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她向周娴打声招呼，遂要离开。周娴却叫住她：“怎么我来了，姐姐却要走了？”

        岳筝听这一声“姐姐”却很诧异，她回过头来，笑着道：“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头晕得不得了，想赶紧回去补一觉，就不陪妹妹了。”

        “哦？既如此，那姐姐就先回去歇着吧，妹妹晚点去拜访姐姐，自妹妹进府，还不曾与姐姐好好说过话，咱们姐妹一处闲谈一会儿，姐姐意下如何？”周娴更和气了。

        岳筝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欢迎妹妹来，我让人预备些好酒好菜，午饭时妹妹过来，咱们边吃边聊，你看怎样？”

        周娴连连答应。商定以后，岳筝走了。

        刚出来晏宁斋的门，岳筝就在想，可不能小看了这个周娴，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当着瑞王，她娴静和善，背着瑞王，她又是明刀明枪，一点都不客气。

        到了中午，周娴果然如约而至，她笑意盈盈地登了门，似乎真脱胎换骨，一改昨日的扬眉煦目。

        一进门，仍旧喊岳筝姐姐，岳筝虽听着不顺耳，但也只能忍下，而且还要喊她妹妹。将她延至上首坐了一会儿，闲谈了两句，岳筝就命开饭。

        少时，两个婢子，进进出出将菜呈上。只见前后共有七道，有蜜酒蒸鲥鱼，有荔枝肉，有炒鸡片，有煨鹌鹑，有松菌炒口蘑，有酱牛肉，有肉粉汤。

        等菜齐备后，岳筝请她落座，坐定之后，又亲自为她斟酒，为她夹菜。

        她举着酒杯，微笑道：“妹妹敬姐姐一杯，为你我二人的缘分干一杯。”

        岳筝拿起酒杯，跟她碰杯，她便豪爽地一饮而尽，岳筝见状，也不得不空了杯子。

        周娴望着一桌的菜，笑着道：“听说姐姐是南边的人，这些菜看着也像是南方的做法，妹妹是北边的人，虽说吃惯了北边的做法，但对南方的菜很喜欢，还是姑娘时，舍下有一个南方来的厨子，他做的那道粉蒸肉我尤其喜欢。”

        岳筝笑道：“嗐，真是我疏忽了，我该问问妹妹喜欢吃什么，好让厨房做来，早知道你喜欢吃粉蒸肉，午饭就做出来。不过这些菜也很好，妹妹尝尝，等下次妹妹过来，我再让厨房做来。”说着，她夹了一块荔枝肉到周娴的碗里。

        周娴连忙道谢，遂道：“姐姐真是好糊涂，我若是想吃，尽管告诉厨房就好，何以还要劳动姐姐。”

        岳筝道：“妹妹要的是妹妹的，我请妹妹的自然是我的一番心意。”

        周娴又笑道：“姐姐说的是，原来是我糊涂了。来，我再敬姐姐一杯！”

        岳筝举起酒杯，碰杯之后，又空了杯子。

        岳筝一直不解，周娴究竟是想做什么，看她这样子倒真像是专为吃饭而来，可这怎么可能呢。于是她探了周娴的口风，道：“妹妹来到京城还习惯吧？”

        周娴道：“京城是个繁华靡丽的地方，谁不想来，怎么会不习惯呢。听说姐姐到这儿来，也不过几个月，姐姐难道还不习惯吗？”

        岳筝笑了笑，谎称道：“刚开始是有些不习惯的，不过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我没有妹妹这样的好福气，我是从小穷惯了，猛地一过这么好的日子，就觉得不真实，常常觉得是在做梦，所以适应了好一阵子。”

        “姐姐说笑了，从来都是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过好日子还要适应很久吗？依我看，是姐姐太过欣喜，害怕是在做梦吧？”周娴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岳筝笑道：“妹妹说的是，我的确是有些怕，直到今日，还觉得有几分恍惚呢。”

        “如此说来，难道姐姐出走，也是因为这个吗？”周娴突然转了话锋。

        岳筝见她终于露出了尾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却先不回答，而是夹了块鸡片送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周娴见她气定神闲，方寸不乱，反倒有些局促，便举起酒杯，呷了一口，装作若无其事。

        岳筝见状，又笑道：“妹妹，跟你说实话吧，我是被吓跑的。”

        “此话怎讲？”周娴惊愕。

        “妹妹还是不知道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岳筝故作神秘

        她越这样说，越是勾起了周娴的好奇。周娴缠着她，非要她说。

        岳筝无法，只好放低了声音，道：“妹妹，你觉得这个院子如何？”

