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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若愿意,等我


我在睡梦中不停叫着姐姐的名字:姐姐,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无依无靠,你不要赶我走啊,姐姐!

        “姐姐,姐姐!”我的梦呓惊起了许大夫。

        四下漆黑而深,林子也深。

        一个女人独居此处有些惊悚,尤其是像我这种看着偏弱,于夜色中自带魅影的人。

        许仙便在卧室外侧放了地铺,这间被他收拾过的屋子便是我的栖息所。

        听说外面的河叫西栖河,我便在西栖河边的旧屋内睡了一晚。

        梦呓!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连串反应。

        总感最近几日身体不适,惶惶不安的心又找不到任何原因。

        许仙叫醒我:“白姑娘,白姑娘,怎么啦?”

        我一醒,透过窗外的月色,一张陌生的脸令我不安。

        “姐姐,姐姐!”我叫着姐姐的名字,令许仙蹙起眉来。

        他便拉着我的手,问道:“怎么啦?着凉了吗?是不是身体不适?”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了我的手,握住脉搏,细心听着。

        我与他一道陷入寂静——

        良久,我看不出他的脸色有何异样,因为他背着月光,脸上是那样的黑。

        接着他将我的手收入被中,安慰道:“没事的,大概压力太大,你好好休息,多休息就好了。”

        接着我见他起身去了屋外,好久都不回来。

        我亦无法入睡,睡梦中仿佛见到了姐姐,她依然那般生气,毫不念及离浅无依无靠,离开杜家,便是死路一条。

        我就这样被他们赶到了大街上,手足无措,还是小喜偷偷跑来,往我手中塞了些钱。

        “小姐,你带上吧,这些在路上都用得着。”

        我一看,问道:“钱?这么多钱,谁给的?”

        小喜道:“当然是大小姐罗,想着你一个姑娘家,钱塘县又路途遥远,总不能让你两手空空,用两条腿走着去吧!”

        “哦,”我大致明白,于是我惊喜的问小喜:“小喜,姐姐给我钱,她还是对我好的,她肯定是假装生气,或者是暂时生气,我先不走好不好小喜?待姐姐不生气了,不那么生气了,我再去求她,不赶我走?”

        我如对待姐姐般对待她的丫鬟,哪知丫鬟根本就是太懂世故,微挑着白眼不屑的样子,回我:“小姐你还是别这样了,恕我多嘴,你想想你做的事情会不会让人原谅你?你呀,谁惹的祸你就该找谁去!听说那人在金山寺,钱塘境内,反正盘缠是给你带足了的,你若能找着他,你就跟他去,若是找不着,总之杜家也是仁至义尽,夫人养你一场,大小姐宠你一场,是你先对不起杜家的,所以也别怨谁,总之钱拿好,反正夫人也说了,即便是你出嫁,也大概就这些陪嫁,所以提早把陪嫁给你,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你……”我一时嘴遁,竟也急了。

        ——

        我在屋内呆了两天,因为想着公子要走,一边难舍,却一边——

        那夜林中之事犹如痴梦一场,我总也不敢相信,那居然会是我!

        离浅怎会大胆到要抢夺自己的姐夫!一向敬重的姐姐,她崇高,美丽,至高无上。

        这于礼于法亦是不合的。首先我是庶出,庶出的丫头怎配得上高贵的公子?再说姐姐未嫁,我岂可于她之前——

        姐姐会十分生气,她已向公子送出了海棠荷包,尽管被我拦下,但我知道,她已对公子有了心意,岂可……岂可……

        越是想着,越觉得自己大胆。一向谨小慎微的离浅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三五天,现在也才六七天,时间想要改变一个人,真是快得猝不及防。

        我依然不敢相信那个晚上公子的拥抱跟亲吻是真事。我宁愿那是一场梦,一场我因为从小失去娘亲,爹爹疏于照顾,而迫切需要一个最最亲近的人。

        姐姐于我是十分亲近的,可是想来想去,毕竟她是主,我是仆,这天壤之别的差距——待我们都嫁了人,大概就看得出来了。

        人上人,只会越来越人上人。而人下人,终归离人上人越来越远。妄想着找同一个丈夫而不分开,我倒是愿意,她可愿否?

