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十章约定的星期四

雷古勒斯抱着双臂，在扫帚间门口徘徊。夜晚的寒风钻进他单薄的衣服，冷气自领口钻入爬遍了全身上下，他打了个寒颤，把胸前的手臂贴的更紧些，试图以此得到一点暖意。

        他焦躁地踏着步子，时不时瞥一眼城堡主楼的方向。已是深夜，四周寂静无声，空旷的场地只有黑漆漆的草叶轻轻摇摆。风越来越大，扑鼻而来一股湿冷的气息，他从头到脚一阵哆嗦，冻得牙齿咯咯作响。他的碎发起了一层潮湿的白霜，嘴角也含着一根冰凉的发丝，但他已冻得瑟瑟发抖，没有心思拂开它。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宽阔的草地那端。借着明净的月光，他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急匆匆地向这边靠近，一路上磕磕碰碰，差点被一个木桩绊倒。

        黑影越来越大，逐渐褪去黑色的浊漆，最后完全被洁净的银辉洗亮了身形。来人直奔扫帚间旁孤立的他，时不时弯下腰扶着胸口，似乎赶得很急。她张张嘴，未等说些什么，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呼出的气成了白色的霜雾。

        雷古勒斯半是气恼半是犹疑地盯着她。

        她似乎是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大一号的袍子裹着小一号的袍子，隐约可窥见碎花睡衣的衣领，足下还踏拉着一双小狗脸的拖鞋，长长的浅金色头发随性地披在肩头身后打着乱卷，还粘着一枚毛绒绒的羽毛，想必是从鸭绒枕头缝隙溜出来的。她也在望着雷古勒斯，眼神朦胧，昏昏欲睡，看来即使是跑到霜寒露重的夜晚，也没能彻底把她冻清醒。那对蓝绿色的眼睛在夜晚暗淡的光线下变成了深绿，浅淡的金色睫毛也褪成了银白，她用力眨着眼睛，用手指把眼皮撑开，口中念念有词，“对不起……我忘了今天就是星期四……对不起……对不起……”

        雷古勒斯阴沉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你果然是个傻瓜，茱莉。”

        茱莉对雷古勒斯叫她傻瓜没有任何反应。她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了，即使是用两只手指扒拉着眼皮，她也无法抵挡诱人的梦乡。雷古勒斯不得不上前摇晃她的肩膀。

        茱莉惊醒了，她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雷古勒斯，她慢悠悠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雷古勒斯的脸，“你手好凉……”

        雷古勒斯怔住了。过了许久，他才生硬的回答，“那是我的脸。笨蛋。”

        “扫帚间……”茱莉恍惚地去撞扫帚间的门，然而那扇木门纹丝不动。雷古勒斯抽出魔杖，低声念叨，“阿拉霍洞开。”

        门开了。茱莉一头扑了进去，栽倒在了扫帚堆上。

        雷古勒斯惊疑地看着倒头大睡的茱莉，也不知道是叫醒她好还是放纵她睡下去。他前思后想，越想越气，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居然在睡觉！”

        雷古勒斯气愤地上前想把她摇醒，但茱莉就像一头死猪。雷古勒斯稍加思索，在她耳边轻轻叫道，“摄魂怪来了。”

        茱莉登时坐起，看上去吓得不轻。

        “愚蠢的巨怪，你终于清醒了，”雷古勒斯气愤至极，“这是你第几回不守约定了？”

        “我没有不守约定，”茱莉终于完全从诱惑的睡神的怀抱里逃离了，“我来找你了。”

        “我等你，等了一个小时。”

        “对不起，我忘记了，今天就是星期四，可是你昨天不是还说今天没空吗？”

        “我又有了。”

        忽然又陷入了沉默。雷古勒斯看向茱莉，她是不是又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茱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透出隐隐的不安，

        “这里好黑。”

        “你怕黑吗？”

        “嗯。我讨厌小黑屋。”

        “荧光闪烁。”

        屋内亮起来了。雷古勒斯的魔杖杖尖萦绕着一团光球，就像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月亮。

        “还怕吗？”

        茱莉摇摇头。

        即使屋内已有了照明，他们仍沉默着。

        茱莉蜷伏在扫帚堆上，静静凝望那团柔和的光芒。

        雷古勒瞟了一眼破裂的玻璃窗，提醒道，“我们这样，会把费尔奇引来的。”

        “那你吹熄它吧。”

        “你不是害怕黑暗吗？”

        “如果有人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但雷古勒斯没有熄灭手中的光。他把它举到两个人之间，瞥向茱莉忧郁的脸。

        “你好像不开心。”

        “想起来一些不好的记忆。”

        “别去想。”

        也许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命令。

        茱莉把头埋在袖子里，似乎在努力躲避那些“不好的记忆”。

        “你不要害怕了。你不是说，有人陪你，你就不怕了吗。”

        她抬起头，忧愁地笑了笑，“对。”

        “其实，我曾经也怕黑。但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他继续说，惘然地望着两块破裂的玻璃缝隙，“习惯就不会害怕了。”

        “很孤独，对不对？”

        “不。”

        “再黑也没有关系，我们作伴就不怕了。”

        “我现在不怕黑了。”

        茱莉懵懂的点头又摇头。她爬过扫帚堆，贴近了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问，“你只是习惯了，并不代表你不害怕呀。”

        “我不怕！”雷古勒斯撇开头，“你别离我这么近！”

        “你骗人。”茱莉对雷古勒斯的驱赶无动于衷。

        “茱莉，你没资格说我骗人，因为，”他又气又急，“你是骗子。你骗了我，还给我染上了怪病！”

        茱莉更不解了，她连忙低头嗅嗅自己，“我没有病呀。”

        “你有。你有奇怪的传染病，能把人变得不清醒，和你一样怪！”雷古勒斯气恼地远离了她，坐到另一边去了。

        “那你为什么明知我有病，还要和我凑到一起？”

        “我……”雷古勒斯愣住了，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说话呀？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雷古勒斯沉闷的回答。

        “那就是你很喜欢这个怪病，不然干嘛约传染源见面呢？”

        雷古勒斯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生硬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想我？”

        “是啊，我想你。你想我吗？”茱莉自然而然地回道，雷古勒斯的脸色变得更古怪了。

        “别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可是，你想我吗？”茱莉追问着，又向雷古勒斯爬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让你的病更严重。反正我是传染源，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威胁我？”雷古勒斯不为所动，他起身挪走了。

        “好啊，那你就要‘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茱莉干脆地说，她跟着雷古勒斯不停地变换坐位，把他逼到了角落里。最后，她贴近雷古勒斯的脸，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问，“你，想，我，吗？”

        “我不想你！”雷古勒斯感到脸上像有火在烤，茱莉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就好像马上要亲他似的，他的心突突狂跳，握着魔杖的手几乎要掉下来了。

        “别——别——”他急促地喘息着，想要推开茱莉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出乎意料，茱莉失落地挪开了身子，重新蜷缩在扫帚堆上，愣愣地扣着枝子。

        雷古勒斯仿佛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躲在安全的角落里大口呼吸。

        “你——你——”他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连贯不起来。

        “怎么了？”茱莉一脸茫然，好像对自己刚才做的事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刚才——”

        “刚才怎么了？”

        茱莉又贴了过来，那双深碧色的眼睛迷惑地望着他。

        “你别过来！”

        他刚想推开她，门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提灯的亮光在窗前摇曳。他一把捂住了刚想问为什么的茱莉的嘴，熄灭了魔杖的光芒，在她耳边低语道，“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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