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画中行刑

方渺渺懒得理会对面窥探的目光。反正已经暴露了，对方不放马过来，她就先睡一觉再说。

        天枢抱着透明猫儿拥在衾中，脸蹭在她毛茸茸的头顶，半梦半醒时有灵感模糊而至，闭着眼含糊道:“渺渺……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你有没有……”

        “没有……我没嗅到……”

        两人困得厉害，话各说一半吞一半，但都听明白了对方意思。

        从人化成另一种形态，似具备凶蛊特征。方渺渺也想到了，但她没有嗅到腥气。她对气息的敏感不是来自鼻子，而是来自九条妖尾之通尾，该不会失灵。

        声声叫卖传进窗来，吵醒了榻上的人。

        方渺渺睡梦中不知何时化成人形，被天枢从身后掐着腰窝。她灵敏地滑出去，去推开了窗户。天空罩着灰沉的云，似是阴天。方渺渺记起来时，从半空里望下来，一片孤零零的灰云罩着卧云石城。无论城外天气如何，这片云大概一直不会散，阳光照不进来。

        从窗口俯视下去，卖菜的，卖早点的，买东西的，赶路的，牵马的，来来往往，一派烟火气息。她看了一会，发现街上的人并没有像昨晚看到的人们那般重复动作，他们看上去活生生的，充满生机。这些人到底是真是假？再望向对面绕花汀。销魂窟只在夜间营业，现在已关门打烊，倒安静下来了。窗内灯火也熄了，白日里反而看不到里面，也不知白衣公子是否还是在作画。

        天枢从后面过来，准确地摸到了透明人的后腰，把下巴搁在了她肩上。他没有睡够，眼睛懒倦地闭着。

        方渺渺拍拍他脸颊:“咱们吃点早饭，然后逛青楼去。”

        天枢猛地醒了:“我绝不会去那种地方！”

        “那我自己去。”

        “不行！”

        灶房中，厨子颠的大勺飞起，忙得不可开交。大堂中，店伙计还是那么勤快嘴甜，似乎昨晚深夜时机械重复扫地动作的那个人不是他。一众深夜之后会变成水墨的人，做出来的早饭倒很是可口。方渺渺和天枢几番试探，都看不出是假人儿。

        只是，不见了风情万种的女掌柜梦娘。天枢唤住伙计，问他梦娘去哪了。小伙计说:“大概买菜去了吧！”托着盘子麻溜地走了。

        天枢望着小伙计背影，叹道:“他自己必也以为自己是活的。有点可怜呢。”

        桌对面的明琚以为跟他说话，搁下手里的粥，抬头问道:“宋兄说什么？”

        天枢搁下筷子:“没什么，我得出去一下，你吃好了就回屋去，不要出来乱逛。”

        明琚乖巧道:“宋兄要去哪里？我能不能一起去？”

        天枢:“我要去对面一趟。”

        明琚:“……”他低下头去，非礼勿听。小嘴却微微下抿透着失望，似乎在说:没想到宋兄你竟是这种人！

        天枢脸绿了:“你不要乱想，我是去办正事的！”

        明琚板着小脸没说话。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点常识！对面那可是青楼，去青楼能有什么正经事！

        天枢越抹越黑气不打一处来，拉着透明的方渺渺出了客栈，发脾气道:“你看，这还没去呢我清誉就毁了，这要传进魑长老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抱怨也没用，他还是跟着方渺渺进了绕花汀。从窗户翻进去的。方渺渺隐着形，天枢则用了点障眼仙术，亦隐匿了身踪。楼内安静，龟奴倚在墙边打着盹，不见姑娘们身影，大概都在各自屋里睡着没起，这里面的人仿佛真的营业一宿，精疲力尽。

        他们沿楼梯一路上行，来到三楼那个白衣公子的房间前。开门之前天枢略用小术，探察里面有没有人。他侧耳听了很久。方渺渺忍不住小声问:“还没听明白吗？”

        天枢面露困惑:“古怪的很。里面似乎没人，又似乎有很多人。”一片死寂里压着无声的嘈杂——他很难描述这种感觉。

        天枢将方渺渺掩在身后，谨慎地推了一下房门。门没闩，里面并没有人，书生不在，美人也不在。

        天枢道:“倒像专给咱们留的门。”

        方渺渺挑了挑眉:“那就别客气了。”

        谁怕谁。两人提着戒备进入屋内。房间很宽敞，也很华丽。水晶灯，珍珠帘，檀木床垂着鲛绡罗帐，美人榻铺着蚕丝罗衾。

        对着窗有个宽大书案，案上搁着笔墨青砚，几盒各色颜料，铺开一卷画轴，似早就在等着他们来看。天枢不敢大意，让方渺渺去看，自己留意着动静。

        这是一卷横轴画，画中有街道楼阁，小桥流水，院落大户，胡同民居，好像是画的一座城，看上去还有点眼熟。接着，方渺渺注意到画中一座三层楼朝街挂的一串灯笼上的字:渡川客栈。

        再看隔一条街的楼阁的招牌:“绕花汀。”

        她不由出声:“这画的正是卧云石城啊。”

        天枢正在警戒中，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画。只扫了一眼，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方渺渺仍在仔细看画，迷惑道:“这画中的人物怎么这么少？”

        亭台楼阁用工笔描得细致入微，有的线条细如发丝，还以颜料彩描，只是画中城池内冷清空荡，人物很少。虽少却也有几个。比如说，渡川客栈的后院的玉兰花树下站着一个颇为美艳的女子，虽在画中小得如甲盖高，但画师必定技艺超凡，小人五官俱全，凑近了就能看清是梦娘的面相。

        画中城池中央也有天梯塔，第三层上站着白衣小人，那不就是牧羊仙童九升嘛，那只母羊也在。

        惊奇之余，方渺渺觉得有些好笑。昨晚吓到的两个家伙，原来跑画上来了，这是吓得今日不敢出来了吗？

        她继续仔细找。画卷上画着整座城，人在其中特别小，很不显眼。她突然找到一个特别可怖的画面。天梯塔前的广场上，一个被捆绑着的红衣人跪在地上，身后，一个赤膊刽子手正扬起鬼头刀。

        她看清跪着的人的模样，难以置们地惊呼出声:“伏虹！”

        天枢没听明白:“什么？”

        “这里画的这个女子……是伏虹啊！”她指着画声音颤抖，却忘记自己隐形，天枢看不到她手指何处。好在天枢聪明，伸手摸来，摸到她指尖在何处。

        画中即将被行刑的女子，正是魅长老的弟子伏虹！方渺渺心中一片冰凉。伏虹变成画中人，还有命在吗？还有，她为什么被画成刑场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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