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校运会如期举行。

        三个年级在操场集合，每个班都在看台上分了一小块地方，走过场的时候，留在看台上最多的，不是零食也不是其他个人物品，而是教科书和练习册。

        毕竟校运会举办完，就要月考了。

        林倦是那个被选中举班旗的，站在最前面。高挑清隽的少年站在日光里，就算冷冷淡淡毫无表情，也引来无数女生侧目。

        不过碍于老师坐镇，运动场静得只能听见校长的致辞，没人敢开口议论。

        校长致辞完毕，苟紫领着柔道社的社员给开幕式做开场表演。

        林归袅站在后面，被重重人海遮挡，这种时候，她倒羡慕林倦了。他在前面，一定看得很清楚。

        校长宣布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人群顿时四散开来。林归袅很轻易地在人潮里找到了林倦，因为只有他面向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她。

        她弯着唇角，向他走去，两人并肩回了看台。

        林归袅从校服口袋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林倦，“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苟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一把勾住林归袅的脖子，“情书？”

        林归袅：“……”

        谁的情书这么简陋？没有信封就算了，用的还是作业本的纸。

        林倦没有理会，拿过一看，纸上是林归袅娟秀的字迹，写的是他校运会三天的赛程。应该是她专程问班长要了赛程表，然后抄下他的部分。

        苟紫瞟一眼就炸了，“林归袅，我跟你这么多年，你也没给我抄过呀？你这叫见色忘友、重色轻友！”

        “茅俊白又抓你背成语了？”

        “对啊……说什么上了高二不许马虎……”苟紫蔫蔫地抓了把头发，忽然瞪圆眼睛，“不对，什么‘又’？这是他第一次抓我背呀。”

        林归袅差点咬到舌尖。

        她光记着以前苟紫每次月考语文卷错了成语题，都会被茅俊白逮着背大半个月的成语和含义了。

        平日里看着懒散的茅俊白，意外地对功课要求严格。那时候苟紫一被抓着背成语，见着人就会往外蹦几个词，她打趣惯了，却忘记这是高二之后的事情。

        苟紫还一脸惊奇地盯着她，现在要怎么解释？

        “男子一百米预赛即将开始，请各位选手前往检阅。”广播传来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疼，对林归袅来说却宛如天籁。

        “林倦，我陪你去检阅吧？”她转头看林倦，还拉了拉他的袖子。苟紫虽然不好糊弄，但是她忘性大，没准一会儿就忘了这茬。

        “嗯。”

        林倦将那张纸整齐叠好，收进口袋，然后趁她不注意，迅速将另一边裤子口袋里的东西夹进了练习册，又拿书压着，这才跟她离开看台。

        他的举动没能瞒过苟紫，等他们走远了，苟紫就去翻那本练习册，看见夹着的是两张纸，也叠着。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难道这才是情书？”

        苟紫拆开一看，这两张纸也是赛程表，不过是班干才有的打印版，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应该是班长看他报的项目太多，才特意给他一份。他藏起来，大概是不想让林归袅发现，觉得她自己做的很多余吧。

        “这个林倦……算他识相。”

        苟紫将那两张纸夹回去，又拿书压住，确定看不出差别，这才离开。

        穿着冬季校服的林倦在一堆穿着夏季运动服的男生女生中间格外扎眼。他生得高，皮肤白皙，相貌又好，吸引了许多目光。

        只是他始终一脸生人勿近，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周围任何人。

        轮到他检阅的时候，他脱下外套递给林归袅，检阅完毕，负责检阅的那个男生直接把一张号码牌和四个扣针给林归袅。

        林归袅一直以为这东西是负责检阅的人贴的，有点懵地接了过来。

        也许是她茫然的神色太明显，那个男生挑眉调笑道：“号码牌不会扣？要不要学长教？”

        “咳……不用了。”

        时隔十年再次感受到少年人不掺杂恶意的大胆示好，林归袅觉得又新鲜又好笑，只好轻咳一声掩住笑意。

        “走吧。”林倦侧着身子挡住那个男生，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边带。

        林归袅自己研究一下就知道这个号码牌怎么贴。她怕扣针戳到林倦，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扣完了两个角，她忽然发现，林倦背对着风口，上身只穿了一件夏季的短袖校服，白到发光的手臂裸露在十一月的冷风里。

        “林倦，你冷不冷？”她抬头看他，“要不先把外套披上？”

        林倦微低着头，她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里。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的眼睛，她发现他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瞳色幽黑又纯粹，看多一秒，就会不小心掉进去。

        “不冷。”

        他却还是抽走她抱着的校服外套，披在肩上，就像一堵厚实的墙，挡住所有妄图穿过他袭击她的风。

        林归袅移开视线，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才继续给他扣剩下的两个角。扣完之后，广播提示选手去赛道准备。

        林倦取下外套递给她，转身就要走，她抱着他的外套咬了咬牙，衡量一秒还是扯住他衣服下摆。

        “嗯？”林倦抬了抬眉梢。

        她举着拳头做了个很幼稚的加油手势，“林倦，加油。”

        他眼里似乎有隐隐的笑意，眼神称得上温柔，“嗯。走了。”

