里,是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大炮。

        由于抗战以来炮兵的损耗很大,又难以及时得到补充,此时一个炮连一般四门炮只能减半列装了,变成了一个营6-8门炮。这些大炮比任何人的生命还重要,可以说是华夏看家护院的“国宝”。

        炮兵第2团2营长董浩,洗了一把冷水脸,就赶快来享受他的早餐。部队每个连都设了炊事班,但炮兵连的人太少,所以就是以营为单位开伙。哪只部队吃什么,吃的舒不舒服,在同样的伙食标准下,这就要看炊事兵的水平了。董浩非常满意他的炊事兵大胡子、小劲几个。他们都是来自于北京通县、怀柔等地,北方人,讲的就是个实在。因此,他们搞的伙食,一般来说,量是相当的足,虽然他们不善烹制辣味,大家伙也能原谅了。

        董浩拿着大搪瓷缸子去行军灶上打饭,远远地就闻见了麻油的香味,那真叫一个香!勾得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是的,他猜的没错,炊事班见大家半夜还在作战,人肯定辛苦,特地在赶制他们家乡的特色小吃——面茶!

        这玩意,董浩他们已经吃过了几次,味道特别香,是用小米面或糜子面、芝麻酱、香油、芝麻、咸盐做成。面茶的吃法很特别,根本不用筷子,把碗转着圈来喝,特点是粘糊咸香,暖胃祛寒,算得上是老北京的营养早餐了。但是做起来比较费事,所以一般人太多了,炊事班是懒得做的。

        董浩很开心,三步并着两步就窜到了灶前,敲着筷子说:“好香!老远就闻到了。有香油吗?”大胡子说:“你甭不知足,有菜籽油就不错啦,香油只放了几滴,提个味。”董营长说:“好!能提味就好。芝麻多放点!”小劲边烧火边笑:“芝麻?还有个屁哟。”董浩听语气,就不大得劲,警告说:“别跟我说,连盐都没有?”

        大胡子忙着把锅里的面茶,舀一勺子起来,再高高地淋下去,再舀起,再淋下去,董浩知道他是在观察火候了。末了,大胡子像司令一样命令其他几个烧火匠:“得啦,别舔柴了,停火。”这才闲出时间来对营长说:“盐乃百味之王,没得盐,大鱼大肉也枉然啊!”董营长心里咯噔一下:“真没有盐啊?”胡子狡黠地笑了笑,回答道:“有是有,不多了,反正也是提个味!”

        董浩这才放心了,没有盐的面茶,还有什么味道嘛!

        他舀了满满一缸子,边走边就想喝,却是太烫,差点把嘴皮烫出泡了。但是这玩意要是趁着热气喝下去,在这寒冷的早晨,那真叫一个:心里热乎。其他人也闻到了面茶的香味,都纷纷跑过来了,生怕来迟一步没有了着落。

        董浩是1941年8月才由宜昌三斗坪从第6战区转隶第9战区,长途跋涉后抵达长沙,未到1个月即参加了第二次长沙会战。第9战区参谋长吴逸志,要炮兵指挥官王若卿在浯口方面的汨罗江南岸占领阵地,配合步兵,固守汨罗江。

        当日军大部队由平江方面快到达汨罗江防线之际,炮兵正要准备作战,战区作战室主任赵子立打了一个电话给在金井的王若卿。赵问:“炮兵阵地发现敌人了没有?”王诧异道:“咦!你怎么瞎扯,前方稳定,炮兵阵地何来敌人?”赵说:“不,敌人的特战队快到炮兵阵地了,赶快掩护撤退,注意,千万不要丢了炮!”不一会工夫,王若卿就来电话了,他紧张地说了一句:“距离炮兵阵地不远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战斗------”所以第2次长沙会战中,炮兵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次为了吸取上次的教训,所以特地抽了73军一个师,来保卫岳麓山。

        73军是一只湖南部队,属于地方杂牌军,但是湘军素来作战勇猛,是除了川军之外能征善战的劲旅,与桂军一起并称为华夏三大“虎狼之师”。其77师,先前还在第六战区湖北枝江协助作战,接到保卫长沙的命令之后,该部两天两夜在烂泥里跋涉350华里,赶赴长沙参加本土抗战,没想到被安排到岳麓山来警卫炮4旅。77师官兵在昨日一天敌机的不断轰炸中还没有吃上一餐热饭,倒是睡上了一个真正能躺倒的觉。

