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前世·飘渺篇】他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夏离渡从昏沉中醒来，脑袋一阵剧痛，他伸手往后摸了摸，摸到满手温热的血。

        强撑着坐起身，左胸肋骨断了几根，他靠坐在铁笼栏杆上，眯眼适应过于暗淡的光线，将周围环境看了个大概。

        这里似乎是一座石窟，墙壁上点了火把，中间几名黄色道袍的弟子围着一只炼丹炉。

        夏离渡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充斥着腥臊味恶臭味的铁笼，除他以外里面还有五六个人，有的缩在角落惊恐地四处打量，有的躺在中间还没醒来。

        他揉了揉额角，回想自己是怎么落入这种境况的。

        上千名修士在重宵门集结后，尽量隐蔽行踪低调地潜入妖界。

        本打算向过去几年那样，加固好封印就撤回来，谁知这次九芒山格外躁动，众人合力镇压之后，它竟然将施加在它身上的灵力汇聚起来、再反弹回来。

        众修士挨了这威力十足的一击，十多名站在最前面的门主所承受的反击最强，其余人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几批妖怪看见他们被大大损耗了一波，商量好了暂时结成同盟，在他们撤回的半路上设伏劫杀，不少剑修重伤落败，被抓回去做了妖怪的口粮。

        夏离渡原本跟着大部队往妖界外面撤，被一群妖怪拖住没能抽身，等他满身是伤灭掉那些妖怪，早就找不到其他剑修的影子。

        他没有多余的灵力使用遁空术，于是在妖界与人界交界处找了个废弃的屋子落脚。

        原本打算先找一个郎中处理伤口，去街上问一个猎户模样的汉子，这里有没有郎中或者药铺，那猎户却瞧着他眼睛旁边那点血痣，给他指了个方向。

        夏离渡往他所指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劲风呼来，他本已察觉，奈何现在身体的反应跟不上，竟直接被这猎户打晕。

        醒来后就到了这座石窟，这只铁笼。

        眼前情形过于熟悉，夏离渡父母还在的时候，他就曾被人抓走过两次，想用他炼制血丹。

        只不过，那时年纪还小尚且有父母保护，他不过受了点皮外伤，很快就被父亲从铁笼里救出来，转而放进母亲怀里，一双温软细腻的手伸过来搂住后背，轻声软语哄他叫他不要害怕。

        父亲身上的松香，母亲身上的兰香，很快就能驱散他心中的恐惧，给足他安全感。

        而如今，他再一次重伤被人抓住，这一回，恐怕没人能来救他了。

        夏离渡沉默看着笼子外那几名弟子，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走过来拉开铁笼的门，埋下脑袋将笼子里的人扫视一圈，边上一个看起来格外瘦弱的男子被他拎出去。

        那男子惊恐万状，高声惊叫着别杀我，几名弟子十分不耐，其中一人上前将他双手捆了，再在嘴上绑了一道。

        那男子支支吾吾被推搡过去，放在炉子前一个阵法中心，五名弟子同时念咒启动阵法，金色辉光从指尖传到瘦弱男子身上，再从他的后心连接到炼丹炉所在的位置。

        瘦弱男子四肢不受控制地抬起，形成一个大字型，金光突然颜色绚烂，隐约间爆发出电流的呲啦声。那男子明显痛苦到了极点，脑袋乱晃面色惨白。

        不久后，炼丹炉产生无形的吸力，瘦弱男子全身血肉如同泥浆般寸寸脱落，碎肉血浆飞旋进入炉子内，阵法中心只剩一架白骨。

        再有片刻，那具白骨也成了碎屑，飞入变得通红的炉子中。

        活人硬生生被削肉锉骨的场景，吓得笼子内众人噤若寒蝉，夏离渡旁边几个人浑身颤抖往最里面缩，仿佛只要躲起来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人拖出去，落得方才那种凄惨的结局。

