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济世堂

进入厅堂后，依稀还能看得出来这济世堂应当是整个戴州最具盛名的医药堂了，所有中草药的种类竞多达上千种，方格药盒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高大的柜体中，堂内还有问诊座，取药座，煮药房等等，整齐有序，有条不紊。

        只是现在一片凋零，满目仓夷，物是人非。

        扶斯意在前面走得很慢，他拂过布满灰尘的药柜，他摸摸坐诊椅子上的小划痕，能看出来上面是个稚童画的大夫就诊的简笔画，浦逸姿没看到扶斯意的泪流满面，但看到厅堂的这般景象也实在难受。

        三人走到后院后，小院种满了各种植物，普通的草药随处可见，张灵绫的鼻子里满满都是青草药味。只是受瘴气腐蚀，不少正当时节的草药皆是青黄不接的景象。

        遇到分叉口的时候，扶斯意脚步一偏就往偏僻的小杂院走去，约莫走了五十多步，张灵绫能听到远处隐隐有低语啼哭声传来，她皱眉紧跟着时时捂嘴咳嗽的扶斯意，越往里走越能闻到空气中一丝丝淡淡的臭味。

        燕知易蹙起眉头打量着四周，脚步却也不落其后。

        等来到一间小破屋门前时，扶斯意微微喘过气来了，才轻轻的说“希望二位高人能救下她们。”然后他就推开门。

        小木门一开，张灵绫就看到了屋子里面大多数都是妇孺幼子，女人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怀里抱着或大或小或闹或哭的幼子，还有不少睡在草席上的老妇人，几个稍大一点的孩童在屋内小桌子上玩着黑白棋子，屋内角落还有一个小木柜，上面满满的医书，几个及笄模样的女孩一人捧着一本医书读得入迷。

        尽管一幅和谐的样子，但是她们却都衣衫破旧，脸色苍白瘦弱，憔悴无力。

        那小门一开，里面的人齐齐看了出来，看到扶斯意后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喊着“扶公子”“扶哥哥”只是她们再看到扶斯意身后的张灵绫跟燕知易的时候，一个个都怯生生的不敢出门靠近，还有一些遮遮掩掩的躲在后面，只露出眼睛往外看。

        里面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噔噔噔的跑出来抱住扶斯意，笑吟吟的说“扶哥哥，你看，我刚给你绣好的平安香囊。”她双手捧着一个绣得歪七八扭的小包囊，献宝似的送给扶斯意，只是手背上有一个很大的疱状疤痕。

        扶斯意弯弯眼睛笑了笑，摸摸她的发顶，很珍重的接过手，笑着说“谢谢小楚，我很喜欢。”

        小楚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然后才用手指了指张灵绫跟燕知易，好奇的问“扶哥哥，这两个人看起来跟我们好不一样啊。”

        扶斯意淡淡一笑，张灵绫笑靥如花的对小楚说“对啊，小妹妹，我跟这位哥哥是新来的，请问你能告诉我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吗？”她说完又看了看屋内众人。

        屋内众人也都好奇的看着干净娇俏的张灵绫和谦谦温润公子模样的燕知易，与她们的落魄相对比，这反差太大了。

        屋内屋外两边相互打量着对方，这时，张灵绫和燕知易才发现，屋内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疱状的痕迹，老妇的更多一点，幼子少一点。

        张灵绫跟燕知易相视一眼，都确定了屋内所有人都感染了瘟疫，独独扶斯意一人干干净净并无疱状痕迹，但他却满身鬼气，尽管如此，屋内众人却又受他庇护，这稀奇得十分古怪。

        里面其中一个拿着医书的女孩想要站起来说话，却被旁边一个穿着稍微干净整洁的妇人拉住了，那妇人略微警惕的问“敢问姑娘与公子是何来历？戴州已经是一座死城了，为何还要以身试险闯入危境？”她又看向扶斯意，略微局促的说“阿意，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我担心你再受骗…”

        扶斯意轻轻摇头说“文姨不必做多解释，斯意心中了然你的好意，只是我们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让二位高人有所图谋的，而且连官府的人都弃我们于不顾，这两位高人却能做出以身试险的大义之举，我们实在不该再以小人之心度之。”

        那文姨听了后幡然醒悟连忙点头称是，面带歉意的说“刚刚冒犯二位高人实在不好意思，请受我一拜。还请二位高人不要与我这无知妇人计较，若你们真心想帮助我们，就拜托你们…”她话还没有说完，另一旁的扶斯意直直倒下，燕知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啊，扶公子”

        “扶哥哥…”

        屋内众人纷纷惊呼出门前看，手拿一本医书的惠笙儿手脚并用的拦住众人，她堵在门口，急急道“别挤别挤，扶公子需要养心堂休息一下，大家都坐回原位，公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文姨也出声“对，大家都坐回原位，我带公子跟二位高人去养心堂，笙儿，你随我们一起来。”

