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镜山虽将齐梁两国隔开，但其泰半山体处于齐国境内。

        此行要深入镜山，路途虽说不算遥远，但舒桐想到当初他们前往秦州，所费也半月有余。

        因有秦王在，此行人员物资配备齐全，车马护卫后勤……队伍蜿蜒，陆陆续续往前挪动，一眼望不到头。

        舒桐放下车帘，惊叹于车队的庞大，冲李绎感慨：“你们这的王爷出趟远门都这么大排场吗？”

        真奢靡！

        李绎看着她，淡定一笑，随即又想起她来自的那个世界，神情略有些犹豫，尽量斟酌着跟她解释：“秦王他乃是大齐镇守边镜的封疆大吏，超品亲王，且又手握实权……这么说吧，如果他想，他们大齐皇帝可能有一天还要看他的脸色，所以啊，这根本不叫什么。”

        这还不叫什么？！

        看着李绎轻描淡写的语气，舒桐张大嘴“啊”了一声，内心感慨一番，又想到自己在原先世界里勤勤恳恳当社畜的日子，顿时觉得还是不回去了，留在古代也挺好，起码混吃等死一辈子毫无心理压力。

        “我来这三年多，也就见过陆启一个王爷，还是个被软禁的王爷，哦，还有你一个，落魄的皇子……”舒桐与他玩笑惯了，调笑他的处境，又笑自己是真得没见过世面。

        也不怕他不高兴，她还像从前那般，高兴起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耳朵，戏言怂恿道：“要不你努努力去当个皇帝，凭咱们俩这交情，我后半辈子不说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你保我吃香喝辣的也行啊。”

        被压迫的社畜or混吃等死的米虫？

        舒桐表示，面对这道题她完全没有选择障碍。

        李绎笑着拉下她在自己耳朵上作怪的手，看她笑得明媚欢喜，目光深了深，知道她原先的世界并无过多的男女大防，且她看着自己长大，心里一向是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并非是像自己那般，不知何时，对她动了别的心思。

        “如若阿姐留下，那我就努力去做个皇帝，好给阿姐做最大的倚仗。”李绎回答的漫不经心，但语气确是认真。

        “那太好了！”舒桐也没当真，顺着他的话胡说，继续畅想未来：“到时候你封我个公主当当，我也不要驸马，回头养他几十个面首乐呵乐呵，争取一个月三十天，天天不重样……”

        李绎一听，眉头紧蹙，不禁用劲捏了她的手指，舒桐一看他发黑的脸色，赶紧先唾弃自己的同时，哄他：“我胡说的，你别听啊，你年纪小，将来就是当了皇帝，也别学其他皇帝，娶一大堆放后宫里，弄得乌烟瘴气，你就老老实实找个你喜欢她，她也中意你的姑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舒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听见他的回答，抬头对上他莫名深邃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刚说的，听见没？”

        这孩子傻了吧！舒桐的手自然而然的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没发烧啊？那发什么愣？！

        李绎的心思无法明说，扯下她贴在自己额头的手，看似不经意间问她：“阿姐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记得，她来到镜湖山庄的那一年，说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但尚未婚配。

        如今三年已过，他早已长得高过她了，而她容颜依旧，未有丝毫改变。

        李绎明知她不可能有接触外人的机会，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忘记了，我这三年连山庄的大门都没有出去过，我喜欢谁去？”舒桐说着，有些气馁，感叹自己的青春就这么随意流逝了。

        她莫名来此三年间，除了睡觉，大多时候都两耳不闻窗外事，守在断崖之下的瀑布边，等待来路开启。

        她想回家，想念现代的亲人，现代的生活，现代的一切。

        她不属于这个时空，她随时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她不想有过多离别愁绪的牵挂——为了自己也为旁人。

        因此这三年间，除了山庄里的人，她对这个世界始终保持距离。

        “阿姐年纪正好，如果这次还是没有结果，阿姐不妨试着来接纳这里，可好？”李绎心知肚明，却又不动声色，循循善诱。

        舒桐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犹豫，“我这个年纪，二十五了……”她伸出手指，冲他比划了一下岁数，若是在原先的世界，这岁数是正当年华，可是在这里……

