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人堆与韩门主：那个叫穆赐的人，是韩寻唯一的错误

半个时辰后，绕香楼二楼一间厢房，一声凄厉吼叫猛然炸开。

        那小朋友双脚被解开，手仍然捆着，衣衫凌乱发髻歪斜，脸上脖子上印了七八个口红印，恶犬般扑向苍流音，却被一把玉骨折扇抵住肩膀，在他面前半步之遥再靠近不了半寸。

        “你……你们！真的是好阴损好恶毒！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你们把我丢到这种地方折辱，我也、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有夏离渡挡住人，苍流音坐在靠窗宽椅上悠然吃着一盘点心，把有恃无恐狐假虎威八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小朋友，这地方好多人想过来快活还没钱进门呢！免费让你体验一把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滋味，你不感激就算了，还骂我们阴损恶毒，真的是让我们好伤心啊。”

        这个伤心的人慢悠悠啃了一口点心，看向小朋友身后，“几位姑娘，劳烦你们了。他要是一直不松口，随你们处置，要是谁能让他开了口，赏金翻倍。”

        屋内顿时莺莺燕燕一片娇笑，十多个环肥燕瘦各有风姿的妓子围上来，抓手臂的抓手臂搂腰的搂腰，将挣扎不止的小朋友拖入屋子深处。

        那张一半白一半红的脸，逐渐淹没在云鬓钗环之间，连崩溃恼怒的吼声，都被道道娇声软语掩盖下去。

        柳意坐在苍流音旁边，捡了他盘里一块点心啃着，一只脚撂在宽椅上抖抖抖，“不是我说，我见过有人因为没钱痛苦，有人被负心郎抛弃了痛苦，还是头一回见到被扔进女人窝里面这么痛苦的。这小屁孩儿身上没什么毛病吧？”

        苍流音道，“你天天待在绕香楼，见到的男人有几个不好色？这世上当然也有很多不近女色的人，甚至有的避如蛇蝎。”

        柳意吃完点心，舔了下手指上的残屑，咂咂嘴还要来抓。苍流音十分嫌弃，端着盘子避开他爪子，“吃东西就吃东西，舔什么手啊！滚滚滚，别碰我点心。”

        柳意叉腰道，“不是，你哪儿来的底气说我？你吃个点心跟狗啃馒头似的，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柳意半个身子搭过来从他手里抢，苍流音把盘子举过头顶往后躲。

        又抢又骂间，余光瞥见夏离渡坐在旁边，折扇轻摇支着脑袋看过来，与他目光对上，开口道，“两位，请问你们今年多大了？”

        苍流音脸皮原本很厚，不知为何这句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把盘子放下去。

        柳意倒是半点不介意，继续往嘴里塞点心。两人刚才一番拉扯，他衣领有些松散，脖子上一道青紫色勒痕露出半截。

        苍流音一愣，“你脖子上什么东西？”

        柳意呛了一下，擦擦嘴将衣服往上提了些，浑不在意道，“还不是那个姓周的玩的花样，把老子折腾惨了，妈的他的钱可真难挣……”

        苍流音顿时了然。那痕迹看上去很深，甚至有些狰狞，但是柳意本来就干这一行营生，他自己也并不介意客人这种癖好，苍流音不好说什么，只道，“我看你也不喜欢接他的客，没办法避一避吗？”

        柳意道，“避什么啊！上次我假装生病不见他，你也看到了，他跟条疯狗一样逮着人就打！毕竟是晚渊门的人，老鸨都得对他点头哈腰，更别说我了，算了算了。

        其实吧，周解这都还不算什么，顶多床上玩得过分点。真正吓人的是他家里那个老婆，简直就是一个泼妇！有一回周解前脚到我房里，后脚他老婆就提着一把剑踹门进来，妈的给我吓得，要不有人拦着，那个泼妇肯定会把直接把我脑袋削成两半！”

        苍流音道，“然后呢？那个周解怎么样了？”

        柳意道，“他下场比我惨，被他老婆揪着耳朵提回家里，听说倒挂在房里吊了一晚上呢！啧啧，那悍妇是周解他老子物色好安排给他的，为的就是管教他戒掉寻花问柳的臭毛病。谁知道娶回家两三年，屁用没有，周解该喝喝该睡睡，甚至为了躲老婆家都不怎么回了。