        天还没大亮,不存在暴露目标,77师好歹也算给官兵做了一餐热稀饭。231团1营1连的崔连长,离董浩阵地最近,他端着一碗白稀饭,啃着冷馒头,吃的兴致勃勃。他闻见炮2营那边异香扑鼻,人声鼎沸,就厚着脸皮串过来,看能不能打点“野食”。过来的时候,正好董浩的面茶温度已经降低了,看见他埋着头,呼噜呼噜地喝着,把个缸子弄的团团转。

        生在南方的崔连长,看他筷子也不用,还吃得喷香,头上冒汗,自是十分新奇,就叫了一声:“董营长!”董浩抬头看了看他,估计他是闻香而来,就懒得理他,继续埋头享用他的早餐。崔连长见他不搭理,有点没趣,但既然已经厚着脸皮来了,总不好就这样走吧!就再叫了一声:“董营长!”

        董浩吃得冒汗,这才问他:“干啥?”

        “嘿嘿---嘿嘿,看你们吃的么子,好香哦!”

        “面茶!”

        “是面里放茶,还是茶里煮面?”

        “扯淡!”

        “你给我讲一声嘛。”

        董浩埋头终于把碗里解决的清光,意犹未尽地看看碗底,舔着舌头。据说面茶高手确实吃完之后是不用洗碗的,早舔干净了。但是缸子这个工具,人的舌头是不可能伸进去舔的,所以多少还是有点残留物,董浩做出很可惜的表情。“不讲,讲你也不懂”,董浩看着他:“你给我个馒头,我就给你讲。”

        “可以嘛,一个馒头换一碗面茶,要得啵?”

        “想都别想。两个!”

        “一个半?”

        “可以,那就就给你舀大半碗。”

        两人乐呵呵地达成了交易,真是皆大欢喜。崔连长一喝,确实感到美味无比,就是还没有经验,搞得鼻子上都沾着面茶。喝完了,却骂了一句:“猪嬲的,还是你们炮兵的伙食开得好!”

        董浩说:“球!你以为你这一餐的标准比我们低吗?你就不会找几个会做饭的兵呀!”崔连长说:“我的炊事班不是不会做饭,要是有油、有肉、有剁辣椒,那整出来的湘菜会馋掉你的舌头。你这面茶,不抵事的,放个屁就没了。”董浩回敬道:“哼,这样说,下次拿肉来也不给你换!”

        两人正斗着嘴,东门那边传来“咚”的一声炮响,紧接着一片枪炮声大作,鬼子的进攻开始了。敌情就是命令!董营长转身就朝炮位跑去,把饭缸往战壕里一扔,大叫:“快!各就各位!”这会崔连长暂时却是没事,也跟了过来。他见董营长不停地拿望远镜在朝东门那边观察,就问:“怎么样啊?你干嘛还不开炮?”

        董浩忙,就把望远镜递给他,说:“你自己看!”朝战士们大喊:“1连!1号装药,2号装药,3号装药,4号装药!陈家山方向,榴弹,瞬发信管!全连!六千五百!递加一百,三距离,各放一发!”随着他的口令,2团1连的四门俄式野炮“轰轰”就是四发炮弹飞了出去,紧接着1团9连的2门卜福斯山炮也发出了怒吼,差点把崔连长手上的望远镜都震落在地上。他的耳朵一片轰鸣,感觉地动山摇,天要塌下来似的,赶紧把望远镜还给董营长,边说“妈的,你们是该吃的好一点”边跑了,居然还记得捡起了地上自己的碗,董营长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天色刚刚亮开,丰岛就派遣第18联队和第3联队去强攻东门,命令第6联队和第68联队则继续朝东南门各阵地发动进攻。一番并不那么猛烈的炮火急袭之后,鬼子顶着守军的重炮轰炸,开始了在长沙第二天的疯狂冲杀,孤注一掷,决计在天黑之前拿下长沙,挽回皇军的“颜面”。

