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生即罪

在看到边若飞面上茫然的模样时，叶念深甚至都不感到惊讶。他已经习惯了边若飞对于所有常识的一无所知，甚至没等他发问，就继续解释了下去。

        “那是末日最大的四所基地之一，然而它的权利构造却与另外三所截然不同。将那样一个强盛到堪称国度的基地凝聚在一起的，是上下一致而狂热的信仰。他们坚信，只要崇敬神，热爱神，赞颂神，就能够在与虫族的战争中获得无往不利的优势。”

        边若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之前他在刚刚穿越的时候遇到的那只虫怪，学名是虫族啊。

        “教廷是整个理想国的权利中枢，他们上下遵循相同的教义，那便是，人类是神明的宠儿，是理所当然被选中、被垂青的族群。与之相反的是，一切非人类的出生便是罪孽，无论是异种还是虫族，在出生的那一刻，便有罪。”

        “原来是这样，相当一言难尽的理念。”不过很有趣。

        边若飞再次认真记下了这些信息。

        片刻后，他忽然坐直身体，转头看向叶念深：“但是，我记得你说你是异种？那我们如果要前往理想国的话，你岂不是会很受歧视？”

        叶念深冷静地说道：“虽然从人类第一次发现并命名异种这一物种的存在已经过了三十年，但异样的眼光却从未消失过，理想国只是表现得更为极端而已。在那里，异种一般作为奴隶生存。”

        闻言，边若飞沉默了一会，挠着头说道：“但我感觉，异种和人类并没有太多区别。为什么会遇到截然相反的对待？”

        叶念深扫了他一眼，说：“那你知道怎么区分人类和异种吗？”

        边若飞：“……”他不知道。

        “跟人类不一样？”按照字面意思，他有些不确定地乱猜道。

        叶念深陷入短暂的沉默，即使是他，此刻的表情也麻了。他作为教官训练军校里那些新兵的时候都没这么耐心地说过话。

        在揉了揉额角之后，在旁人眼中一向以完美著称的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是哪个大人物养在深闺的小公子或者禁脔吧？”

        “我……”边若飞一时想不到借口，大脑迅速地转动，思索着该怎样狡辩。

        看出了他的为难，叶念深点到即止，继续说：“区分人类和异种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异种必然有对于人类来说是异常的部位。比如这里……”

        他将指尖放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上面尖利的幽蓝色指甲显示出锋锐的冷光。

        “还有这里。”叶念深的指腹在自己面上荧蓝色的纹路上划过，看着少年随着他的动作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脸庞。

        心跳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衡，随即又恢复以往平稳的速度。

        他没把这点小小的异样放在心上。

        叶念深挪开视线，向后靠在货车厢壁上，继续说道：“其实，就在三十一年前，那个时代异种还是人类。”

        边若飞惊讶地睁大眼睛。

        “但自从大灾变发生，天外陨石裹挟着无数虫族落向蓝星，部分人类也因为辐射发生了变化，有少数人惊喜地发现，他们获得了健壮的体格，强健的精神力，能与虫族互相抗衡。”叶念深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该不会……？”边若飞倒抽了口冷气，下意识注视着身旁人的眼睛寻求确认，“我记得，区分是否产生新物种的方式是——”

        “没错。”青年灰色的眸子里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语气也仿佛读教科书上字句一般的平静，“是判断它们是否产生生zhi隔离。”

        也就是说，异种是由人类直接变异而成的另一个物种。即使外表相似，从基因上已然发生了根本不同。

        边若飞目瞪口呆，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么劲爆的信息。

        但反过来想却又相当合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并不令人陌生。那么，理想国产生对异种的极端对待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性。如果想要凝聚一个团体，那么制造同样的“敌人”就是最好的方法，异种显然是最明显的靶子。

        “我们跑吧。”在完全接受了这些设定之后，边若飞忽然扯住了叶念深的袖子。

        叶念深转眼看着他，似乎是有点惊讶。

        “我是不会带自家小弟进火坑的。”边若飞解释说，他上下扫视了眼青年身上缠着的绷带，“你现在这身板，进入之后可能就性命堪忧。‘奴隶’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

