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身不由己

方渺渺抱着阿鑫，带它去问椿尘阁的饭厅找点吃的喂它。转了一大圈，竟没找到饭厅。她后知后觉地记起问椿尘阁被一群木妖占据多年，木妖吸风喝露，从泥土里吸取养份，根本不需要吃饭，所以没有她想象中弟子们一起用饭的大饭厅！

        但是，阁里也有两个需要吃饭的人:竹白和竹青。所以，总会有厨房，也会有点食物的。

        那厨房又在哪呢？远处廊下忽走出一个孑然身影，遥遥看向这边。方渺渺唤出声来:“  竹青！”

        竹青曲膝行了个礼。

        不过几日之间，热热闹闹的问椿尘阁只剩了竹青孤单单一人。方渺渺心中感慨，却只问:“我的狐狸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竹青领着她来到一间厅室，是竹青和竹白兄妹两个平时吃饭的地方。竹青端上几样腊肉腊肠和几样点心，道:“这还是过年时哥哥亲手做的。”

        方渺渺往阿鑫嘴里塞了块腊肉，一直失魂似的狐狸眼中亮起神彩，猛吃起来。竹青看着小狐的吃相，一直神情低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像一缕甜美月光落在她嘴角。

        竹青把点心盘子往阿鑫面前推了推:“腊肉咸，就着点。”

        竹青知道方渺渺险些丧命也是拜哥哥所赐，朝方渺渺跪下去，喉间压着哽咽:“竹青替哥哥赔罪……”

        方渺渺忙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回椅子上:“这与你无关。”又问道，“  竹白是你葬的吗？”

        竹青眼中一暗，点了点头，幽幽道:“我找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个仙尊……”她捂住脸，眼缝渗出泪来。

        方渺渺想宽慰她两句。宽慰人却着实不是她的强项，搜肠刮肚只挤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腿上蹲坐的狐狸突然猛地一耸，前爪打翻了盛点心的碟子，点心滚了一桌。方渺渺低头问:“怎么了阿鑫？”

        阿鑫吃了东西有了精神，已从惊吓后的痴愣中回过神来，它用爪子刨着方渺渺的袖子，急得哼哼直叫，不知想表达什么。方渺渺是妖王，能听懂点狐语。但狐语本来就极简单，难以表达复杂的事。她辨别半天，只听出“害怕”、“绿色”、“仙人”几个狐语的词。

        她迷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鑫干脆跳到了地上，左右乱蹦，又是兜圈子，又是挥爪子，一会叨一口方渺渺的袖子，一会又扯几下她的裤脚，一会吡牙咧嘴做出凶恶之状，分明急于说什么，无奈不能人言，毛茸茸的四条腿也不够做出肢体表达。

        竹青也困惑得很，忽尔看到打翻的点心，道:“它是不是嫌弃饭不好吃？等会儿我去厨房精心做点好的给它！”

        阿鑫泄气，往地上一躺，没劲了。方渺渺将它抄回膝上，对竹青道:“这饭够好的了，不用惯着它。”

        阿鑫蹬着脚，发出一连串委屈的呜叫。

        它不是嫌饭不好！它是听到两人提到竹白，突然记起恐怖一幕，想倾诉给方渺渺听。

        那时它从酒醉长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灌木间的一个透明小空间里，上方覆盖着一层枯叶。它听到些声音，透过枯叶空隙，看到不远处有一站一跪两个人。

        站着的人一身月白银纹长袍，是位气势凛寒的仙尊。跪着的人衣袍染血，此人阿鑫认得，是竹白。

        竹白已站不起来，仍想拚死挣扎。

        仙尊却收起了手中剑，看着竹白，嘴角微微一弯:“还记得玉描与你签定的契约吗？”

        竹白骇然:“是……”他的表情慢慢转为空洞。他抬起脸，嘴角溢着血，吃力地道:“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想跟我妹妹说句话……”

        仙尊俊美的脸如雕刻般冰冷，他俯视着竹白，眼中没有一丝波动:“你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已没有亲人。按照契约，你暴露之时，就是终契之日。轮回木阵的邪力在你识海中聚成的傩子，我也该取走了。”

        仙尊伸出右手，掌心朝向竹白的额头，手指虚张，一些隐约的虚影连接在他的手心和竹白头部之间。竹白跪在原地未动，脸扭曲得变形，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嘴大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似乎生命正被抽离。他的额心忽然隐隐一闪，浮现一枚碧绿珠子，珠子中心似裹着一团微焰，色泽璀璨又诡秘。珠子缓缓浮来，落在仙尊指间。

        仙尊收了法力，竹白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仿佛随着碧珠的离晰被抽去了全部生命，面色灰白，已无丝毫气息。仙尊把碧珠对着天光欣赏了一下，嘴角满意地微勾:“上次那枚当着人不便收，只得废了，可惜了。好在这一枚成色不错。”

        他抬起左手，袖口下滑，露出左腕绕了两圈的碧绿珠串。止渊把碧珠往珠串上一捻，便串了上去，混在已有的几十颗珠子里，若不单颗数，看不出多了一颗。

        仙尊转身离开，没看地上尸首一眼。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落叶底下，有只小狐狸已吓晕了过去。

        小狐经历了内心创伤又表述不得，把怨气转移到点心上。那凶残的吃相在旁人看起却只觉得可爱。竹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毛耳，嘴角挂着微笑，眉间却总压着挥不去的忧郁。

        方渺渺看了看她，问道:“竹青，你恨我们吗？”

        竹青低垂着眼:“我怎么敢……”

        方渺渺却道:“阿换问过我们，竹白与陈枫荣，哪个更像恶魔？陈枫荣做的那些事，难道不值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吗？竹白他真的该死吗？竹青，竹白是你至亲，你想必更加不平。”

        竹青的嘴角凄然一扯，却摇了摇头，声音黯然:“哥哥有这样的结局，也是因果报应。他自己应该也早就料到了。”

        方渺渺颇感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竹青低着头，手中捻着一方帕子:“哥哥走上那条路是迫不得已。他不是不想回头，只是身不由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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