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八月末，碧空晴朗。

        长誉大学附属中学校园。

        今天是高一开学第一天，许多家长和学生都围在这所重点学校的分班告示板前，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仿佛这一张白纸，就能把孩子们的未来写得清清楚楚。

        “我找不到啊……”

        “在这儿！我是四班！是普通班吧？”

        “十班的班主任怎么没听说过？”

        温芷夕拨开拥挤吵嚷的人群，踮起脚尖，费力地在告示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单里寻找自己的名字。

        高一十二班——温芷夕。

        哪个班级、是不是重点班、班主任是谁……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关心这张名单里有没有——

        程意。

        唉。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名字旁边的那两个字，深深叹了口气。

        已经多少次了？怎么可能有人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啊？

        他们两个的父亲是很要好的朋友，都是那个年代白手起家的创业者，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两位母亲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相继怀孕，在孕期就带着两只胚胎相互“认识”，听同一盒胎教音乐磁带。后来，他们又搬家到了同一条街上，于是毫无意外地，程意和温芷夕一同并肩长大。

        一转眼，就已经过了15年。

        算了，怎么说今天也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温芷夕愉快的心情并没有被真正影响到。而且毕竟他们是初高中直升班级，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

        她步伐轻快地向高中楼的大门走去。

        靠近校园正门高大宽厚、富有历史感的建筑物是高中部，而后面更远一些、略矮的白色方形小楼是她已经待了三年的初中部。

        升入高中部，是长誉附中几乎所有初中生的心愿——不止是因为这里是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更是因为初中楼离大门实在远了很多，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初中生在这条路上奋力追赶着上课铃声，愤恨地看着睡眼惺忪的高中生们悠哉地踩点慢步踱回教室。

        想到以前迟到10秒被抓的憋屈经历，温芷夕恨不得在全校中间呐喊：

        从今天起，我终于也可以多睡几分钟了！

        高中部的空气似乎都清新畅快了许多。温芷夕轻盈地踏上楼梯，春风满面地找寻着班级的名牌号，走进写着“高一·12班”的教室。

        “芷夕！”

        坐在第一排的向宛晴热烈地向她招招手。

        “宛晴，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温芷夕撒着娇，两步上前抱住了面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

        “我也想你……”

        女孩子之间的重逢总是要肉麻一些。向宛晴掐掐温芷夕的脸蛋，直说她瘦了。

        “还不是我妈做了好几天饭……”

        “哕。”

        段子扬正好背着书包进来，路过两个人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明明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假惺惺。”

        看到这位总是坐她前面阴魂不散的捣蛋鬼，温芷夕瞬间像泄了气一样：

        “怎么还有你啊。”

        “不要这么想我啊。”段子扬挑了个靠墙的位置扔下书包，“别挡路了，回你的座位去吧。”

        他向后排程意的方向努了努嘴。

        温芷夕顺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坐在倒数第二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程意，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个位子，是初中时他们两个人的固定座位。

        “新年级新气象。从今天起，我才不和他坐一桌，这就是我的座位。”

        她理直气壮地在向宛晴后面的空座位上坐下，忿忿地回嘴。

        班级里源源不断的学生涌入，大部分都是初中的同学，大家有说有笑地打着招呼，热闹一片。

        “你这个发夹，是不是最近很火的韩剧女主同款！好漂亮啊……”向宛晴转过身来，星星眼地看着温芷夕头顶镶着钻的精巧粉红色发饰。

        这一夸正好夸到了温芷夕的心窝上，她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高马尾：

        “是呀，我爸从上海买来的呢。你喜欢吗？下次我让他……”

        “哎呦！”

        正聊着，一支笔从温芷夕的头上飞过，正好打中了向宛晴的脑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大叫一声。

        “没事吧，疼不疼啊？”

        温芷夕赶紧担心地摸摸宛晴的头，然后一个眼神转身向笔飞来的方向剐过去。

        目光的尽头，段子扬正高举双手合十：

        “姑奶奶，误伤，纯属误伤。”

        她送去了一个“下次再敢试试”的威胁眼神。

        回身的瞬间，温芷夕再次不经意地往程意的方向瞧过去：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那里，但是前后左右已经坐了不少女生。

        初中三年以来，想和程意坐同桌的女生并不少。他们分开坐过一小段时间，但最后总是阴差阳错地又坐了回来。

        “别乱换座了，借笔记都麻烦。”