        敌人的攻势十分犀利,所有前进阵地根本就抵挡不住其滚滚的人流冲击,很快敌人的大部队就抵达了守军的一线阵地,东门沿线开福寺、上潘家坪、唐家巷、上大垅、湖积渡、陈家山等阵地全面开始了激战。而敌人把东门进攻的重点突破位置,早就盯准了陈家山。

        陈家山,位于长沙小吴门和兴汉门之间,海拔百余米,却是这一地段的唯一制高点,如果陈家山阵地失守,那么小吴门、兴汉门这一开阔地带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火力打击之下。

        防守陈家山的是第190师第570团。昨天预10师整天激烈的鏖战,也让该团官兵内心经受了痛苦的煎熬,现在大战来临,大家反而觉得解脱了似的:敌人不来,是等死;跟敌人干,是找死!但找死总比等死要好。反正该来的总得来,躲也躲不过,还不如早点到来,决一胜负!战场就是这样,枪声一响,许多人的私心杂念自然跑光了,还是盯住眼前的敌人吧,不是你要他的命,就是他要了自己的命。胜负难分晓,生死一线间!

        但是,怕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所以老兵告诫新兵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怕死,怕没有用,该死还得死。越怕死,死的越快!”

        问题是,任何人、包括久经战阵的老兵,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怕死;有的人,还对那句话百思不解,认为是长官或老兵在糊弄自己。昨天整天没有仗打,李芝团长见不少人牙关紧咬,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明显的战地综合症,就把这个道理细细地分析了一遍给大家听:

        “为什么越怕死越死得快呢?并不是骗你的。假如在进攻中,怕死者必然畏手畏脚,战术动作迟缓僵硬,那么守军将有很多机会向你瞄准,你肯定比身手敏捷的人死的快。而在防守中,怕死者心慌意乱,哪里还能精确地瞄准射击?有的人甚至连保险都紧张的忘了打开就在投弹,这样你消灭不了敌人,敌人将很快消灭你,是吧?又假如在格斗中,怕死者被对方凶狠的眼神就已经镇住了,可以说对方的气势就足以杀死他!这格斗还用看结果吗?狭路相逢勇者胜,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李团长这番话,讲出了他从军十几年的所有心得,入情入理,战士们听了纷纷点头。有个老兵油子拿团长开玩笑:“那李团长,你会不会也怕死呢?”李团长说:“我也是人,我干嘛不怕死?你现在叫我去跳湘江,我不会游泳,我宁愿死了也不跳!”听得大家哄笑起来。他也觉得这话有逻辑矛盾,咧开大嘴嘲笑自己。为掩饰尴尬,他问那个兵油子:“你知道为什么有的部队能当铁军,而有的部队却好像都是窝囊废吗?”

        那个老兵被考住了,摸了一阵脑袋,才回答道:“团长!我觉得部队其实都是一样的,关键还是看军官!有啥样的领导,就带出啥样的兵!”

        李团长两眼放光,表扬道:“你是个好兵!懂得用脑子了。部队与部队之间,拼的是什么?是战争意志!战争意志从哪里来?主要是从指挥官那里来。所以有句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我们这些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都贪生怕死,只叫士兵去拼命,这仗能打胜吗?”大家说:“不能!”他又启发到:“如果只让我们这些军官去打去冲,这仗就能打胜吗?”有的人笑了:“那还打个屁哟!你们才几个人?”

        “这就对了!所以我们就要官兵一致,共同抗战。只要我们齐心,鬼子也是人,我们还怕打不过他吗?”

        “不怕!”战士们高昂的声音响彻夜空。李团长这才开心地笑了,他很满意自己的战前动员效果。

        战斗终于到来了。陈家山守军居高临下,轻重机枪构成连绵的火网,战士们也沉着地瞄准射击,把敌人的几次冲锋都压制在半山腰,死伤无数。鬼子见不能突破,就集中炮火来轰炸,铺天盖地的炮火,一下子把第570团打得抬不起头,乘着烟雾,日军围攻上山。团长李芝上校为表率部属,捡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第一个径自杀向日军,此时岳麓山炮声再次适时响起,重炮在敌人后方不断炸响,官兵们为之热血沸腾,喊杀声此起彼伏,双方短兵相接,均志在必得这一制高点,阵地就这样展开了拉锯战。