        笼子就这么大，这些人不过徒劳挣扎罢了。

        半个时辰后，笼子里只剩下夏离渡和另外一个人，黄衣弟子看了看，将夏离渡从中拽了出来。

        阵法将他全身禁锢住，金色光芒在身上流窜。夏离渡感觉全身仿佛钻进了无数只虫子，在撕咬碎裂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想，他恐怕要死在这儿了。

        没人会来救他，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身上血肉开始一点点化开飞入炼丹炉，蚀骨剧痛间，脑子里出现的不是方才见到的一幕幕惨状，也不是过去十多年父母双亡后，四处流浪乞食、被人贩卖欺辱的经历。

        而是他拜入临澜门的第二年，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坐在树梢，从树上抛下一枝花砸在他头上。

        彼时他捡起了那束花，抬头看去，那人微微一笑，将另一株娇艳花枝放在唇边轻嗅，眉眼弯弯问他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美人坐在花树中，手中执花远远望下来，只一眼，就让夏离渡永远记住了这个场景。

        他心中突然有点迷茫，在心中问了自己一遍。

        死在这里，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师尊自己的心意，也不曾问过师尊对他有没有别样的感情。

        几名施法弟子动作一顿，惊愕望向面前满身血污的少年。

        方才化开的肌肤，竟然在瞬息之间生长出新的血肉，只不过长出来的不是人的皮肤，而是一层层细密的黑色鱼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手指上飞窜的金光突然顿住，接着开始倒流。

        几名弟子抓住自己手腕，仍然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拖拽着往前挪去，手腕仿佛在被一把钝刀反复割裂，他们身上的灵力，竟然在被这名男子吸走。

        夏离渡脑中混沌，眼前模糊了一瞬，再睁开眼睛时，他看见方才站在面前施法的几名弟子，皆七倒八歪躺在地上，全身血肉耗尽只剩一层皮贴在骨架上。

        而他自己满头墨发披散，脸上血迹斑斑，双手中多了一股陌生的灵力，从手腕流到心脏再到全身，毫无章法横冲直撞，让他全身肌肉贲起，脑中似乎有一根棍子在搅动，撕心裂肺疼痛不已。

        他双手捂着脑袋瞥向旁边，发丝垂落间露出脸侧大片黑色鳞片，几只笼子里关着的人，如同看见怪物一般指着他，惊恐张着嘴，抱成一团发不出声音。

        夏离渡摸到脸上的鳞片，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不会太好看，拿起地上一只死尸的佩剑，劈开石窟大门后往山下跑去。

        山脚处有一片湖泊，他跌跌撞撞跑过去跪在水边，清亮湖水倒映出一个怪物的影子，细密漆黑的鳞片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活物般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开阖。

        长发中探出一对黑色尖尖的东西，他拂开一看，是一对细长的鱼鳍形状的耳朵。

        夏离渡全身泛起彻骨寒意，一巴掌拍向水中，不敢相信这怪物是他自己，然而水波平静后映照出来的，仍然是那张丑陋的半人半妖的脸。

        他抓住一只耳朵，失去理智般想要将它扯下来，身后忽然有一个人道，“谁在那儿？”

        夏离渡扭头一看，几名身穿黄色道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和洞窟里那群人一样的衣裳款式，应该是附近某座仙府里出来巡逻的弟子。

        那几人看清夏离渡的脸后，一个个瞬间变了脸色，将他当成化为人形的妖怪，拔剑出鞘就要上来拿他。

        夏离渡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陷入混乱，他只能做出下意识的反击。

        然而他双手拍在其中一名弟子背上时，掌心仿佛产生某种粘合力，有东西不断从对方身体里流入他手中。那名弟子惊恐挣扎，皮肉下的骨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流失。

        夏离渡在无意间学会了吸收别人的修为，然而，可怕的是，他自己不会掌控这种力量，也不会引导调息体内越来越多的灵力。

        旁边几名弟子见状，皆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想跑去搬救兵。

        若是让他们找到更多人过来，夏离渡今天恐怕就走不出这座山了。

        他双目一冷，回过神来双手已经掐住两个人的脖子，吸干对方修为之后转过身，又看向最后剩下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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