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岳筝见瑞王发了脾气，又听他这么问，便道：“你生气了？我只是这么一说，你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我请你四嫂来府里做客，你是真的不愿意？还是有难言之隐？”

        “我没有不愿意。”瑞王否认。

        岳筝道：“那改日请她来吧，话都说出去了，不请也不好吧。”

        “不必了，她未必有空来。”瑞王不想让步。

        岳筝道：“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啊，完全是你不想让她来的。”

        瑞王沉默。

        岳筝又道：“是不是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是说她出身不好，像我一样，所以你嫌弃？”

        瑞王做贼心虚，又气急败坏地道：“她哪里会得罪我！我们之间无怨无仇！还有，她有什么出身不好的！她可是当朝宰相曹允图的女儿，在大俞她若是出身不好，还有几个出身好的？再说了，你怎么老把‘出身出身’的挂在嘴上？”

        岳筝听后，却顾不上他是不是发火。她惊骇地问：“你说谁？曹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曹允图，怎么了？”瑞王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她是曹允图的女儿？”岳筝不自觉地发抖。

        瑞王道：“是啊，怎么？你认识曹允图？”

        岳筝忙故作镇定，别过脸去，道：“没有，我怎么可能认识呢，我只是没想到翊王妃出身这么好。”

        瑞王见她有些反常，轻轻地推了她一下，问：“你怎么了？你就这么在乎出身吗？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的出身。”

        岳筝极力地笑道：“我知道，我明白。我就是随口一说。”

        瑞王见她还是若有所思，便又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岳筝道：“没事，就是太累了，咱们回去吧。”

        “你不想去别处转转了？”

        “不去了，回去吧！”

        回府之后，岳筝呆呆地坐了很久。她没想到天下竟然这么小，曹仁姝居然是曹允图的女儿，也是，在这京城里，能做王妃的曹姓人氏，怎么可能会与曹允图毫无关系呢。只是她迟钝而已。可是如今知道了，她反倒六神无主了，她每日深居在深宅大院里，出不去，也见不到外面的人，瑞王又不许她请曹仁姝来府里，如此下去，她见曹仁姝难道要靠缘分吗？可是即便天随人愿，让她见了曹仁姝，有跟曹仁姝深交的机会吗？

        她越想越沮丧，想今日的困境，全拜瑞王所赐。他生的那什么鬼病，又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让找个人跟他成亲，如今他的病是好了，可她却成了“替死鬼”。

        她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先去见了孟姐与秦哥。

        见到他们之后，便将近来发生的事，得到的消息，全告诉了他们。他们听了之后，道：“果然是事出有因。”

        却对瑞王因生病而娶岳筝的事，只字不提。岳筝这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实在算不得一回事。与他们商讨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无非就是让岳筝多想办法，赶紧想办法。

        岳筝失望而归，回去的路上，疲惫地坐在马车上，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要闭眼睁眼，就回到十年前，什么都没发生。

        午后的瑞王府，赤日当空，萎靡慵懒，像一个吃饱喝足的人，昏昏欲睡，鸦雀无声，到处见不到人。

        岳筝问采藻：“今日怎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采藻道：“多半是睡午觉的睡午觉，赌牌的赌牌。这会儿太妃与瑞王歇着，大家能偷懒也就偷懒了。”

        岳筝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本想直接去给太妃请安，可又怕扰她清梦，索性先回晏宁斋去更衣了。

        走到半道上，她又改了主意，告诉采藻：“你先去太妃那瞧瞧，看她老人家是醒着还是睡着，回头来告诉我，我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采藻去了，她径自回了晏宁斋。

        到晏宁斋门口的时候，本以为这里该有人候着，谁知也是阒无一人，像空了一样。她想这王府里的下人，真是没规没矩，惯会偷懒。

        一壁念叨着，一壁自往屋里去，到上房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嘀嘀咕咕在说话，她不经意地停下脚步，斜着脑袋仔细一听，竟是从书房里传来的。她见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趴在门上贴着耳朵，屏气凝神地窥听。

        只听一个是瑞王的声音，另一个却是太妃的声音。她惊异地想：“太妃怎么会在这儿？”

        她管不了那么多，想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听太妃说道：“事到如今，不是我们娘俩能做主的事了。那周素携家带眷地到了京城，过两天就要来府里拜访，难道还要当面退婚不成？再说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还怎么退这个婚？”