        于是无论那一条,我都不可以越界,偏偏我做了,那仿佛是一个梦,令人困扰的,时而又令人逃避的。

        我在梦里兜兜转转,一会是姐妹间的反目成仇,一会又是公子如阳光般的灿烂而温暖的笑,英俊的脸庞,温柔至深的眼神,以及拥抱的力道。

        此刻我还能回味起他身上的体温,尽管他离得很远,尽管明早,听说他一早就走了。

        我是故意躲在屋内不去清水潭,要是道别的话,他应该去找离渊。于是我在屋内游荡着,想忘掉那场梦,待夜入深,听得外面有敲门声,我轻轻踏至院内,倚着门扇问道:“谁?”

        门外小喜道:“小姐,是我。”

        “哦,”听到小喜的声音我一下子放心了。便开了门。

        待小喜进来,我合上门,见小喜拿了绣花荷包,虽与我的那个有些不同,却同样是海棠花来的。

        海棠海棠,儿孙满堂。姑娘家多拿海棠去送情郎,那意思不言而喻。

        果然,小喜说道:“小姐,离渊小姐明天是不方便去送公子的,本是我们这些丫头去转交,可是好像又过于怠慢。小姐你在杜府出入自由惯了,虽是小姐,可是——总之这个海棠荷包还是由小姐转交给公子比较好,就告诉他是离渊小姐所赠,他自然懂的。”

        “哦。”我一边收下,一边看看上面的海棠花,那花倒是熟悉。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好。”我一边收着海棠荷包,一边送小喜出门。

        姐姐的丫鬟我都不会怠慢她,虽是丫鬟,我却送她至院门外,待我关上院门,背靠着它,再来欣赏这海棠绣合。

        果然精湛。比起我哪一只过之而无不及。我赞叹起姐姐的手工来。而同是杜府的千金,我的天分却是这么差呢?

        刚移步,门外又有了敲门声,我伸耳听着,问道:“谁?”

        门外似乎安静,像是没谁的样子。

        接着往里走,刚移步,又是敲门声。

        是不是小喜还忘了交代什么?还是——有人故意捣鬼,这三更半夜的,想吓唬人吗?

        离浅一向独处,却从不胆怯,反而生气,几步上前,开了门。

        门外,公子迷蒙的眼神。他依然用手撑住门。在他高大身躯的衬托下,大门倒显得小了。离浅更小,被他一下子掠过,收入手中,见他一下子关了门。

        我急道:“你不是要走了吗?为何还要来?”

        他回道:“我说过我走之前还要来的,难道你忘了?”

        那一场梦亦再现,亦苏醒了。令人又急,又不安。

        “你应该去向离渊道别!”

        “我为什么要去跟她道别?”

        “你是他的未婚夫。”

        “哼哼,”他笑道:“我何时说过?谁说过?”

        “你……”见他死不认账的样子,我急道:“那你来我家为何?”

        公子见我如此单纯,放下我,对着我笑了笑。

        笑道:“我只说过求杜家的女儿,指名道姓过是离渊吗?”

        “这……”倒有些为难了,我说道:“可是杜家上下,能配得上公子的,也只有离渊啊!”

        公子看着我,笑我,笑我大概忘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不过离浅一向愚钝,忘了就忘了吧!

        “我明天要走了。”他转而离伤。

        也激起一些我的。我埋下头,知道要走的人终究会走——我自然没有离渊那般高贵,若是离渊留他,他多待几日是可以的。

        可是离浅主非主,仆非仆,我只有埋下头,等候着公子发落。

        “浅浅。”公子贴近我,抚着我的头,渐渐的那手落在我的脸间。

        那似曾相识的温度令人无法拒绝,这才是最要命的伤感,我一下子落泪,他亦难受般将我拥入怀中,拥着,无比不舍。

        “我会回来,你若愿意,等我。”他说道。

        我只有沉默,若问我愿不愿意,当然愿意,可也要问过离渊才好。

        “去多久?”说明我内心十分渴求。

        “无论多久,记住,你是我的。”公子的话显得沉重而严肃。

        这还用说?我的心早已归了他。尽管离渊的海棠荷包就在我的手上,我明明知道他只是我的姐夫——即便是我嫁过去,我也只能随离渊一道嫁过去,做妾的滋味……这杜府的妾多不胜数,个中滋味,离浅是看在眼里的。

        爹爹也可以为我觅得一门好亲,虽不像公子那般高门,或是同样庶出的公子,亦或是,没有门第的商贾,总之正妻,是无论如何好过妾的。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夫是妻的天,若是离渊反对,公子要强娶的话,离渊是奈何不了他的。所以眼下是考虑我与公子是否情投意合,是否真的愿意为了他,连正妻的身份都不要了吗?