        上午的男子100米预赛和男子200米预赛对林倦来说很轻松，只要想到林归袅就在终点等她，一开跑，他就想快点到她面前，所以每次，他都是第一个冲线。

        看到林归袅抱着衣服水毛巾什么的等在终点，就算呼吸急促，他的心里也奇异地平静。

        午饭他们没有去饭堂吃，林归袅带了自己做的午餐，一盒水果两盒饭菜。林归袅将其中一盒饭菜打开，连筷子一起塞到林倦手中。

        饭菜用保温盒装着，菜式丰富，不像是仓促的早上能弄出来的。

        林倦盯着她眼下微微的青黑，声音有些低哑，“你今天……几点起的？”

        “五点吧。”林归袅揉了揉疲累的右眼，唇角还扬着，“没事啊，重要的是你……”

        今天能吃好，下午还有个5000米决赛呢……

        剩下的话她都没能说出口了。

        “你不用……”林倦唇角抿着，面上仍是毫无情绪的模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冷静非常，只是噎了两次都只能说出前半句，“我有什么值得你……”

        他只是林倦啊，那个一无所有，连活下去都要努力挣扎的林倦。

        “因为你是林倦啊。”她笑得眼睛都微眯起来。

        借校服给她擦眼泪的，在天台给她讲数学题的，陪着她翘课的，帮她擦黑板的，给她勇气面对一切的，明明自己也很辛苦还护着她的……林倦啊。

        最初的最初，是他先对她好的。

        林倦沉默着，夹了一块番茄进嘴里，糖放的有点少了，番茄还是酸的。他向来不太爱吃酸的。

        “好吃吗？”林归袅期待地望着他。

        “好吃。”他唇角终于浅浅抿了一个弧度，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又低低地补了一句，“很好吃。”

        吃完饭，收拾了饭盒，林归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太少，她真的有点困。

        林倦将林归袅用来装饭盒的书包清空，然后放到自己伸直的腿上，莫名其妙就开始道歉，“对不起。”

        林归袅还茫然着，忽然被他扯倒，脑袋枕到书包上，目光所及就是他的脸和湛蓝的天。

        他的手伸过来，隔空盖在她眼睛上方，不远也不近，替她挡住太过耀眼的光，眼前一下子暗下来，她只能大致看见他掌心明显的纹路，和指缝里隐隐透着的光。

        “睡会。时间到了，我叫你。”林倦的声音力竭平静，却依然有些紧绷，怕她觉得这个举动冒犯而生气，也怕她的拒绝。

        林归袅躺在他腿上，僵硬了一秒。

        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会离谁这样近。她是一个习惯独居的人，并不能在别人面前安睡。

        但在林倦身边，她总会觉得安心。她抵抗不了这种安心的感觉。就像此刻，她只是躺下来，眼皮就忍不住要合上，挨不过睡意，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林倦把手拿开的时候，林归袅已经睡着了。她侧躺着，蜷缩成一团，手抓着他的校服下摆，脸还忍不住往他怀里埋。像只娇气的小猫似的。

        他眉眼柔和，小心翼翼地脱下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

        林归袅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西斜，她模模糊糊地睁眼，忽然惊坐起来，“你的5000米！”

        “还早。”林倦不大在意，比赛下午四点开始，现在才三点。他把书包挪开，动了动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腿，一阵酸麻。

        看到滑落腿上宽大的校服外套，林归袅这才后知后觉，她不仅枕着要长跑的林倦的腿睡了几个小时，还让他穿着短袖坐了几个小时。

        她当时脑子是被狗子吃了吗？

        下午接近四点，跑道旁围满了人。

        “你看你看，第四道就是林倦！他长得好帅啊……”

        “第五道是茅俊白！他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他就参加了个篮球友谊赛呢！”

        “两大帅哥赛场相遇，你说他们俩最后谁会跑第一？”

        “我觉得应该是茅俊白，去年体育生都跑不过他！”

        “也是……”

        林归袅隐隐约约听见了茅俊白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在终点那一堆人里找到了苟紫。她拿着茅俊白的毛巾和水，无视周围女生的打量，站在她们给她空出的一小块地方中央。

        她的彪悍全校皆知，爱慕茅俊白的女生敢往茅俊白身上扑，却不敢来找苟紫一点麻烦。

        “狗子。”林归袅站到苟紫身边，“来给茅俊白加油？”

        “来当保姆。”苟紫哼了一声，“我在看台做题做得好好的，非让我站这晒着。油要加，汗要擦，水要递，要求忒多。我怎么就不直接把他腿打折然后送医务室呢？”

        “那不然……我们悄悄跑路吧？”林归袅忍不住想逗苟紫。

        “得了吧，他要是跑完找不着人……”苟紫翻了个白眼。

        “会在地上撒泼打滚吗？”

        “噗……”大概是那个画面感太强，苟紫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他会不高兴。”

        她可至今记着初中的时候，茅俊白让她去看他比赛，结果她没去，整整一个月，茅俊白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负心汉。

        “他就报了个5000米？”

        “刚开始是。后来他们班主任说要有班级荣誉感，他才又报了个4x100米接力。”

        林归袅：“……”

        的确是茅俊白能干出的事。

        “各就各位，预备……”一声枪响，八个赛道的男生往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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