        不知为何，瑞王却没有说话。

        又听太妃继续说：“明日我就亲自去趟皇宫，向皇帝当面说清楚，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你无论如何是他的弟弟，这么些年，他虽然忽略过咱们，可逢年过节，该赏咱们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可见再怎么样，都是血浓于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屋内一阵静默，瑞王还是没有说话。

        太妃又接着说：“此事非同小可，你的终身大事，也是瑞王府的大事，若是悔了这门亲事，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周家女儿的八字，与你很相配。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八字，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瑞王府着想，为你的子孙着想。你想想，就凭岳王妃的家世，你们有了孩子，你远离朝政那么多年，势力那么单薄，你又要隐姓埋名住到乡下去，你能帮他多少？可是周家不一样，如今周素做了京官，升任了崇理寺少卿，将来再升迁升迁，权势再大些，你的孩子也多了一个靠山。”

        岳筝听了这番话，全然忘记了紧张，只剩一腔悲凉。

        她仍旧没听见瑞王开口。

        又听见太妃说：“想想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吧，你娶了周家的女儿，也算是争了一口气，当日你都与曹允图的女儿订了亲了，可就是因为你病了，他们就悔婚了。曹仁姝如今做了你四哥的王妃，你跟你四哥又那么要好，你每次去见他，难道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吗？你不想出这口气吗？你不知道做母亲的我，是多想出这口气，我一想到曹家那么欺负人，你皇兄又那么偏心他们，我就恨得牙痒痒。儿子，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的母亲想想！”太妃有些激动。

        门外的岳筝也很激动，她终于明白瑞王，为何那么抵触曹仁姝了，原来他们竟然有过婚约！难怪！难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有婚约？曹仁姝为何又做了翊王的王妃？

        瑞王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道：“您老人家何必自寻苦恼，这件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我与曹仁姝本来就无缘。再说，当日与她订婚，也纯粹是曹允图一手计划，我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只是皇兄下了圣旨，逼不得已而已。他们悔婚，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再说，曹允图如今权倾天下，为非作歹，皇兄又不管他，任由他胡作非为，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有什么好！”

        岳筝听得出来，他很平静。

        太妃道：“你说的对，所以咱们与周家做亲，周家品性好，周素前程无量，说不定将来比曹允图更有权势。”

        瑞王道：“比曹允图有权势不见得好，曹允图欺压百姓，打压同僚，树敌颇多，如今弄得是人人怨声载道，只怕早晚会遭反噬。”

        “那再好不过了，曹家向来倚势凌人，连咱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大臣们。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由着他这样作威作福。哎！这个皇帝，从小我就看他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他从小就喜欢吃喝玩乐，油头滑脑，也不喜读书，心里就只有那点小九九。可是大俞的祖制，是立长不立贤，你父皇也不能违背祖制。倒是你四哥，他打小就聪明，又喜读书，又擅长骑射，人又规矩有见地，只可惜投错了胎，投成了老四。造化弄人呀！”太妃唏嘘。

        “所以如今的朝政，被曹允图一手把持，皇兄什么都不管，四哥虽然能上阵杀敌，可手里并没什么兵权，只有临时带兵时，才能握得一点权力，就这还是因为沾了曹家的光，若不是曹仁姝做了他的王妃，曹允图肯为他筹划，他连这点权力都没有。皇兄一直防备着他，从这点来看皇兄也不糊涂。”瑞王跟着感慨。

        “可如今都已经民怨四起了，你皇兄怎么还跟没事的人一样，不管不问？”他们说着说着，已经说到朝政上去了。

        瑞王叹息一声，道：“听四哥说，皇兄如今只知道花天酒地，奏折不看不批，大臣的政见也不听不问。无论什么事都推给曹允图。民怨四起是因曹允图而起，他又怎么可能自揭其短呢。可以说在当今的大俞，曹允图是呼风唤雨，只怕皇兄也只剩个壳子了。”

        太妃痛惜道：“造孽呀！造孽呀！这样下去，大俞怎么办呢！”

        岳筝想不到今日能有这样大的收获，她一面有点兴奋，一面又有些愁苦。她没想到曹允图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当日也只听她父亲说，曹允图能颠倒黑白，欺瞒皇上，没想到这个皇帝完全是个草包，不对，应该是个祸害。

        如此一来，她的仇还有什么希望，只怕花星也奈何不了曹允图。她开始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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