        那悍妇不敢动手打他，折磨人的技俩倒是研究出不少。不过她闹的再凶也没用，过了几天周解又溜出来找我们几个。次次抓次次来，两个人乐此不疲，倒是让绕香楼隔三差五鸡飞狗跳。”

        两人说话间，一名黄衣妓子从里间走出来，鲜红色手绢往苍流音脸上一拂，娇滴滴道，“里面那位公子说他愿意说啦！想见红衣服的公子呢！”

        苍流音一笑，起身拍了下夏离渡肩膀，“真是出人意料的快啊！还是阿离的办法管用。”

        夏离渡莞尔，跟在他身后走进里间。

        床上一群衣衫不整的妓子横七竖八躺着，床边围着几个实在塞不下的。那位宁死不屈的小朋友陷在最中心，身上十多只手乱摸，衣服布料被扒的差不多见底，脖子耳朵红的跟虾子似的，一脸生无可恋状。

        苍流音走近了些，忍不住安慰，“也不用这种表情吧，你的清白还在呢。小朋友，还认识我是谁吗？”

        小朋友咬牙，眼睛里泪光点点，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我知道……我……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先让这些女的把我放开！”

        苍流音摇了摇手指，“我要是让他们走了，等会儿你变卦了怎么说？咱们就这样说话吧，你乖乖回答，这些姐姐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小朋友怒喝，“你！”

        旁边搂着他的一名妓子，手指在他胸口一拧，“多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嘛，公子怕什么呀！咱们姐妹又不是妖怪，还能把你吃了怎么的！”

        床上妓子纷纷笑起来，高低起伏一片“就是就是”，数不清的手又在小朋友身上乱摸。

        小朋友拨开三五只手臂，露出自己一张脸，艰难叫道，“行！行行行！你问！求你了快点问！”

        苍流音道，“先来两个简单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道，“段封！我叫段封！”

        苍流音道，“昨晚你跪拜的那座雕像，他和你什么关系？”

        小朋友道，“穆大哥……他是我兄弟！”

        柳意靠在床边，手里抓了把瓜子儿一边听一边嗑，闻言呸了一声，“你们说的那个雕像，是我知道的那个雕像吗？哟呵，那东西你都敢认大哥，说出去也不怕被十里八巷街坊邻居打死！”

        段封怒道，“你知道个屁！穆大哥是好人！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眼，才会被晚渊门糊弄把他当罪人！”

        柳意道，“呸呸呸！去你娘的好人！十多年前打的那场仗，全都因为穆赐而起。我看只有你瞎了那两只狗眼！”

        柳意自幼被父母抛弃在街上流浪，定门之战虽然没什么家人朋友殒命，却见到过无辜镇民被杀被抢、满地死尸的可怕场景，因此对始作俑者十分厌恶。

        段封道，“你们这些蠢货，晚渊门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定门之战不是穆大哥的错，硕华门不是他找来的。他是晚渊门的恩人，他是韩寻的恩人，该死的是那帮卖友求荣沽名钓誉的人！凭什么穆大哥不得好死，那群真正该下地狱的却坐享荣华富贵？！”

        柳意翻了个白眼，“我看这人八成得了失心疯，满嘴胡话疯话，连韩门主都开始诋毁了。”

        苍流音从他手里抓了点瓜子，也开始嗑，“你觉得他说的全都不可信？万一韩寻曾经真的做过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呢？”

        柳意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些年韩门主帮咱们镇子除妖无数，从来不收钱，甚至还倒贴钱修补打斗弄坏的房舍田地。要是连他都是坏人，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了！”

        苍流音不置可否，往后走了一步，摊开掌心将仅剩的几颗瓜子递给后面那人，“阿离应该听过不少关于韩寻的传闻吧？你觉得他们俩谁说的更可信？”

        夏离渡接过瓜子耐心剥起来，“我觉得，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

        苍流音道，“你怎么能这么回答呢？一个说他虚伪，一个说他真的是好人，两个都是真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夏离渡将几颗剥好的瓜子放回他掌心，“韩寻的善意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好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如果说那个叫穆赐的人，就是韩寻犯下的唯一的错误，也不是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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