        “所以我们跑吧！”他凑到叶念深的耳边，急促地悄声说道。

        此刻，他并不知道，因为这短短几句话，令身旁人的内心经历了怎样难料的波动。

        叶念深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暂时还不行。”

        “啊？”少年疑问的样子依然带着叶念深曾觉得可笑的天真，没有戴上眼镜的模样显得年纪很轻。

        叶念深终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再等两天。”他说，“等诱发期结束，我才能拆掉这个东西。”他指指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如果自己处在全胜时期，区区一个劣质的抑制器，不会费太大力量就能徒手拆解下来。只是实力终究是被诱发期压制了太多。

        “哦。”边若飞点点头，明白了原委，“那不急。”

        “你饿不饿？”他换了个话题。

        叶念深注视着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板分外眼熟的胶囊。

        “我偷偷带进来的。”黑发少年露出自得的小眼神，“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显然，那是他之前送给边若飞的营养胶囊。

        “……你怎么带进来的？”叶念深沉默了一下，问道。

        “嘘，商业机密。”边若飞将食指点在自己下唇上，嘴角上扬。

        夜晚。

        货车厢内的所有人基本都陷入了沉睡。

        边若飞也蜷缩在叶念深的旁边睡熟了，浅淡的呼吸声分外均匀。

        也许是之前昏迷的时候休息够了，叶念深此刻却毫无睡意。异种的视力完全不受环境的影响。他的一双灰眸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面部荧蓝的纹路偶尔闪过一丝半缕的光点。

        蜷缩在车厢内地面上平整的铁板上的姿势显然并不舒适，不一会，被注视的人就放松了姿势，一只手平铺在了旁边的地面上。随着货车的转向，他也跟着翻了个身，额头危险地停在距离墙壁极近的位置。

        迟疑了一会，叶念深还是将少年的身体拉了回来，动作生疏地抬起他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腿上。

        即使是这样，也完全没有将人惊醒。因着闭眼的姿势，黑色的睫毛看起来纤长而卷翘。

        许是照顾了自己两天，中间又防备周边的人，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吧。

        叶念深推测，手上不再有动作。

        他大致猜出了外面的人口中的“选拔”指的是什么。在理想国，教皇作为神行走于世间的代理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然而，想要凝聚人心，不止需要代理，还需要明确的“代言人”，作为推出的风向标。

        ——圣子或者圣女。

        而理想国的上一任圣女，就在一星期之前，被教廷对外宣称死亡。理想国上下，教徒们人心浮动，因此，新的公开选拔迫在眉睫。

        虽然圣子圣女的称号冠冕堂皇，但无非是在教廷控制下的傀儡罢了。

        只是，为什么理想国会同样让他们眼中地位卑贱的异种也进入领地呢？

        也许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整个货车队伍都日夜兼程，仅仅偶尔才会停下补充必要的水和食物。

        距离叶念深脱离诱发期还有一夜，然而，车辆却在这种时刻，异常地停止了，焊着栅栏的天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打开，而是一阵不祥的死寂。

        边若飞与叶念深对视一眼，昏暗的车厢内，只见对方的表情也显得分外凝重。

        货厢尾部的门发出铿锵的声响，随即被从外而内地打开了，冷空气顿时涌入这片原本沉闷而封闭的空间。

        蓄着大胡子的男人站在车门旁，谄媚地看着身旁穿着白色作战服、手中持枪的士兵。

        “您看，我带的货就在这里了，都是精心挑选的……后面的车队里也全都是。”他微微弯腰，显出卑微而讨好的模样。

        士兵朝车厢内扫了一眼，下一秒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让人类和异种关在一起？”

        “哦，只是方便运输罢了，我现在就能调整！”章拜急忙张口解释道，“您放心，马上就能弄好。”

        “不必了。”

        未等士兵回话，他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属于年轻男子的声音。

        “格雷西大人。”士兵顿时转身，恭谨地低头行礼道。

        抬步走过来的人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五官锋锐而凌厉，目光望过来时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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