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他听说今晚有个故人会过来

硕华门的仙府并不华丽，却建的十分恢宏，殿宇占地宽阔，两座楼台之间间隔很远，用以装饰的大多是千姿百态的灵兽石像或者图腾。

        今夜硕华门摆宴，邀请了一个月前帮忙解决蜘蛛妖的十多个仙门，苍流音随机绑了一位名声不响的小门主，骗来邀请函混在里面吃了顿晚饭。

        他此次前来，一则，硕华门当年摆了晚渊门一道，他对这个门派甚是好奇。二则，他听说今晚有个故人会过来，许久没有见面，能远远看一眼也好。

        吃过晚饭，随行弟子由侍从领下去游览闲逛，各位门主却被私下邀请到大殿内，所幸苍流音假冒的这个人身份还不算低到离谱，也在受邀之列，倒省去他不少麻烦。

        十多位门主陆续进入大殿，在两侧长案后落座。

        苍流音早早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将后续进来的人看了又看，这些人年龄气质各异，其中有两人一出场，瞬间吸引了他大半注意力。

        两道绛紫色身影并肩踏入殿中落座，大殿似乎在他们进来的那一瞬间更加亮堂了些，旁边走走停停的人反倒成了陪衬暗淡下去。

        与十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只不过道袍衣袖领口处多了更加精致的改动。那两个人的容貌也没什么明显变化，时间在两人脸上留下的痕迹微不可察，只是将他们的气质淬炼的更加深厚——

        温和的越发温和，冷硬的越发冷硬。

        苍流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镜、萧寒二人，乍然一看，心道阿离那厮又骗了他，什么将近四十的人，这两兄弟分明和从前一样好看。

        再多看几眼，他又想起了临澜门，心下不免多了些感慨。

        他正胡思乱想间，听见旁边一人道，“你现在连倒酒都不会了？还要我来教你？”

        苍流音坐的位置在前排靠里面，离主座上两个位置很近，此时说话的，正是坐在主座左边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有着标准的硕华门长相，四肢健壮五官粗犷，看上去四五十岁，脸上没留胡子，左手搭在桌案旁一只杯盏上，那杯酒大概装得很满，有一片酒渍洒了出来。

        苍流音心道，这应该就是硕华门门主裴崇。至于裴崇旁边那个平起平坐的空位，他大概猜到是给谁准备的。

        站在裴崇旁边的弟子身穿青色道袍，容貌灵秀身形高挑，半张侧脸不是本地人常见的小麦色，而是斯文秀气的脂白。

        单从长相看来，他不像是硕华门的弟子，更像是从南方某座钟灵俊秀的小城，养出来的公子哥。

        苍流音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才想起他确实和对方见过面。

        吃晚饭之前，他跟着一群人在硕华门仙府闲逛游览，走过转角突然与一人迎面撞上。

        那人怀里抱着的好几卷书册被撞得散落，苍流音本欲扶起地上的书卷，对方却率先扶起了他，轻轻柔柔问他有没有被撞伤。

        苍流音对他印象不错，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一面捡书卷，一面仰头答他，“裴寄。”

        裴寄伸手，欲将桌上那杯酒拿过来，裴崇却满脸不耐烦，握住酒杯迎面泼在他脸上，“重新倒一杯。”

        裴寄抿唇，红色酒渍从脸上滚落也来不及擦掉，小心翼翼从裴崇手中拿过酒杯，倒到七八分满，就双手捧住呈上。

        裴崇接过，盯着酒液看了片刻，突然啧了一声。

        这个声音让苍流音和裴寄同时心中一紧，心道他怕不是又要挑刺，裴崇瞪了裴寄一眼，正待说话，大殿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仙尊来了！”

        “仙尊快请入座！”

        “仙尊还记得我么？上次……”

        “啊啊啊仙尊看我！”

        “仙尊……”

        粗略听来，周围一片嘈杂，男女皆有语气各异，但基本上每句话都不离仙尊二字。

        几大宗门之中，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能被称为仙君，可这仙尊的称呼，最近几十年来却只有一人有资格冠上。

        苍流音呼吸慢了几拍，像周围其他人一般，伸直脖子往门口张望。

        他坐得很靠里，前面围观人群一个比一个站的高。他心中着急，干脆用傀儡术将挡着他的一大帮人划拉下去。

        前方爆发出一阵困惑惊呼，苍流音无暇搭理，目光总算能看见走进来的那道白影。

        苏景凌依然身穿临澜门道袍，气质清雅疏离，脚步不快却很轻盈，眉目间凝着冰雪一般的冷肃光采，不像萧寒那样冷硬到能刺伤人，而是恰到好处的，让人想要瞻仰又不敢轻易靠近亵玩。

        前世苍流音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只有十七岁，如今隔了十五年，他身上温润柔软的气质沉淀了下来，更加成熟也更加淡漠，让人亲近的气息少了，让人仰望的意味多了。

        在一片“仙尊”的簇拥声中，苏景凌在主座右侧那个位置落座，身后一个同样穿着临澜门道袍的小弟子站在他身后。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将下面众人一一扫视，看到萧家两兄弟时，微微颔首与他们致意，看到苍流音时，目光没有半分停留就掠了过去。

        苍流音未免有些失望，喝了一杯酒后随即释然。

        且不说他现在用幻形术化成别人的样子，就算是撤掉幻形术，重生之后，他顶着的还是一个陌生人的脸。

        此次前来，他本来也只打算远远看一眼昔日徒弟就行，要是被认出来了，反而会耽误后面一些计划。

        裴崇比在场大多数人更加热情，向临澜门递出请帖后，本以为他们会随便派一个人过来，结果最后得到的消息，居然是这位仙首亲自到场。

        此举实在是给足了硕华门面子，他们这个边远门派，总算在众多仙门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裴崇一面热络的跟苏景凌寒暄招呼，一面往后面招了招手，“来人！还不给仙尊倒酒！”

        裴寄闻言走到苏景凌身边，往酒杯里倒满了酒，裴崇却忽然脸色骤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放肆！你怎么回事？”

        下面一群人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这小弟子往仙尊的酒里下了毒？皆探头探脑想往上瞧个究竟。

        苏景凌低头一看，裴寄脸上的酒渍没有擦干净，有一滴顺着下巴掉下来，落在他雪白的袖口，留了一点红印。

        裴崇在一旁火冒三丈，裴寄也知自己闯了祸，当即就要跪下请罪，面前突然伸出一只皓白漂亮的手腕，用力不大却稳稳将他托住。

        苏景凌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

        裴崇闻言，瞪了裴寄一眼，“仙尊宽宏大量，还不快谢谢仙尊？”说完又笑眯眯跟苏景凌说话道歉。

        裴寄道了一声“谢过仙尊”，苏景凌并未搭理裴崇，而是从袖中拿出一方素白的锦帕，递到裴寄面前。

        裴寄心中一震，顾不得什么尊卑上下，抬眼直视苏景凌。却见对方脸上波澜不惊，没有施舍怜悯，也没有亲近关切，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擦擦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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