        周娴这才细细打量这个院子，见这院落，除了小一些，与别的庭院，并无二致，便道：“这院子怎么了？并没有什么异样呀。”

        岳筝轻叹一声，道：“先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后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周娴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

        “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岳神继续故作神秘。

        周娴已然被唬住了，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岳筝才道：“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每日睡觉，只要一吹了灯，就见有个骷髅现在眼前，起先还是模模糊糊的，后来看得越来越真切，及至后来能看见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在我床前站着，就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动弹。我吓得没办法，本想告诉人的，可打定主意后，我竟然听到那女子告诉我，让我不要告诉人，不然就要了我的命，后来又说，这屋子是她的，让我赶紧离开这儿，不走的话，还是要我的命。我胆子又小，没办法趁乱才逃的。”

        她压着嗓子，幽幽地说来。周娴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这屋子，似乎在找那个白衣女子藏在哪里。身上已然寒毛直竖。

        岳筝却很泰然，她举着酒杯，道：“妹妹，来，姐姐敬你一杯，希望你不要把这事跟别人说，否则……”岳筝也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屋子，“否则她还会来找我的。”

        她口吻里带着些阴森。

        周娴先是不寒而栗，这会儿却道：“姐姐你是跟我说笑呢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可不信，定是你胡诌的。”

        岳筝肯定地道：“所以我才不说，不但是不敢，也不愿意，说出来谁会信呢，连你都不信，更何况他人，你不信你就在这儿住几日，看看是不是真的。”

        周娴却不说话了，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似乎很不安。岳筝在心里发笑，编这样一个谎，她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死无对证，她也查不出真假，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全是不信。

        “怎么？你害怕了？”

        周娴这才支吾道：“我……我哪里是怕了，我不过……不过是不习惯……换地方而已。”

        岳筝又道：“那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那个女子该来找我了。”

        周娴望着岳筝，道：“那你回来以后没再看见她吗？”

        岳筝道：“刚才补觉的时候还看见了呢，我如今都习惯了。”

        周娴立即瞪大了眼睛，翕张着嘴，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岳筝反倒活泼起来，招呼她吃喝，她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借口有事要走。岳筝见她真吓着了，不禁暗喜，也就随便挽留了几声，送她走了。

        目送她离开时，岳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暂时算是稳住了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她本以为这件事，很快会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可奇怪的是并没有，自那日之后，日子反倒非常平静，一点风言风语都没有。她仔细一想，周娴没有散播这件事，要么是周娴为人守信，要么就是她为人精明。

        守信一则，自不必说。且说周娴的精明，如今府里上下，都因她的出走而气愤，原以为她是无故走的，若是周娴把这件事，广布出去，那岂不是为她解了一个烦难，既解了她的烦难，周娴又怎肯轻易说呢。这便是周娴的精明之处。

        次日早晨，她因为惦记着瑞王的病，便来瞧瞧他。谁知到了才知道，瑞王不在晏宁斋，而是去了后花园。她又转去后花园，一进园门，见瑞王正背手信步，低头看着脚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走过去，笑着道：“怎么一大早来逛园子？你身上觉得怎么样了？”

        瑞王不知她来，冷不丁听见有人说话，先是吓了一跳，遂又继续走着，边走边道：“多谢关心，好了很多。”

        他嘴上这样客气，脸却板得方方正正，没有一丝轻松愉悦。

        岳筝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便不吭声，只与他并排走着。瑞王想起她款待周娴的事，便又道：“昨日你们应该相谈甚欢吧？”

        岳筝笑了笑，道：“瑞王是希望我们相谈甚欢？还是希望我们不欢而散呢？”

        “哼！听你的口气，必然是相谈甚欢，我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瑞王垂首看着脚下的石板，并不去看她。

        岳筝打量着，见他那么烦躁，便道：“怎么不重要？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认识，更不会相谈甚欢的。”

        “看来你很喜欢她。”瑞王停下脚步，看着她。

        “瑞王难道不喜欢她吗？”她也止步停下，与瑞王面对站着。

        瑞王望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却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岳筝仍旧跟着，见他不置可否，以为他肯定喜欢周娴，便不由得心酸，她不该问这句话，瑞王怎么会不喜欢周娴呢？她不但年轻貌美，家世显耀，又能福泽后世子孙。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转而道：“我想今日去看看我爹娘，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

        她回来的事，孟姐她们都还不知道。

        瑞王冷笑了一声，道：“你倒还记得你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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