        八点多,日军的24架轰炸机驾到,肆无忌惮地轰炸岳麓山和长沙各一线阵地,并大量投掷烧夷弹。幸好战前各处就设置了防火隔离带,没有引起大面积的燃烧,但阵地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下,很快就显得不支。

        李卫东在昨天的战斗中就看出,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挨炸了,这样下去迟早被日军捡了大便宜,所以就下了命令让部队想办法防空。在岳麓山的炮兵见敌机密集,而且飞得比较低,虽然他们没有高射炮,却找出了几挺高射机枪,这会对准敌机就是一顿猛揍!很快就打得两架敌机冒烟起火,一架在空中爆炸,一架拽着黑烟逃跑,后来也坠落了。这幅情景大大激励了地面的步兵,他们一反常态,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纷纷举着各种枪支向敌机开火!吓得敌人赶快钻到云层里去了,把炸弹往下面乱扔,多数扔进了湘江。

        有个日军驾驶员似乎不服气,从云里一个俯冲,朝岳麓山的高机阵地掠过,再次扔下了数枚炸弹,炸哑了一挺高机,然后一拉机头,朝南门方向准备爬升逃逸。

        29团侦察排长王维本,正和团长张越群在一起,他把这架敌机的来龙去脉看的清清楚楚,正好手上有具枪榴弹发射器,于是站在扫把塘的牌坊下瞄准敌机的机头就扣动了扳机!敌机在快速运动中,虽然没有击中机头,却也打中了屁股,整个机尾瞬间炸飞了,飞机失去了平衡很快就摔了下来,跳伞的飞行员也被守军擒获。张越群把这个过程看得明明白白,立即就向战区为他提请二等功。

        王维本,浙江宁波象山人,第10军29团侦察排长。他是第三次长沙会战中第二个以单兵武器击落敌机的有功之臣。第一个,就是20军134师特务连那个想吃罐头而用轻机枪击落运输机的吴排长吴金波。后来他们都被军委会记了一等功。

        日军见飞机也被吓得尿裤子了,只敢在云里飞来飞去乱拉屎,顿时锐气大减。无奈何,在指挥官的战刀威*下,在督战队的枪口胁迫下,他们的弹药已经严重缺乏,只好在炮火掩护下不断用白刃冲阵。守军用火力严阵以待,待敌人接近就勇敢进行反冲锋,双方就这样绞杀在一起。190师师长朱岳,见陈家山阵地杀声震天,生怕有失,亲率警卫连前往助阵、督战,靠这股硬气又杀退了敌人的数次冲锋,终于保住了阵地。

        到下午两点,日军再也不敢来犯陈家山。

        18联队见此阵久攻不破,就把进攻的矛头转向了东门另一个地方——袁家岭。这里是190师同第3师的结合部,由第3师守备。本来,这里是让暂54师防守的,李军长在方先觉师回防市区后,觉得还是应该由自己的部队来守,就把孔荷庞换下去守备整个湘江沿岸了。

        主攻袁家岭阵地是第3联队,这是只以工兵为主的部队,他们擅长破坏守军的明碉暗堡,却对冲锋之类不太在行。18联队转移过来后,见守军的工事已被破坏的不少,大喜,立即向第3联队借了些弹药,担任主攻。在隆隆的枪炮声中,他们奋勇向前,带动第3联队冲锋,袁家岭的战斗也立刻呈现白热化状态。缠斗了几个回合,守军第3师第7团伤亡巨大,招架不住,不得不撤退下来,敌人立刻乘胜追击过来。3师师长周庆祥,见阵地失守,急得差点吐血,立即呼叫岳麓山重炮支援,火力严密覆盖袁家岭及周边。

        周庆祥找到7团团长陈德升,警告他说:“第3师是我们李军长起家的部队,如果是这样打法,我看我们都只有自裁以谢天下!”第7团团长陈德升听了,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戴上一顶钢盔,对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官兵们大喊:“我们第3师是10军的起家部队,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给军长、师长丢脸啊,有种的跟我冲!”带着剩下的士兵们连续发起了反冲锋,迫击炮声、重机枪声、手榴弹声混成一片,继而白刃交加,形成了一曲亢奋的战场交响曲。终于战场上传来欢天喜地的雀跃声,周师长看见第7团的团旗再次插上了袁家岭。

        周庆祥这才舒了一口气,暗道:“好险!阵地夺不回来,看我要不要毙了你这个团长!”