        惠笙儿点点头走出来把门关上，燕知易与张灵绫一起搀扶着扶斯意，文姨脚步急切的在前带路。

        很快，张灵绫她们就来到了文姨所说的养心堂，堂内宽敞简洁明亮，左右窗台，中间有几张桌椅，四个角落都各有一张床。

        燕知易把扶斯意放到其中一张床后就让开站在旁边，惠笙儿上前给扶斯意擦了擦额鬓上的虚汗，又给他打来热水擦了擦，文姨也面带担忧的帮他脱去鞋袜，掖掖被角。

        张灵绫与燕知易等待片刻，她们二人才算忙完了。

        接着，文姨轻手轻脚的示意她们出来，等全部出了门后，惠笙儿小心的关上房门，文姨这才带着大家去往偏房，没走几步就到了偏房，顷刻间，众人落座。

        文姨勉强笑了笑问“愚妇文姨，这位是惠笙儿。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燕知易。”燕知易拱手道。

        “我叫张灵绫，你们叫我阿绫就好。”

        文姨点点头后就缓缓开口道“燕公子，张姑娘，你们刚刚看到的那群人本都是将死之人，包括我，我们都是扶公子救活的，是扶公子一条一条的从那疫鬼手上换回来的命。”

        惠笙儿红着眼眶，偷偷擦拭眼角。

        文姨继续说“自从瘟疫肆虐，戴州大乱后，人心惶惶却也人心叵测，总归是只有扶公子愿意留下来照顾我们，济世堂的余粮尽空后，每夜子时，公子就会独自一人出去，每次都要将近天晓时刻才会回来，回来后就会给我们带吃的干粮和水…还有鬼血。”

        张灵绫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燕知易仅仅只是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

        文姨看见张灵绫的震惊，不由笑了笑，开口解释说“原本我们也很震惊，只是喝了那鬼血后，身上的疱疮都消了很多，而且人也慢慢恢复了起来。”

        惠笙儿点点头附和说“嗯，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她伸出双手，把袖子撩起，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现在满满的疤印。

        张灵绫皱眉问“那他是怎么拿到鬼血的？”

        文姨跟惠笙儿都摇摇头说不知，只是文姨补充道“不过公子身骨奇特，他从不受瘟疫影响，原本他大可一人离去，又有一身医术傍身，无论去哪里都能安稳渡日，现如今却被我们所拖累，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捂面啜泣了起来。

        惠笙儿此刻倒比文姨坚强些，她哽咽的说“求求二位高人，帮我们救救公子吧，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张灵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背无声安慰，燕知易一脸认真的对她们二人说“我定会查清瘟疫原委，竭尽全力救你们的。只是还需你们把自己所知的统统说出来，我们才好思量对策。”

        文姨跟惠笙儿均点点头后又起身冲他们一拜，张灵绫与燕知易连忙扶起。

        张灵绫又问“还有，扶公子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的？”

        文姨说“我是最早受益的，算起来也有半个月了，自从戴州起了瘟疫后，达官贵人均逃往其他州城了，他们还下令封锁戴州，苦于我们这些身无缚鸡之力的人，齐齐在这里等死，还好济世堂照常开着，并且免费给众人抓药医治，只是雪上加霜的是，扶老爷一家没多久就都沾染了瘟疫，独留扶公子一人，那时公子他放不下我们这些还在药堂里苦苦挣扎的病人，所以他每□□不解带的照顾我们，直到药堂里的吃食断绝，他走投无路只好每日出门寻找，后来有一天，他就带回了鬼血，只是鬼血量不多，他紧着将死之人服用，但得了瘟疫的千千万，他哪里救得过来…”

        惠笙儿小心的看了一眼文姨，接着说“原本药堂里也有好多男子，只是因为鬼血量不多，扶公子就先给病重的老弱妇孺们先用，谁知那些男子竞丧心病狂的联合起来抢鬼血，扶公子敌不寡众，那天被那群畜生打得半死，那些畜生抢了鬼血后分而食之，他们的疱疮肉眼可见的马上就痊愈了，他们紧接着就翻箱倒柜的找金银财宝，把药堂洗劫一空之后才满意离去，其中还有不少男子的妻儿都还在这里…”

        惠笙儿忿忿的继续说“可是他们均自私的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了。而我们公子被打之后，当天夜里还强撑着又出去找了鬼血回来给我们，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孱弱…眼看着是不行了…”

        张灵绫跟燕知易听了都眉头紧锁，她看了一眼燕知易后，对着文姨跟惠笙儿说“你们放心，我跟燕兄一定会抓住这只疫鬼的，只是我们现在对那疫鬼并无头绪，所以需要等扶公子醒来后再问他具体的鬼血之物等。”

        文姨感激的点点头后说“多谢二位了，如果你们能救扶公子，拿我这条命去换都没问题，他是整个戴州人看着长大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与他第一次见面，那时才他七岁，就跟着扶老爷风吹日晒走街串巷，到处给穷苦人家免费诊治…他全家人已经被我们拖累了，要是他也去了的话，那我们这些幸存者晚年以后还有何脸面去面对扶家的一家老小啊…拜托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她哭得泪眼婆娑，张灵绫连忙安抚她“文姨，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力救他的。”

        文姨跟惠笙儿抽泣着，听了她这话才齐齐展露笑颜，对着他们俯身道谢后就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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