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搞快点！”

        “这么慢吞吞的，你是要在馨院剥到晚上吗？我告诉你，我们可不会给你准备晚饭！”

        馨院的前院里，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小丫环叉着腰，正吼一名十六岁左右，模样娇俏的绿衣丫环。

        绿衣丫环脚边堆了很多带皮的竹笋，她手里捧着一个刚剥一半的。往日保养很好的葱白手指因为剥笋发红，涂了丹蔻的指甲盖也变得斑驳难看。

        她本来心里就不舒服，早就想扔下不干。只是想着小姐的吩咐，才委屈忍下来。

        没想到馨院一个三等丫环竟然敢对自己呼喝！

        岂有此理！

        碧书，也就是绿衣丫环，腾地站起来，扔了剥得坑坑洼洼的竹笋。没好气扭头：“我看大小姐根本就是在戏弄我。说教我做菜，一连让我剥了两天的笋！不想让我们小姐吃笋丁烧麦直说，何必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我这就去回小姐。不要再盼望了。”

        碧书说完，怒气冲冲地就要走。

        她以为那个叉腰的小丫环会害怕惶恐，会追上来拉住她的衣袖求她别走，然而她都要走出院子了，身后还没有动静。

        碧书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叫彩玉的小丫环正蹲着捡笋，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清在说什么。

        彩玉把剥好的放在一边，没处理的放在另一边，又把碧书坐过的小凳子提出来用手帕在上面抹了抹，似乎碧书坐一会儿就把凳子坐脏了。

        弄好这些，她才直起身擦着汗往院子入口处望，没想到看见碧书还在。

        心直口快的彩玉问：“你还没走啊？”

        碧书：“！！！”

        臭丫头，你死定了！

        碧书跺着脚回四季春去告状。

        彩玉慢悠悠收拾好院子，又把水烧上，屋子里从里到外打扫一边，等彻底找不到事情做后，她就眼巴巴地守在馨院的入口处等待。好在，在夕阳落山之前，乔装成丫环的大小姐就回来了！

        红果和韩嬷嬷跟在大小姐身后。

        红果两只手都提满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彩玉眼睛一亮，大步迎上去：“大小姐！嬷嬷！”

        红果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彩玉身上，她呶呶嘴：“快帮我提一包。沉死了。”

        彩玉带着醋意轻哼：“才出去逛半天就没劲了？”

        红果笑嘻嘻说：“都是糕点呢。其中有一半是你的。你提不提？”

        “提！”彩玉立即伸手接过去，那积极殷勤的模样，惹得姜小小和韩嬷嬷都笑起来。

        回到馨院，简单洗漱换回日常的衣服，姜小小才把彩玉叫过来询问碧书今天的表现。彩玉没有添油没有加醋，叙述了一遍。末了才提到碧书被自己气走的事。

        姜小小并不生气，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今天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彩玉高兴得弯了弯眼。

        她性格比起红果来更内敛一些。

        不过在吃上，两人出奇一致：很爱吃！

        彩玉还有一条灵敏的舌头。

        有一次姜小小做炒面只是更换了一种调料，就被彩玉吃了出来。她当然描述不出换了什么，她只是皱眉，很困惑说今天的味道和往常吃的不太一样。

        “不过都很好吃！今天的口感更清淡。”

        就是这句点评，让姜小小对她上了心，准备把她当成助手培养。只不过，彩玉现在还小，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姜小小没有教她刀工那些，只是让她多吃，锻炼舌头。

        本来姜小小还担心红果看见同住一屋的好姐妹得到特殊对待会心理失衡，没想到红果十分高兴，经常在彩玉那里蹭吃的。

        这没心没肺的乐天模样，倒是叫人看着心情都好。

        要更努力。

        要在侯府拿到话语权！

        争取未来离开侯府出去闯荡的时候，能把这两个丫头带上！对了，还有管事细致的韩嬷嬷。

        虽然出府自立八字还没有一撇，姜小小已经开始列起了自己人名单。

        当然，这份名单她藏在心里，对谁都没有透露。

        打发走彩玉，韩嬷嬷端着一盏蜜水进来。

        甜滋滋，热乎乎，喝一口，一天的疲惫都被冲散了。

        姜小小喝了半盏才放下，抬头，看见韩嬷嬷满脸愁容。好奇问：“嬷嬷，你儿子的病情可是又有了变化？”

        上次韩嬷嬷突然不见，就是家里儿子生了急病，生命垂危。她都没顾上请示，直接回了家。

        幸亏遇到一个心肠好的游方郎中，几贴药下去，把人从鬼门关来回来。只是，后续的疗养需要很多昂贵的药材。韩嬷嬷几乎是把家底掏空，姜小小也借了二十两银子，这才凑够半年的药。

        今天姜小小得了老夫人的准许出府，她就把韩嬷嬷带上，方便她回家探视儿子。

        现在韩嬷嬷表情这样凝重，姜小小就猜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事。

        韩嬷嬷回过神，对着姜小小慈和一笑，摇头：“没有，那孩子已经能起身走两步了。多亏了大小姐仁善。”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恰好学了那几种药材烹煮成的药膳，效果更温和，能吃的时间更长。大朗能好这么快，都是嬷嬷你每天不辞辛劳地做好托人送回去。”

        韩嬷嬷心道：别的主子可没有这么好。能允许伺候的人每天抽时间做吃的。

        她心中越发决定要好好报答大小姐的恩情。

        不过这报恩，是看行动，不是看嘴巴。所以韩嬷嬷并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话，而是提起她刚刚一直在想的事：“大小姐，碧书今天那样走了，恐怕会说不少你的坏话。就怕表小姐听了对你有芥蒂，如果表小姐去夫人那里告状……”

