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识三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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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可是真正愁坏了贺小梅，他专管诏狱，但从未没有遇到过女犯人这么档子事，大狱里面犯人众多而且都是男子，贺小梅可不敢将燕三娘和那些男犯关在一起，只得单单分出一件牢房给燕三娘住，还特地修好了牢门上的铁窗，免得牢房里来来往往的看守偷看。

        燕三娘倒是安静，从来不抱怨环境的难以忍受，贺小梅知道她劫法场也是出于对杨大人的孝心，不想委屈她，所以总是小心照顾着，可惜燕三娘虽不为难他，却也不怎么待见他，每次见到他都是板着张俏脸，神色严肃，害的贺小梅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些气氛，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好。

        贺小梅蹑手蹑脚的蹭到燕三娘的牢房门口，悄悄把耳朵贴在燕三娘的牢房门口，想偷听一下两人到底在聊点什么，没想到脚步还未站定，就听见离歌笑从牢房里一声大喝，“贺小梅，听够没有，让你打水，水呢？”

        贺小梅吐吐舌头，赶紧回道：“离大人，我这就去。”

        不久水就打来了，燕三娘细细的洗干净脸，将长发重新编成辫子束在脑后，衣服虽然还是脏的很，但脸洗干净之后人也显的精神了很多，对着离歌笑微微笑了笑，拱手说道：“多谢离大人。”

        离歌笑看着燕三娘明亮清澈的眼睛，收起笑容：“这样看上去就好多了。”

        贺小梅打量了一番站在跟前神清气爽的燕三娘，转身凑在离歌笑身边轻声说道：“这丫头长的真不错，哥哥不如考虑一下。”

        离歌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小梅，学着他的口气轻声回道：“你今年的俸禄是不是不想要了？”

        话音刚落，离歌笑转过头，对着燕三娘温言说道：“燕姑娘，诏狱不比外面，为了杨大人的安全，我特地将他安排在诏狱最深的密室牢房内，一路上会经过刑讯室，燕姑娘，看该看的，不用害怕。”

        燕三娘疑问的看着离歌笑，半晌又转过头看了眼身侧的贺小梅，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几人前后走出牢房朝着关押杨继盛的密牢走去，在诏狱的半个月，燕三娘对耳边传来的夜夜哭嚎已经相当熟悉，但在长廊上，当她眼睛真的看到那些刑讯的时候，她仍然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

        当她瞄到刑讯室里的犯人身背重枷，被剥光了衣服按在铁床上，身穿校尉服的力士正在将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身上，接着拿起钉满铁钉的刷子开始在后背上用力涮洗，犯人的惨叫声响彻牢房，燕三娘猛然看到犯人赤裸裸的白骨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阵昏天黑地，燕三娘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来，她急急奔到墙边，直吐到连胃中的酸水都吐尽再平静下来。

        离歌笑似乎很熟悉这些场面，他站在燕三娘身边，安静的等她吐完之后，才缓缓扶起她，让她站在自己内侧，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轻轻说道：“不要看，跟着我走。”

        离歌笑的气息突然充满了燕三娘的鼻息中，脸猛的一红，她低头喃喃的说道：“不用，我自己会走。”

        “好，随你。”离歌笑刚想放下手，突然被一双纤细的小手抓住，耳边传来燕三娘绵软的嗓音，“别动。”

        “慢慢走----”

        接下来的牢房里有着更残酷的刑讯逼供，只不过离歌笑和贺小梅早就习惯了眼前的一切，贺小梅看着校尉开始给犯人灌毒药，眉头一皱，叹声说道：“这些新来的手脚真是越来越不利落了。”

        “到了没有？”燕三娘身边贴着个陌生男人，心里紧张，又不敢睁开眼睛看，恨得连牙根都痒了，大声问问：“你们这些人有没有人性啊，这么折磨犯人。”

        半晌没有声音，燕三娘有些起疑，这才听见离歌笑一声冷笑：“奇了怪了，对待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他们抢夺财物，滥杀无辜，我不给他们用刑，难道还请他们吃饭不成，若不让他们早点供出同党，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会受连累。”

        听到这话，燕三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下头专心走路。

        仿佛过了很久，几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终于眼前一亮，离歌笑收回手，燕三娘看到眼前一堵高墙，深深吁了口气，放下了千斤重担一样。

        转过头，燕三娘瞥了眼离歌笑，他对着看守的年轻校尉挥挥手，校尉赶紧为他们打开了密室的门。

        离歌笑沉思了一会，转过头，看看燕三娘，低声说道：“你进去吧，你们叔侄见面我在一边不方便。”

        燕三娘尚未从刚刚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觉得脚下稍稍有些软，静了静心才开口说道：“多谢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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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儿----”

        在密室，燕三娘见到了杨继盛，几日不见他已形同枯槁，肢残体破，只有他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坚定，从未动摇过。

        “大伯—---”

        燕三娘的眼泪忍不住再次充盈了眼眶，她不敢在大伯面前落泪，强忍着心痛，挤出一丝笑容，匆匆上前扶住勉强靠着墙站着的杨继盛，心如刀割。

        “燕儿，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劫法场呢，还伤了离大人，你有没有受伤？”

        燕三娘突然回忆起刑场上用燕子镖刺伤离歌笑的一幕，离歌笑从未提起过此事，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你伯父今日舍身成仁是为了扳倒严嵩救万民于水火是大义，你若劫走他就变成了杨大人畏罪潜逃，不仅严党安然无恙，你伯父也会背上诬陷首辅的罪名，你伯父这么疼爱你，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大伯，你何苦如此，并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自己----”

        话音未落，燕三娘早已泣不成声，“大伯------”

        “好孩子，别哭了，当年荆大人何等智慧，何等精忠报国，最后被严嵩害的客死他乡，如今大伯身无长物，又没有过硬的靠山，所能做的唯有上书皇上，望圣上明察，若能为除掉严党尽上一份绵薄之力，我杨继盛死也无憾。”

        燕三娘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这席话心里突然亮如明镜，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伯，颤声说道：“大伯，您还有什么需要燕儿为您做的吗？”

        杨继盛淡然的说道：“燕儿，大伯只希望你能平安走出这大狱，离大人做事稳重，我已拜托他好好照顾你，我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大伯，燕儿担心----”

        “燕儿，任何时候都不用害怕，大伯始终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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