        却说在长沙东南防线这边,29团早已所剩无几,28团昨日的损耗下来也很大,加之晚上又帮29团恢复了好几个阵地,到处都需要派人防守,这下兵力严重不够了。

        方先觉不用葛团长他们叫唤,也清楚前线的难处。无论一线官兵有多么坚强的意志,要把仗打赢,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人!无兵不成军嘛。问题是,人从哪里来呢?30团的建制虽然完整,但他们担负的是最核心的三线阵地防守任务,也就是如果打到陈团长这里,假如他们也拼光了,那么------他知道那也就意味着,长沙失守了。所以30团这个主意是不敢打的。唯一的办法,是向孔荷庞借兵,反正他们在湘江边上吹风,凉快着呢?

        他把想法跟李军长一商量,李军长却半天都不吭气,最后叹了口气才说:“如果能不借兵,是最好的。可不可以另想办法?”

        “另外还有什么办法?只有3师的9团还在这边做预备队。”

        “那就用9团吧。”

        “不行啊,9团还担负着警戒军部的任务!”

        “没事的!四面都是我们的部队,不需要那么多警卫部队了。再说一线如果守不住,警卫我干什么?我早说了与长沙共存亡。你把9团给我调走!”

        “这------那我就调走两个营吧!”

        “好!”

        于是在天亮前,9团的两个营都派给了葛团长,听从他的安排。葛团长根据兵力,对所有阵地重新做了布置,并给了张团长一个连。张团长又把这个连换去守洪山仓库,把自己2营原来的那个连换上了冬瓜山前线。

        天亮后,第68联队和第6联队的进攻方向做了较大的调整,凡是昨天已经攻占、后来半夜又丢失了的阵地,他们都不再争夺,只集中力量主攻两个方向:第6联队打修械所,第68联队攻冬瓜山。

        第6联队在昨天的进攻中是捡了大便宜的,占领了不少一线阵地,未料到半夜却吃了大亏,既未能救出加藤大队,阵地也全部得而复失,还把横田大队长给打死了。所以今日的对修械所高地的进攻,带有强烈的报复性,比昨天更加的疯狂!

        修械所地势南高北低,葛先才把团部设在北面坡下,就是立下与鬼子决一死战的信念。当第6联队开始冲锋之际,国.军事先构筑的堡垒工事开始发威,第28团的交叉火力使日军寸步难行,大片的敌人不断倒下。为了突破守军阵地,日军拼命投掷燃烧弹,使许多明堡工事中的官兵葬身火海,惨绝人寰,但李玉堂军长战前亲自督筑的暗堡火力,则给日军进攻部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日军尽管猖獗,手上却缺乏重炮,对这些暗堡无可奈何。指挥官见这些“拦路虎”给自己造成的伤亡太大,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使用‘人弹’攻击!命令鬼子敢死队全身用烈性炸药绑在身上,一个接一个向前冲,冲近暗堡就拉炸药,直到炸飞这些暗火力点为止。在二十多挺机枪的掩护下,一时四、五十只敢死队如离弦之箭,纷纷朝守军阵地扑来,炸得烟尘遍地,瓦砾横飞,守军的火力不断减弱,而日军不断朝前推进。修械所阵地岌岌可危!

        为了与日军抗衡,葛团长早已杀红了眼,他大喊道:“阵地一定要守住!鬼子有敢死队,我们就没有敢死的吗?!”