        我在公子的眼神中忐忑,令他十分生气,他捏紧我,问道:“离浅,女人为何如此善变?才两天不见,你又有变化,还是之前的离浅吗?”

        我仿佛一下子被公子看穿,于是手足无措,茫然而慌乱。

        “公子……”

        公子愈显生气,抱起我,至我的卧房中。

        且听他一边说道:“我讨厌女人摇摆不定,就如离渊,自恃聪明,却不知道感情之事,从来不是等价交换,是他需要,就给予,你高兴,就付出,就享受,两情相悦深情不减,死去活来爱一场,为何要看今日今时,他是何身份,是何处境,为何要做过多考量与算计呢?”

        一席话令我哑口无言,我不明白公子的话是何意,按照常人的逻辑……如何爱……

        “啊——”我一声惊叫,我还未想明白公子的话是否很有道理,他便不给时间与机会。他需要,就给予;你喜欢,就付出,他……

        “公子,公子,这于礼不合!”我一边拒绝,待他的手穿过我的衣衫,触碰到我的那一刻。

        他重重的喘息:“为何?我们不是已经相处过了吗?那夜你都不拒绝,为何今夜?”

        “公子——”我还是未明白,那夜不过是两个人裹了裘服紧紧相拥而已,而今夜在我的房内,在榻上,公子毫不忌讳。

        “公子!”我的哀求多于拒绝。

        公子看着我严肃道:“我说过,你若是愿意,我会回来,你若是不愿意……你也……是我的人了!”

        公子的言语里透着肯定,透着心酸,令人十分难受。我倚紧公子,想着怎会不愿意,只不过离浅……胆怯,还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浅浅,看着我。你要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只是单纯的爱我,不要计较其它,不管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一如既往的……”

        “我……”在公子紧紧相逼的眼神中我望而生畏,却又……

        “浅浅——”公子似乎又柔软,仿佛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高远,对于离浅这样的女子,是有些……

        我见公子的眼中有一种无法感遇知音的神伤,看着令人尤其难解,也尤其心痛。

        “公子。”我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面色渐渐暖些。想读懂公子的心,他也同样想看懂离浅,看看似乎与他所想的一致:离浅是有别于离渊,是有别于这世是大多数女子的。

        “公子。”我一声公子,被他紧紧拉人怀中。

        “浅浅,我也有诸多选择,但是遇到你,我知道,非你不可!”

        我在公子的表白中又一次融化,无论再多的顾虑,只要他喜欢,只要彼此情真意切,彼此心意相通,能感受到在彼此心里的重要,其它的,又何妨呢?

        “公子……”我贴近他,再一次柔柔的叫着。

        “浅浅,我迫不及待,我要你证明,你的心属于我,你的人属于我,从来不会犹豫,从来不会后悔,只要相爱过,无论以后……以后……怎样的结局,你都爱我如初,从不背弃,从不怀疑,从来只为我赵祯而生,为我赵祯而死,不要顾及旁人,此生此世,只有你我……”

        我还能如何?嫁了人,从了丈夫,不就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他而生,为他而死,从不背弃,从不怀疑?

        我根本不需要回答,我紧紧的倚着他,我已当他是我的天,天要如何,还能反吗?

        公子从来懂得离浅的。她嘴硬,心却是软的。

        在她软的时候,那便是,不由你说,她便什么都依着你了。

        “公子——”一声惊叫也惊吓到公子。他一愣,问道:“痛吗?”

        这当然痛了,我已放下心内的忐忑,可是没想到,真的痛,离浅湿润了眼眶,公子看在眼中,却笑了。

        片刻柔情,公子在耳边安抚一番,吐出两个字:“忍着!”

        离浅的手深陷公子的肉中。无论他如何温柔,却是离浅此生最痛苦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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