        程意当时这样说。

        切。我才懒得借笔记给你。

        “嗨。”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温芷夕的旁边，看着她傻呆呆地笑了一下。听到声音，温芷夕迅速地转过了头，也礼貌地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班级里喧哗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一位中年模样的女老师在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两个飘逸秀丽的字，转过身来：

        “各位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琴，同时担任语文老师。”

        温芷夕此前已经有所耳闻，李琴是虽然是第一年带重点班，但前几届学生的成绩都不错，管理学生松弛有度，听说还在香港留过学。

        她穿着藕粉色的钉珠连衣裙，发尾烫着时髦的小卷，说话轻轻柔柔的，不知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

        “下周会进行一次开学考试，大家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下面顿时一片哀声载道。

        李老师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早有准备：“你们基本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应该也习惯有很多考试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和你们讲，高中部的考试，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下面大家把书打开，我们先讲一点……”

        “老师，我们还没发书呢。”段子扬举起了手。

        按照班级序号依次领书，目前还没有轮到十二班。李琴看了看大家空空如也的桌面，放下了手里的教材。

        她扫视了一圈班级，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

        “你们班之前的班长是谁啊？”

        程意和温芷夕同时举起了手。

        “我是副班长，也是学习委员。”温芷夕主动解释道。

        “哦。”李琴双手撑在讲台上，认真看了看两人，“反正一年后还要重新分文理，你们就先接着当吧，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下面断断续续响起了答复。

        段子扬又举起了手：

        “老师，咱们还有新同学呢，不重新竞选一下吗？”

        李琴想起来了什么，从教材里拽出一张白花花的名单，仔细浏览了一遍：

        “也可以，有人要竞选吗？”

        然而班级里没有什么声音，更没有人举手。段子扬左看看又看看，也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无奈地嘀咕道：

        “这帮人真是都被他俩给洗脑了。”

        “那就还是这样吧，原来的班干部都继续担任。咱们班有六名同学不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先请这六名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李琴大概掌握了情况，抬头看看黑板上方挂着的钟表，又把名单重新夹回课本。

        -

        终于等到放学铃声响起，整个长附校园又瞬间鲜活了起来。温芷夕和向宛晴聊着明星八卦，顺着人群慢慢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看到程意了！他在几班啊？”

        -“不知道，但听说还是和温芷夕一个班。”

        -“我怎么觉得他上了高中更帅了？这回又是高中部校草了吧。”

        -“别花痴了，这才开学第一天……”

        刚刚放学的高中楼外摩肩接踵，周围的聊天都听得很清晰。

        什么校草，我看最多也就是狗尾巴草的程度嘛。

        “你说，现在眼神不好的女生怎么这么多啊……”

        温芷夕趴在向宛晴耳边小声低语，无奈地耸耸肩。

        向宛晴打个圆场道：“哎呀，你就是和他太熟了，程意确实也……”

        “喂，回家吗？”

        二人正有说有笑地前进，快到大门口，温芷夕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冽男声从附近传来。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程意正半坐在自行车上，右边肩膀上挂着黑色的书包带，一只手插着兜，微微扬起下巴。

        虽然这张脸已经看了很多年，但是穿着高中夏季校服的程意她还是第一次见。白色短袖衬衫配深红色的格纹领带，松开第一颗扣子，合身得就像是广告宣传画一样。他的脸上线条柔和，但鼻子却高高挺立出来，白皙的肤色像是在太阳下透着光。

        也怪不得路过的女生都要多看两眼。

        周围人多，很多同学都顺着程意的目光方向看过来，想知道校草邀请一起回家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没骑车。”

        感觉到附近的视线都在向她这边飘来，温芷夕没好气地答道。

        哦，原来是温芷夕啊，那没事了。这两位是长附初中部有名的青梅竹马cp，无论是班级座位、成绩单名次还是校园活动，有一方的五米之内必有另一方。

        倒也不是多想要靠近，只是恰好实力太过于相当。

        不过她没骑车的话，那不是刚好了吗？

        正当旁边的同学都以为要看到校草载公主回家的甜蜜一幕时，程意却一脚蹬上了脚踏板，连一句话也没有地直接骑出了校门。

        ……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谁要跟他一起回家啊。走，我们去吃冰淇淋！”

        温芷夕本来就是分开走的意思，所以也没有理会，揽着向宛晴的手臂兴冲冲地跑向外面的食杂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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