        战士们看形势危急,纷纷报名:“有!我上!跟鬼子拼了!”很快守军也组织起四五十人的敢死队,这些队员们来不及交待一句遗言,就在火力掩护下奋不顾身地从高处朝日军扑过去,趁着日军还没有站稳脚跟时,凡是哪里人多就扑向哪里,直炸得鬼子鬼哭狼嚎,血肉横飞!鬼子哪顶得住这阵势,很快潮水般退下去了。

        最血腥的是几个敢死队员眼见鬼子又要炸地堡了,就索性和鬼子的敢死队抱在一起,一声巨响,双方的士兵只能听见巨响,根本再也看不见什么,尸身早已炸得粉碎!葛团长被这一幕深深震怒,亲手*起机枪就向日军猛烈射击。机枪吐出愤怒的火舌,敌人望风披靡,岌岌可危的阵地终于又被第28团守住。

        鬼子不甘心他的失败,指挥官已经丧失了理智,他还没有见过这样能打敢拼的华夏军队!他疯狂地呼叫空军支援。躲在云层的飞机没有办法,十多架飞机只得冒险俯冲过来轰炸,投掷大型燃烧弹,把修械所高地立即就变成了火海。敌机一过,鬼子又开始了疯狂冲锋。葛团长早已决心与阵地共存亡,他寸步不让,跟敌人死拼到底!守军凭着顽强的意志又打退了敌人两次冲锋。

        战至中午,短短的修械所前二百多米的路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百具尸体,尸体很多都是叠在一起,很多已难以分辨敌我。这个阵地后来被人称之为“人间修罗地狱”!

        葛先才趁着敌人再一次退去,决定转守为攻,扭转被动局面。他拿起电话向方师长请示:“报告师长,所有官兵奋勇抵抗,现阵地还在我控制之下,但伤亡很大。我担心这样消耗下去阵地不保!因此,我决定率部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方先觉问:“你还有多少人?”

        “手边还有一个多连吧。”

        “这点兵打什么反击呢?实在不行,我看你还是把部队撤到三线阵地来。”

        “我一撤,敌人占领这个高地,对城内的火力控制,你想过没有?”

        “好!我把警卫连派给你!另把文职人员也编成一个连派给你!你给我狠狠打!”

        “谢谢师长!”

        随即他通知下去,以团部冲锋号为令,全体出击,有进无退,违令者杀。同时命令团迫击炮连作好助攻准备,又向后面30团团长陈希尧求助,在天心阁制高点的轻重火力掩护配合并阻止敌人增援部队。

        一切准备就绪,他一声令下,司号员吹响了雄壮嘹亮的冲锋号,28团及师部派来的全体官兵齐声呐喊,如同下山猛虎,旋风般杀向敌阵。日军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对手如此凶猛,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冲乱了阵脚,一个个哭爹叫娘落荒而逃,指挥官连劈了两个士兵也阻拦不住,他只得转身也跟着跑。

        这时,28团有几个炊事兵挑着中午的饭菜送到阵地,根据命令,今天中午特地加菜,给大家做了红烧肉!他们到来时却正好赶上部队吹冲锋号,于是毫不犹豫地将饭菜往地上一放,各人拿着自己的扁担,大声呐喊着,也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日军被冲得七零八落,掉头狂奔,一个个中弹后倒地不起。28团一直冲杀约700米,冲到了稻田边,葛团长才让司号员吹号命令停止冲锋。而日军则还在奔逃,仓皇后撤了约2500米后才完全停了下来,双方间距拉大了。

        这时,岳麓山上的重炮群终于等到了机会,这边邬家山、修械所和冬瓜山的阵地离得太近,所以一直不好打.炮,这时观测到敌人已经落单,炮兵毫不犹豫地就向他们射击,密集的炮弹落入敌阵,炸得日军惨叫连连,乱成一团。侵略者以疯狂的姿态进攻,却不得不以惨痛的伤亡,来为他们的疯狂支付代价。

        李卫东在岳麓山上用望远镜观察到了这次战斗的全过程,他看到部队发起反冲锋大获全胜,非常惊喜。在战区指挥部里,他打电话问李玉堂:“南门外出击者是哪一只部队?”

        “是预10师葛先才的28团。”

        “攻得好!攻得好啊!葛团长了不起,我们的士兵了不起!”李卫东兴奋地说。

        日军遭此勇猛反击,整整一个下午也缓不过气来,再也不敢对修械所阵地发起任何攻击。当晚,重庆军委会电令嘉奖,葛先才上校晋升为少将,并拟任师长。

        在整个抗战中,像葛先才这样在24小时之类连续立大功、奖洋一万元、晋升少将、提拔师长的军官,绝无仅有。他用自己的智慧、经验和勇气,为黄埔校徽增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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