        “那就告好了。”姜小小无所谓说。

        说完看韩嬷嬷眉头皱的都快夹死苍蝇，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嬷嬷别为我担心，母亲偏心表姐，可祖母偏心我呀！她们要是说我不对，我就去求祖母做主！”

        听到大小姐自己有主意，韩嬷嬷总算不愁了。她叹息着感叹：“从前都没看出来表小姐是这样霸道的性子。明明侯府的大小姐是你，她却总是想压你一头。甚至连夫人都想抢过去。知人知面不知心。”

        姜小小浅浅一笑，没有反驳韩嬷嬷。

        韩嬷嬷自己一片慈母心，就觉得其他当娘的也是如此。

        宁氏现在这么冷漠绝情，一个是钻了牛角尖，一个是被蒙蔽了。她其实心里还是念着大小姐的。

        韩嬷嬷又絮絮叨叨了几句，直到看见姜小小打哈这才退出去。

        另一边，四季春。

        碧书回去之后果然把自己的馨院的遭遇夸张描述。

        为了增加可信度，体现自己的可怜，惨遭摧残，碧书还狠心去大厨房要了一把鲜辣椒，用辣椒把手辣得通红发肿，然后才去见陈宛宛。一开口就是哭音，陪着露出来的手，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陈宛宛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表妹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她不喜欢我，我不往她面前凑就是。没想到她依然没有放过我，今天折磨碧书，下次是不是就要打到我脸上了？”

        陈宛宛带着碧书去正院找宁氏告状。

        可惜宁氏正在见人，宁氏的大丫鬟请她们在小厅里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等宁氏见她们的时候，碧书的手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陈宛宛看到的那么惨。

        不过主仆两个，哭得是一个比一个委屈。

        宁氏听得火冒三丈。

        最近她忙着找人打听王府的消息，又要安排三少爷和陈宛宛的见面，根本没空关注馨院。

        她知道那个死丫头因为会做菜，最近把老夫人哄得很高兴。

        而陈宛宛的亲事，还需要老夫人出力。不好在这时候惹与老夫人对上。

        她就想先这样，让死丫头得意几天。结果没想到，死丫头尾巴翘起来，开始欺负宛宛了！

        “来人，去馨院把大小姐给我请过来！”宁氏咬重了“请”字。

        常年跟随她的人听懂言下之意。这是不管大小姐愿意不愿意，都要把人带过来。

        于是领命的人特意选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这一趟走空了。

        大小姐不在馨院！

        不仅大小姐不在，连个看门的小丫环都不在。馨院的大门紧闭，领头的人敲了好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

        还是一个路过的小丫头怯生生过来说：“大小姐去了老夫人那里。”

        这么巧？

        领命的人这么想。

        宁氏更是这么想。

        “看来臭丫头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抢先去找老夫人求情。”宁氏冷哼道。

        陈宛宛露出犹豫担忧的表情，劝说宁氏：“那姨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一定要闹起来，还是碧书这丫头吃不了苦。都怪我没用，管束下人无力。”

        陈宛宛说着抹起眼泪。

        柔弱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漂亮又惹人心疼。

        宁氏看着，却无端感觉到心烦。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好像在陈宛宛身上看到了让她忌惮无比的妾室王氏的影子。

        不过定睛一看，又没有。

        两人长得完全不像。

        陈宛宛一身书卷气，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贵族小姐才有的优雅。

        王氏，呵，看着温柔似水，实际上蛇蝎心肠！

        说话做事也小家子气，动不动就露出害怕的模样，好像自己是吃人的妖怪！

        宁氏本来就不高兴，再被陈年旧事一拱火，带着陈宛宛去到尚院的时候，整个人瞧着都杀气腾腾。

        尚院里伺候的下人们本来心情不错，有说有笑。看见宁氏这样，一个个闭上嘴，低下头。生怕不小心成了夫人的出气筒。

        幸亏。

        夫人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直接进去了正屋。

        “娘。”宁氏硬邦邦喊了一声，自己选了一张椅子坐下。

        陈宛宛倒是礼仪周全地上前，规规矩矩地请安，等老夫人让她坐，才在宁氏的下首落下半张屁股。

        宁氏先入为主地觉得姜小小是来告状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寻找姜小小的身影。谁知没看到姜小小，只看见一个衣衫洗得发白，通身透着“我很穷”，但又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宁氏一怔，然后看向姜老夫人：“娘，这位是？”

        姜老夫人差点翻白眼：合着你现在才看到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姓何，单名一个伟。”

        哦，原来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宁氏眼底浮现出轻视，随意道：“不知何公子打算在京都待多久？我待会儿就让人收拾两间房出来。”

        那语气让姜老夫人皱起眉。

        何伟更是被刺激到了自尊心，脸蓦地胀红：“夫人误会了，我今日只是奉母命来看望老夫人，送一些我娘亲手做的酱菜。”

        “老夫人，时间不早，伟儿告辞。”

        “等明年春闱过后，伟儿再来拜访。”

        姜老夫人示意白嬷嬷把何伟送出去：“去吧，替我问候你娘，请她有空来府里陪我说说话。”

        何伟客气应了。

        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那清高自傲的态度，像是响亮一巴掌打在宁氏脸上，无声讽刺她的以貌取人以及目光浅薄。

        宁氏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穷小子，傲什么？

        倒是陈宛宛，在何伟离去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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