        想到庇护她的镜湖山庄已经没了，陆启与陈苏也已身死，临终时还将李绎和陈瑛暂时托付给她照顾。……

        舒桐想到自己才二十五岁芳龄，在这里已经沦落成大龄剩女，略微有些忧伤。

        “不好找了吧……在你们这，好的结婚对象，十来岁都被定走了，你看小瑛，十五岁就订去了裴家，十七岁刚过，就被裴彦急哄哄的娶了回去，能剩到二十多岁还没成亲的，要么就是家徒四壁娶不起媳妇，要么就是有什么毛病吧？！”

        即便是她原先的世界，剩男剩女也是社会家庭的一大难题。

        一想到将来会有一个流口水的傻子天天追着自己喊“娘子”，舒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她现在更想回家了。

        李绎被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说法给逗乐了，想到车窗外的秦州之主，顺嘴调侃道：“那可未必，你看大齐的秦王，身份长相自不必说，本人更是文武双全，据说已二十有一，还尚未成亲。”

        舒桐眯着眼睛“嘶”了一声，“小伙子爱抬杠是不是？”

        她作势撸了把袖子，摆出架势，正好借这个反面教材教育一下眼前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

        “年轻人，见识浅薄了吧。”舒桐把手搭在李绎肩膀上，冲着车外面秦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别看他还没娶老婆，一本正经的模样。据说……”她刻意压低声音，制造这番话重要性的氛围。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倾国倾城的红颜知己，王府后院还又养着几十个侍妾，各种风情的美女应有尽有，认真算下来，他才是那个一个月都不带不重样的人。”

        羡慕嫉妒恨呐！

        同样是人，秦王竟然年纪轻轻就实现了旁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日子。

        李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笑着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大街上听来的啊。”

        她在秦州寻找温神医的这些日子，耳朵里不知钻进来过多少这样的闲话。

        “就是不知道，这种赛过神仙的美好日子里，陆昭他肾好不好？否则真是白瞎了那一院儿美女喽！”舒桐撑着下巴，边说脑袋里开始yy起少儿不宜的画面来。

        李绎一眼看穿她的龌龊想法，哈哈大笑，顺手又揉乱她的头发，气得舒桐上手就掐他的脸。

        正好骑马走过车窗外被质疑肾不好的某人，听到车里打打闹闹的声音，拉紧手里的缰绳，想到那个放肆的女人，暗暗咬牙切齿。

        好得很。

        自己不知检点，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拉拉扯扯的，还有心情妄议他……

        舒桐不知，此时在秦王陆昭心里，自己已历经大齐十大酷刑后还苟延残喘之际，被秦王一脚踢飞到山里喂狗。

        马车到山脚下停稳了半个时辰后，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压得叫人喘不上来气。

        李绎叫醒正倚在他肩头酣睡的女子，温声说道：“阿姐，收拾一下，我们要下车了。”

        舒桐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揉了揉睡酸的脖子，揭开车帘，见临时搭建好的营地里已升起炊烟袅袅。

        感觉养足了精神，身体也活动开了，她一把掀开车帘，先一步帅气跳下车辕，随即还扭头冲李绎呲牙笑了笑。

        周围空气凝结。

        舒桐扭头，就见王柏站在马凳前，正举着胳膊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舒桐尴尬一笑，见李绎抖了抖披风上的褶皱，正准备下马车，一把将王柏举在半空的胳膊推向李绎，“不是要扶人下马车吗？扶你家公子一样的啊，乖！”

        李绎看着她，轻笑一声，顺势扶着王柏，踩着马凳，缓缓走下马车。

        一阵凉意袭来，他白色的披风随着风势卷起一角，又徐徐落下。

        舒桐看他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侧脸，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日渐沉稳的气势，无一不在张扬刻在骨子里的矜贵。

        恍惚间，舒桐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与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她除了上学时读书还算用心外，对其他事情都尽量保持距离，以至于都二十多岁了，在有些事情上，还一直懵懵懂懂的。

        比如，人和人，生来就不是不平等的。

        李绎见她盯着自己时，瞬间沉思的表情，心里微妙，装作不经意间，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看我看傻了？”李绎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得寸进尺，用另外一只手理了理她睡歪了的发髻。

        舒桐傻傻摇头，又莫名有些失落。

        “你长得都比我高了，”舒桐随口敷衍了一句，将自己变幻莫测的心情归咎于大姨妈来前的预兆。

        而李绎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颇有些自豪道：“再有两年我就及冠了。”

        及冠之后，就能娶妻了！

        深深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李绎笑得有些得意。

        及冠了不起啊。

        舒桐理解不了大男孩想迫切长大的缘由，内心鄙视，只觉得他此刻除了个头长高了，脑子还是留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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